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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1月31日

从临高到儋州,共167公里。沿途造访了百仞滩、临高角、东坡书院、千年古盐田和白马井等景点。

早上,在宾馆服务台退完押金后,准备骑上神龟出发的时候,发现尾箱盖下部刮花了两块。虽然两块的面积加起来也只有约一平方厘米那么大,但这是换壳后第一次被刮花,完美主义的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犯人的车子就停在旁边,刮花我尾箱盖的刹车把还紧压在刮花的地方,充电器还插在我的插板上充着电——他的充电器的线不够长,他就是为了能充上电才尽量将车头往我车子后面靠才给我刮花的。但他的充电器的线并没有绷直,他要是平时都爱惜别人的东西,他要是当时稍微注意点,是完全可以避免刮花我的车子的。这样的家伙,不能原谅,要给予惩罚!

首先,走过去服务台向值班的阿姨说明情况,请她帮忙查出刮花我车子的车子的主人入住的房号或者联系方式。我知道宾馆入住的客人多,查找起来恐怕要费一番功夫,但阿姨却连查找的样子都不做一做就立刻回复我说办不到。看来找犯人赔偿是不可能了,但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如果什么坏人、什么坏事都可以被原谅的话,那么警察和法官还有存在的必要么?不过这点小事就要警察和法官出手也未免太小题大做,而且他们也多半懒得管;只能自己出手制裁。我打开坐垫,从下面取出一字螺丝批,对着犯人的车子一阵乱捅乱划,直到服务台的阿姨跑过来劝止才停手。

我的这种做法,在别人看来也许并不值得称赞,但我认为应该这样去做。我不是神,我是恶魔。不原谅,不容忍;以恶制恶,以牙还牙。然而,为神龟报了仇,再骑上它出发,心情似乎也并没有更好一些;从它的电机的声音听起来,也像是在叹息呢。

离得最近的,今天的第一个景点就是百仞滩。因为离得太近,也因为离春节越来越近,路上都没能找到一家开门的餐馆顺便走进去吃个早餐。

神龟停在斑驳的百仞滩石刻旁边。石刻旁边还停着一棵矮小的热带乔木,大概是因为主干前面都被剥去了树皮至于防寒能力变差的缘故吧,垂头丧气的枝丫在料峭的晨风中瑟瑟发抖。太阳还没有出来,饿着肚子体温也上不来,尽管穿着外套,但当乔木的寒意透过眼睛传到我心里的时候,也不禁打了个寒噤。

乔木左侧,两道弧形的铁栏杆护着一座水泥的独木桥。我踩上去,跨过一条几乎静止的却浑浊的小河。再经一条蜿蜒的坡度缓和的小路,穿过杂草从和杂木林才来到滩边。

斑驳的没有护栏的水泥独木桥下恣意流淌着浑浊的溪水,裹挟着垃圾,穿过乱石和枯木,流不出幽美的形状;两岸羸弱的老树扭曲着身子,衰老的枝丫和一些枯败的藤蔓植物纠结缠络在一起,像极了得了静脉曲张的老人的小腿上的虬结的经络。入口的灌木林中,一块大石头上镌着密密麻麻的文字。最初为了更显目还特意用红漆填过,可惜到现在大部分已经被岁月的使者苔藓给斑驳模糊了,除了最大的“百仞滩”三个字,别的都难以辨读。但从顶上的用几块小石头塞得四平八稳的灵牌、前面的插满燃去一半的香烛的香炉,以及周围的遍地的鞭炮炸碎的纸屑来看,这块石头可是十分受当地人敬重的,是被当做神佛一样来朝拜祭祀的。但我经过的时候只是匆匆乜斜了一眼。

踏过几块被河底淤泥染成卡其色的石块,越过几个盛着这种卡其色的染料的水氹,来到河滩中间。脚下依然是整体被淤泥染色的石头,卡其色的露出水面已久,几乎已经干透,可以安心地踩上去;而颜色深一些近乎咖啡色的,那是刚露出水面不久的,还很湿滑,踩上去就须十分小心。我是尽量不去踩这样的石头——除了上面说过的理由,还有不少清道夫躺在上面。

