109
“婚礼很低调,没什么圈内人。”
心有戚戚焉的靳黎岘避重就轻地答了答,却见女孩子看戏一样单手拄着脸,很慢很慢地眨着眼,言笑晏晏地看着他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追问。
靳黎岘不敢拂老丈人的高涨的兴致,却也不敢一五一十地把所见所闻全部坦白,一时之间无计可施,只能在桌底又握紧了自家女朋友的手,无声地向她张口求助:帮帮我。
易栀同样不假思索地抽出被他握住的手、无声地拒绝:我不要。
这些时日接二连三的意外,说到底都是祸起萧墙——如果靳黎岘没有瞒着他在婚礼上遇见程舒然这件事情的话。
自以为是的隐瞒都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前两天刚刚深受其害的靳黎岘闭着眼睛咬咬牙,哼哼唧唧地说了个并不怎么陌生的名字来。
不明所以的靳江和徐蓝闻言俱是一惊,非常心虚地对视一眼,又把目光投射在儿子身上:那个叫做程舒然的女孩子他们虽然没有见过面,但还是知道,她是儿子的初恋。
饱经风霜的靳江若有所思地端着茶水轻轻地抿一口,不禁暗暗对自己的儿子捏了把汗:对男孩子来说,初恋总是难忘的。
但易正深不知道,在众人若有所思的神色里,转头问上娱乐圈里出了名好人缘的女儿:“圆圆,程舒然你认识吗?”
“认识啊。”
易栀斩钉截铁地答,听得靳黎岘绝望地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这些时日好不容易从岳父大人那里博得指甲盖大小的好感,这么一坦诚和暴露,大概是要一夜回到解放前。
可他亲亲女朋友像是要揭他老底的样子,保持着拄着脸的姿势,慵慵懒懒地歪着头,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嘴角牵扯出微微上扬的好看弧度,很慢很慢地往外蹦句子:“但我和她不熟耶,只知道是个非常漂亮有魅力的女演员。”
靳黎岘错愕地看向刚刚拒绝帮忙的人,彼时笑盈盈了一双眼睛,学他平时逗她时爱用的挑眉动作,轻轻笑着反问他:“是不是啊,靳黎岘?”
被突然点名的冷汗涔涔地“嘿嘿”一笑,又讪讪地点头承认。
“这样啊,”易正深茅塞顿开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想起来了,那女孩子是不是拍过冯导的电影,叫……哎,圆圆,那部电影叫什么来着。”
年轻的小情侣眉目流传之间都是意有所指的话里有话,坐得远远的杨繁之将所有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听到丈夫的刨根问底,就恍若无事地插了话进来:“老易,差不多得了啊,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也值得你这样费脑子。”
没有立场插嘴的靳家父母很是默契地频频点头附和,杨繁之余光看着靳黎岘也是暗暗地舒了口气,顺势看向了夜色渐浓的窗外,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想必明日的夜色会更加好看,可惜没有今日的热闹了。
想着靳家父母这次是临时飞过来的,也是累得人奔波了一天,杨繁之就做主提前散了这局,招呼着众人去休息:“徐蓝,你刚刚可是答应我要住在这里的,临了了可不能推辞啊,否则我以后也是不敢去你家叨扰的。”
杨繁之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徐蓝也是盛情难却,笑着就应承了下来:“那我和老靳就不客气了。”
爹妈都大大方方地要留下了,作为儿子靳黎岘自然也是可以理直气壮地再蹭住一晚的。想着能和心爱的女孩子再多相处一段时间,他立马就把自己方才的水深火热抛诸脑后,趁着长辈你来我往的客气寒暄之际,又没皮没脸地在桌底下悄悄去牵女孩子软绵绵的手。
易栀可没忘记他说起程舒然的那些闪烁其词,赌着气要挣脱他的手,可他是用了力气的,她哪里赢得了,折腾了许久也松不开,偏偏长辈们又都在场,她也不敢有更多的动作,只能选择让步了。
可想想还是不甘心,只瞪了缠着自己的人一眼,任由他牵着,自己就跟着徐蓝站起来。
就连被嫌弃也分外享受靳黎岘只顾嘻嘻一笑,讨好似的露出整整齐齐地八颗牙齿来,顺势地搭住闹着可爱小脾气的小姑娘肩头,准备将她揽进自己怀里,低声哄一哄。
可紧随而来的就是岳父锋利的眼刀,几乎能将靳黎岘戳上一百零八个洞,逼得风暴中心的人只能眼疾手快地将刚刚搭在女朋友肩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抬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对上岳父格外不友善的的眼神,小心翼翼地抿嘴笑。