它们有的身体残缺不全,像是被水鸟或是别的什么动物咬过了;有的正在腐坏,上面爬满了苍蝇,发出阵阵腐臭;有的像是刚刚爬出水面,但走近细看却一动不动,眼睛也已经凹陷下去。即便是在干的卡其色的石头上,偶尔也能遇见只剩下骷髅或者外面还罩着完整的皮变成了木乃伊的清道夫。据说这种鱼生命力堪比陆地上的蟑螂,在大部分污水中都能生存,为什么在这里却……

我凝视着卡其色的水面,就算再浅的地方也看不到底,水里到底藏着什么呢?——不会有错,就是死神!在我凝视着水面的时候,他也正在窥视着我,黑色的斗篷上面露出被污水染成卡其色的骷髅头,骷髅手里的大镰刀向我高高举起。但我知道,真正致命的不是那把大镰刀,而是他那两排整齐的笑吟吟的牙齿之间不断吐出的来自城市的毒气。清道夫就是就是命丧于此,大概!我感到了危险,赶紧缩回头,立起身。

清道夫的死状让我游兴索然。不过,在往回走的时候偶然放出视线去,却收获了不一样的风景。前方的上游石多水少,奇岩怪石连绵起伏,千姿百态;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水氹点缀其间,相映成趣;目所能及的尽头有一座堤坝,堤坝上是一座小桥,小桥边林立的高楼在雾霭中若隐若现。后面的下游石少水多,远远望去,彼此之间只有很少几块石头相隔的一个个大水氹没有近处的小水氹那么浑浊,河水缓缓流淌其间,在水面泛起细小的波纹,散发出些微生气,让人不禁想到,水底一定还有幸存的清道夫和别的什么动物。两岸绵延的葳蕤的灌木丛,是河流天然的护栏,那盎然的墨绿的颜色,衬托着滩中卡其和咖啡的主色调,使整个画面的色彩变得更加生动有趣。左岸草木稀疏处潺潺流淌着一条小溪,水更清,石更墨;溪中遍布石头,如万人游弋其中,人头攒动。右岸一块大石头的平整的石壁上镌着“临江天濑”,从落款来看是宣统元年的遗迹了,但因为石头上面有一块垂直伸出的天然前檐来给它遮风挡雨,字迹至今保存完好,连红色的漆都没有斑驳;不过,那鲜艳的红色似乎有些打脸,也许当年确实是湍急壮观的天濑,只是从今天来看显然是谬赞了。

到了岸边的灌木林边,再回头看一眼:是的嗯,这个百仞滩是只可远观,不可近赏。只要不走近去看到清道夫的死状,就这么远远地眺望,风景也不坏。

从百仞滩到临高角的路上也没有发现餐馆,直到接近目的地才遇到用自家楼房客厅开的一个小商店。走进去随便买了点零食和饮料,带走当早餐。

停车场没有特别画出电动车停车位,就和小汽车挤在一起停放。跟随路标转过拐角,一条宽敞的石板路铺展在面前。左右两侧的修剪整齐的灌木护栏外,分别立着一排排列整齐的看板,各位名人墨客的关于临高角的游记诗赋用金色的楷体凸刻在褐色的木板上。

石板路的尽头是公园大门,红砖青瓦的牌楼中规中矩的格局突显着庄严;门楣用金色行楷赫然题着“临高角解放公园”几个大字;中檐顶上迎风歘歘飘荡着一面五星红旗,那褪色和残破的样子,一下子就让人联想到是经历了革命的腥风血雨。我在牌楼中间略微驻足,拍下了导览图。但接下来也没有参照导览图去游览;而是随兴所至,到处转了转。

穿过大门的牌楼,首先就是解放海南纪念馆。门口的前台坐着一位全身黑衣的保安,用拳头撑着脑袋,低垂的帽檐遮住了整张脸,很难看出他是在看手机,还是已经睡着了。正想上去确认,但仔细一看,台面上立着“纪念馆售票处”的牌子——原来并不是免费参观的,还是算了。

绕过此处,见到了两座烈士纪念碑,一座是四十军的,一座是四十三军的。碑身设计独特,由对称的两面直角梯形墙面相交而成:两个梯形的两个直角腰立于地面靠拢,以彼此的下底相交成一个直角作为碑的正面——为了在正面凹刻碑名,其实直角又被削平了,成了一个极窄极高的等腰梯形;而碑的顶部则是由两个梯形的锐角相交而成,从正面看去也是一个锐角——锐角之上还立着一个更加尖锐的矛头。在赭色的两面梯形碑面上,用金色的行楷碣文记述着战役的经过,以及在战役中牺牲的烈士的姓名。

再往前就是公园的主题,屹立在临高角的角上的浴血丰碑雕塑。虽然是用许多石头拼接而成,但接缝处理得当,轮廓过度自然,整体感丝毫不输整块石头的雕塑。两位战士并肩携手而立,一人扶着旗,一人举着枪,身姿挺拔坚毅,但不呆板僵硬;表情庄严中透着喜悦和希望,而不是在困倦中透着愁苦和惝恍。

这样的石雕,这样的战士,让人肃然起敬。凝望之间,他们当年浴血奋战的情景历历在目,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伤,流了多少血,牺牲了多少生命,才换来今天的太平美满!我坐在石雕后面的围栏下,就着饮料吃着零食,想到这些战士们当年以草根树皮来充饥,一开始因为没有吃上正经的早餐而感到的委屈立刻荡然无存;但嘴里的零食却失去了原有的味道,变得五味杂陈。

雕塑后面围栏外面,相隔数米,一根墨色的石柱茕然兀立在坦荡如砥的海滩之上,格外特出,格外吸睛。没有通往海滩的入口,不过围栏不高,翻过去,踩在用什么网固定成一个荸荠形的泡沫材质的垫子上——显然是有人特意放在那里的——很轻松就下到了海滩。走近去细看,原来石柱也不是一体的;是由许多块小石头拼接磊叠而成的。但是接缝之间又不像是有混凝土连接,而且每一块石头都毫不规则,如果能找到这么多块凹凸完全相吻合的石头来拼接,那可真是巧夺天工了。

跟石柱同样颜色的卵石——应该说是石块更贴切吧,因为很多都有棱有角,并不圆润,——遍布整个海滩。我疑心这些都是火山岩,但我缺乏这方面专业知识,无法考证;只是信步走在其间,一面欣赏它们的奇形怪状,一面翻寻漂亮的贝壳。

浪潮每天都会将一些新的贝壳送往岸边,但每天都有新的客人问津,我明白在这种景区能捡到满意的贝壳的希望并不大。不过看到或近,或远,或三五成群,或成双成对,或踽踽独行的人们都捡得那么聚精会神而又津津有味,我也抛开了所有顾虑,一头扎进海滩深处,专心致志地翻拣起来。有着丰富经验的本地住民(有的从专业的装备看起来,甚至是渔民),收获也自然很丰富,形状奇特的和普通的、色彩艳丽和暗淡的、大的和小的、活的和死的贝壳混在一起,装了满满一袋。而我们游客往往是抱着钓胜于鱼的心态下到海滩的,我们很多到最后连一个色泽和花纹好看的贝壳都捡不到,但我们脸上总是挂满了轻松的、惬意的笑容,这就是最大的收获。

石头之间的小水氹中,偶尔也会遇见会动的贝壳,——有时甚至还是一大片。喜出望外地抓起来翻过来一看,并不是期待的活的贝壳,不过是寄居蟹而已。还有小鱼和小虾也是这些小水氹的临时住民。小鱼有着和水底沙子完全一样的颜色;小虾的身体几乎是透明的,如果不凑近去仔细看很难发现它们。正因为有着这样的保护色,它们在搁浅之后才有自信能完美躲过天敌的眼睛,才能在水氹中一直从容不迫地一动不动地等待下一次能将它们安全带回海里的潮水的到来。