肩头温热忽然一凉的人微微回头仰着脸,将身边人委屈巴巴的一览无余,看着易正深来不及收回的皱眉神态,她也是微蹙着眉头,抬手拉住靳黎岘摸着自己后脑勺的手,重新引着他搭在自己的肩,又主动地靠向靳黎岘的怀里。
气得易正深僵硬地避开目光,如果他有胡子的话,一定是飞起来的。
110
安顿好靳家父母,易栀和靳黎岘从两老的房间里退出来,走在前头的杨繁之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去,女儿正挽着靳黎岘的手臂,像是没骨头似的,走得歪七扭八的。
半个小时之前还在闹脾气的小女孩,这会儿又喜欢到恨不得挂在人身上,杨繁之余光瞥见站在自己身侧、同样转身盯着女儿的丈夫,恍然大悟。
父女俩这是在赌气呢,老的不待见,小的很稀罕。
“老易,你先去洗澡。”杨繁之的话是对易正深说的,目光却是对上易栀。
靳黎岘很是识趣地说我也先去洗洗了,准备先走一步,把独处的空间让出来给有话要说的母女俩。
易栀却不肯放手了,眼巴巴地跟着再走两步,把靳黎岘送回客房才收回目光。头顶上的探灯就正好斜斜地投射下来,她觉得刺眼,低头刚刚避开,就看见养了多年的狗狗piupiu窝在楼梯口趴着假寐。
大约是听到一前一后关门的细微响动,再睁眼就见姐姐站着,它立刻“嗷呜”两声,兴奋地小跑着飞扑过来。
易栀刚刚蹲下来,它敏捷地跳进她怀里,震得易栀直接倒坐在身后的阶梯上,恍然不觉的piupiu放心地拿着脑袋欢快地钻她的胸口,惹得人爱得不行。
玩心大起的人也不打算起来,一会儿揉揉piupiu的脑袋,一会儿用脸颊蹭他的脑门:“姐姐的乖崽,你睡醒啦,几天不见,想不想姐姐啊?”
被揉捏的小家伙又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嗷呜”两声算是肯定,哄得易栀悬空抱着它,看他蹦跶着小短腿,又去蹭他软绵绵的肚子。
“那个程舒然是怎么回事?”
杨繁之开门见山地问,易栀漂亮的笑脸就埋在piupiu的肚子里,一点一点地被收起来,过了半晌才闷闷地答:“妈妈,我真的和她不熟。”
“圆圆,你真的以为能瞒得了爸爸妈妈?”杨繁之走上前把piupiu从易栀的怀里抱过来,女孩子跟着抬眼,果然眼底红了一片。
“那个女孩子是靳黎岘的初恋,他们几年前分手了,但是她现在后悔了,想回头和靳黎岘重归于好。前两天我回北京,她还约我见面,要我对靳黎岘放手。”
易栀忍着难过,言简意赅地一口气说完,却见杨繁之一松手放走了piupiu。没了束缚的小家伙又在易栀的脚边绕来绕去,最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大概是知道易栀的情绪不好,也不再闹腾,只安安静静地陪。
Piupiu的不假思索地依赖,像是一双无形的双手拂过她的心口,连她烦躁的情绪也能稳定了下来,坚定地继续告诉杨繁之:“但靳黎岘说他只要我,我相信他,就像、就像他相信我和周扬飞没有别的可能一样。”
“圆圆,你确定,”杨繁之也挨着女儿坐,把这些时日藏着不敢说、不敢问的和盘托出,“你和周扬飞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我有靳黎岘了。”易栀答得笃定,往事层层叠叠地浮现,年轻的女孩子挽着妈妈的手臂,靠在她的肩头,目光漂浮到很远很远的以后,“妈妈,我很喜欢很喜欢他,喜欢到想要……”
靳黎岘求婚的那些话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在耳畔,美好得让人情不自禁地弯了一双眼睛,笑得比灯光还要耀眼:“妈妈,我喜欢他喜欢到想要嫁他为妻。”
杨繁之低头侧目看着女儿眉目之间的欢喜,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句,用最温柔的话语,说最清醒的事实:“圆圆,你和周扬飞在一起的那会儿,也曾将他当成未来的、正确的那个人。”
那些难过的、伤心的回忆突然被提及,易栀荡漾在唇角的笑意戛然而止,心慌就漫山遍野地疯长,痛得眼睛里都有了泪光。
杨繁之却揽紧了她,给她踏实的,完整的依靠:“圆圆,妈妈不是想戳你的痛处,只是想和你说,我不清楚黎岘和程舒然曾走到哪一步……但不管是程舒然还是周扬飞,他们都是你和靳黎岘不能否认的往事,我不认为这些往事的存在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妈妈反而觉得,这是推动你们人生走得更好的……”