在石头滩之间,偶尔也有小片的沙滩。遍地圆形的小洞和团成圆球状的小沙球,正在向人们说明这是沙蟹们的地盘。这种螃蟹性格慎重,行走迅速,各种水鸟都很难捕获它们。而且,它们没有招潮蟹那么大的钳子和鲜艳的颜色,很少有小孩子抓它们来玩;也没有面包蟹那么多肉多膏,很少有大人抓它们来吃。因此,只要是没有被比基尼占领的沙滩,几乎都被它们给占领了。虽然沙滩上密密麻麻的沙球会让有密集恐惧症的女生感到不适,但在我看来却是一种艺术品——走近细看,这些沙球并不是杂乱无章地被随便丢弃在沙滩上;它们往往是以一定的规律来排列的,有的像花瓣,有的像树枝,有的像手掌……还有,它们明明是扁扁的身体,但挖出来的洞都是十分标准的圆形,这一点也令我感到惊异。

尽管来三亚已经快两年了,也去过好多海滩,但真正有贝壳可捡的海滩这还是第一次来。因此,一不小心就忘了时间,等到尽了兴回过神来一看手机,已经是中午了。不过,这大半天的时间也没有白费,一共捡到六个色泽和花纹都差强人意的的贝壳。其中一个像打磨过的玉饰一样光洁圆润,最喜欢。

回公园没有走回头路;是踏着栈桥边上的跟浴血丰碑后面一样的荸荠状的泡沫垫子爬上栏杆的。再跳下栏杆就到了栈桥入口,索性走下去走到栈桥尽头的亭子。站在下面的海滩远眺,仿佛一条受到惊扰,正在仓皇逃进大海的硕大的海蜈蚣;而站到上面近看,只有满是青苔和锈渍的栏杆,以及湿滑肮脏的地板。从栏杆和地板的状况来看,应该是有海浪拍打上来的,于是我等了一阵,向着大海投去许多期许的目光。但海面始终是风平浪静。再环视两岸,能看到的也都是水泥的建筑物。带着些许失望往回走。也许等到傍晚涨潮的时候再走上这栈桥来,会别有一番风景吧!不过那种时候为了游客的安全,入口处的铁门就会关起来也不一定。

之后经过的观海街,有几棵热带植物,有几把街椅,是海南的公园,甚至随便一条沿海街道都能看到的景致,不足为道。

在无聊之中走了一会儿,临高角灯塔突然出现在眼前。红白相间的铁塔,兀立在四面围墙之中,高过了周围的椰树和柏树。其中一面围墙下,摊开的书本状的石碑上记叙着灯塔的历史:由法国人建于1894年;是海南最古老的灯塔之一……

旁边是法国海关遗迹。很普通的西式建筑,路过的时候匆匆撇了一眼。

最后来到战壕遗迹。隐映在一片松林中,像藤蔓一样弯曲、分叉、绵延数百米。战壕约半人深,一人宽。壕壁用青石砌成,从上面的苔藓来看,很像是从当年原原本本保留下来的真正战斗过的地方。也许是为了让它更加古色古香,工作人员故意没有怎么打扫,战壕里外都落满了松针和一种野草的像羊粪一样的果实。这样的战壕,可比当兵的时候现挖的战壕像样多了。跳下去走上几步就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仿佛看见烈士们当年在此匍匐前进、躲避炮弹、隐蔽射击、呐喊冲锋……在一个分叉的尽头出现了地下通道,入口鲜有足迹,手机的手电筒也照得不很分明,担心里面住着蛇或者之类的危险的动物,我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没有跳进去。

从公园返回市区的小路上,又遇见了来时见过的黑猪。这次还带着孩子,在茅草丛边的沙地里乱拱乱刨。

游临高角花了太多时间,后面还有好几个景点,为了完成今天的骑行计划,虽然已经是中午,但没有在市区停下来找餐馆吃饭;决定向着东坡书院先赶路,路上遇到餐馆再吃。

骑了一个多小时,经过一片绿得十分养眼的香蕉林;再经过一个两岸蓊蓊郁郁、水中波光粼粼的小湖,到了一个小镇上。从地图上看,这里正好是临高与儋州的分界点,现在算是进入了儋州。拐过一个三叉路口,路边一家小餐馆飘来的香味让我停了下来。

从着装不难看出老板娘是本地人,稍微上了点年纪。她很是热情大方,我一提充电的事立马爽快答应。为了回报她,让她额外多赚点电费,在点套饭的配菜的时候,我将店里还剩下的菜全部都点了一份。一共四个荤菜,两个素菜,虽然每个只打了一勺,但加在一起也将一个大盘子堆得尖尖的。打开展示柜,犹豫了一下放开了啤酒,拿了旁边的营养快线——下午还要骑车赶路,还是慎重一点比较好。

午后的店里没什么客人,总感觉坐在对面桌子上的闲得无聊的老板娘和另一位帮忙的跟她年龄相仿的阿姨在看着我吃。为了缓解尴尬,我一边吃一边主动跟她们闲聊起来。先是说明了自己正在骑电动车环岛的情况,然后简单描述了旅途中的见闻。没想到作为本地人的她们也会感到新奇!她们带着羡慕的神情不停地喟叹,说岛上好多地方她们都没有去看过;又用着向往的语气不停地追问,让我再讲得详细一点。

我便回应她们接着往下讲。终于讲到了现在的行程,我便趁机向她们请问儋州的景点。应该是常年经营着这家餐馆的理由吧,她们还真的是很少出门旅行呢,就连所在的儋州、最近的儋州,她们推荐给我的景点还没有我这两天才临时从网上了解到的多。

不过有一个情报对我来说可真是帮了大忙:我选择的百度地图推荐的去东坡书院最近的路线其中有一段正在修路,整个路段的交通完全中断,且旁边没有建出临时通行的小路。我对情报的准确性有些怀疑,追问之下,她们说是从近几天从反方向骑行过来的客人那里听说的。而正在我买完单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对穿着骑行服的母子推着自行车进来了。仿佛是为了给我个确信,他们在点餐的时候正好跟老板娘抱怨起刚才从东坡书院书院过来遇到一段正在修的路完全无路可走只好绕远的不幸经历。这对母子风尘仆仆、精疲力尽的样子,让我在启程的时候在百度地图上重新选择了三叉路口另一边稍远一点的路。

一条波澜不惊的河,河上跨过一座司空见惯的桥,桥上停着几辆比比皆是的电动车,电动车边几个貌不惊人的人在钓鱼。这一路上尽是这样的平淡无奇的风景。

青石磊成的台阶之上是白垩粉饰的大门;方的柱子和平的屋顶略显斑驳;屋顶是随处可见的普通的青色琉璃瓦和简单的浮雕;紧闭的木窗和大敞的木门。这是东坡书院的大门,乍看也是平淡无奇的,但细看却能品出许多古朴与幽静的味道。

大门前络绎不绝的游客们排着队在拍照,三点过后的太阳还十分刺眼,慎重的游客都撑着遮阳伞。也有人选择跟大门右侧的导引图合影,这块古色古香的木板上部用黑底白字分明显示出书院的内部结构,下部则饰以镂空的几何图形。

大门左侧是游客中心,东坡诗词背诵接待中心在正中间,占据了整个建筑的二分之一;工艺品商店和售票处分居左右两侧。一走进东坡诗词背诵接待中心,一看到服务台前赫然立着的一块看板上写着背诵六首东坡诗词赠送一张门票,我瞬间后悔莫及!《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一直都滚瓜烂熟;“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枝上柳绵吹又少。 天涯何处无芳草”、“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这些也只需稍微温习一遍就能倒背如流。可惜我没有事先网上搜索了解,并不知道还有背诵诗词送门票这样的好事!虽然马上转身到外面打开手机搜索温习也来得及,但这样做太卑鄙了,我还是选择乖乖转进售票处花25元购买了门票。