杨繁之顿了顿,思考着形容:“一段很好的经历。毕竟这世上,没有几个人有一生正好爱一人的好运气,所以啊,我们活着,最重要的就是珍惜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了。”
易栀垂着眼睛没有应。
“不管你怎么想,怎么做,妈妈都会支持你的。”感情的事情,向来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杨繁之像从前一样,用最温暖的拥抱给她满满当当的勇气,“好了,天色不早了,赶紧洗洗澡睡觉了。”
杨繁之先一步站起来往自己的卧室去,可走了两步还是不放心地折回来叮嘱:“不过程舒然约你见面的事情暂时不要告诉你爸爸,他最近脾气不怎么好。”
易栀从那些难过的往事里抽离,眨着眼睛追着杨繁之问:“爸爸到底怎么了?对靳黎岘的态度时好时坏的……”
“大概是知道,靳黎岘和你之前的那两个不靠谱的人不一样,是真的会从他的手上、抢走你,所以打翻了醋坛子了。”杨繁之笑着点了点自己女儿的鼻子,无可奈何地提醒她,“所以最近别在你爸面前秀恩爱,否则我的耳根子又该不清净了。”
易栀顺藤摸瓜的握着杨繁之的手摇来摇去地求:“那你也替我向爸爸说说呗,对靳黎岘的考验点到即止呗,别老是对人家吹胡子瞪眼睛的,人家靳黎岘也是靳爸爸徐妈妈的宝啊。”
杨繁之对女儿明目张胆地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很不满意,她并不是很想答应:“关于结婚的事情,我和你爸爸的立场是一致的,现在不允许你嫁给他。”
111
刚刚豁然开朗的年轻女孩,带着愉快的心情进浴室洗完澡、已经接近凌晨了。
大概是浴室里的水汽氤氲着,她隔着镜子去看,眼睛亮得像把漫天的星辰都装了进来似的,而靳黎岘却是着满目繁星里,最闪耀的那颗,让人无法忽视这样的存在。
想到他就住在自己隔壁,那些夜深人静的想念,在花洒倾倒的流水声里,像午后春笋一般,一个一个地冒尖,挠得人神情恍惚起来。
可出了浴室的门,明明是亮着的卧室却陷入黑灯瞎火里,易栀手还没摸到开关,突然被人从背后搂住,吓得她惊叫一声,就被人捂住了嘴巴,那句“啊”就全部被他藏在了手心里。
可熟悉的气息从鼻腔里涌入,瞬间唤醒了所有的记忆。
惊魂未定的人一面拍拍自己的胸口安抚自己,一面挣扎着要从他的怀里退出来,却被他整个人钳制住,略有胡茬的下巴就搭在她光裸的肩头,磨得她有些痒,却听见他低低沉沉地叫她:“圆圆……”
暗黑色的夜,只能透过窗缝之间倾泻进来的模糊月光看清彼此的轮廓,易栀的后背被迫贴紧他的胸膛,突然陷入的漫长安静里,只有彼此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满屋子的盘旋,他郑重其事地再一次重复就越显响亮了:“我想你了,圆圆。”
明明是令人心动不已的相同思念,红了一张脸的易栀想到杨繁之临走之前的那些提醒,只能硬着心肠赶他走:“我知道了,你快回去睡觉。”
“圆圆,你别这么快赶我走。”想到这两天在易正深眼皮子底下艰难求生,靳黎岘委屈巴巴地抱着女朋友求安慰,“我哄了你睡觉就回去。”
究竟是、谁哄谁啊?
易栀哭笑不得地掰开他缠住自己的手,拒绝他的要求:“不行,你现在就走,而且我不需要你哄。”
可靳黎岘铁了心要闹她,她掰开一只手,他缠得就更紧,几个回合下来,易栀妥协似的搬出易正深来威胁他:“你不怕我爸待会进来看见你啊?”
“怕,”靳黎岘答得干脆,但接下去更笃定,“但我来之前观察过了,你爸爸妈妈和我爸爸妈妈房间的灯都熄了。”
“那明早呢?”易栀接着提出问题,威胁他,“万一你在我一不小心睡着了,我爸明早还是能发现你三更半夜溜到我房间里来。”
“放心吧,我刚刚已经定好了四点半的闹钟,”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靳黎岘做了万全的准备:“你要还是不放心,我可以改成三点,我会赶在你爸发现之前溜走了。”
眼看着怀里的女孩子还是冥思苦想地编拒绝的理由,靳黎岘再接再厉地摇晃着求成全:“圆圆,你就让我留下来……”
易栀的头都要被摇晕了,只好连声答应他:“那你先放开我。”
停止摇晃的人还将信将疑地不肯放,易栀只得压低了音量,温温柔柔地哄他的信任:“你人高马大的,我也赶不走你啊。”
想想还是有道理的!
靳黎岘依依不舍地选择松手,可那些来来回回地反复拉扯,只裹了浴巾出来的女孩子抬手摁亮灯光的时候,浴巾跟着他的大动作笔直地垂落,整个铺开摊在了脚边。
满目的亮色,可靳黎岘的眼睛里,只有没穿衣服的女朋友白白嫩嫩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