穿过大门,再跨过莲花池上的石桥就进入到载酒亭——一个立于莲花池之中的以简单龙头雕塑为飞檐的六角亭。亭中已经挤满游客,一面像学生一样认真听着一名女讲解员的口若悬河的讲解,一面将目光跟随她手指的方向。此刻她将手稍稍上抬,我也跟着仰头,目光落在亭子顶部正上方悬着的一块“鱼鸟亲人”的横匾上。只有海里的鱼、空中的鸟是亲人,东坡先生被贬儋州之初孤独惆怅的心情可见一斑。而接着看了匾额下方四面的四幅诗画之后,我便稍微安心了——很快东坡先生就习惯并融入了儋州的生活,和当地的人们益发熟稔,还互相开玩笑取乐呢。其中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莫过于匾额右侧的“头发蓬松口乌乌,天天送饭予田夫。是非皆因多开口,记得君王贬你乎?”的故事了。

也许是讲解员和我都不够高,也许是中间隔着的游客太高,在围上去之前除了她举起的手之外根本看不到她的身体,只能从清脆文雅的声音听出来是位很不错的讲解员。跟我此前在别处听到过的仿佛是用喇叭播放出来的录音一样的发音标准但干瘪死板的讲解不同,她的声音饱满圆润,富于感情和热情,还带些文艺的味道,很适合这种文化景点。她的声音让我着了迷,情不自禁地想要一睹庐山真面,于是围上去,挤进去。

她继续着讲解,先是背对着我,娇俏的背影虽然目测只有一米六左右,但那一袭亸地的纯白的长纱裙却让她亭亭玉立;前后的头发绾到一起在头顶扎起一个丸子头,没有佩戴任何发饰和首饰,显得非常干净利落,清新脱俗。清幽的月色中,平静的水面上,一朵半开的洁白的菡萏正要吐露醉人的氤氲……但我很快清醒过来,就在她一面讲解着一面引导着人们的目光转过来面朝我的一瞬间。难道是她?

饱满的额头,凸起的颧骨,尖尖的下巴,这样的太过分明的脸部轮廓似乎减少了几分女生该有的柔和,却增添了几分女生罕有的坚韧;而微翘的鼻尖和精致的M形小嘴又在这张脸上添加了一些俏皮,使她看上去绝不至于像个女汉子;单眼皮的眼睛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小,深邃的目光中透着睿智和灵动,是不可以用“犀利”来形容的。没有错,这就是我记忆中的她的样子,这张脸我太熟悉了,十多年来一直都没有忘记过——这是我中学时的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同样喜欢文学和写作的初恋。

等等,她的声音要更甜美啊,也没有这么文雅……不,那时候我们都还小,才刚开始发育,长大以后声音总是会变的,而且她本来就喜欢文学,长大后声音变得文雅不是在情理之中么?既然声音会变,为什么样子就不会变呢?已经十多年没见,她本人也许已经变得不再是我记忆中她当初的模样了;而眼前这个人只是恰巧长得跟我记忆中的她一模一样而已……不过,记得她大学是学的旅游专业,毕业后到了海南工作不是也——嗦嘎,她已经成功走上她选择的道路了啊!而我呢?“你的文笔很像鲁迅,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能看到第二代鲁迅”,是她在回信上说的这句话让我从此确定了人生目标。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至今仍然是一事无成。快住手,现在还不是见她的时候!不要去问她确认,不要跟她说话;也千万不要让她认出我来!

她始终仰着头举着手在对游客们滔滔不绝地讲解着我身后上方那幅诗画的故事。真是太好了,趁她目光还没有落下来注意到我的时候,赶紧退开吧!但我没有逃走,而是绕到她身后,躲在人群最后面继续听她讲解。这一次出钱请讲解员的游客没有表示抗议,我就一直跟在他们后面听着她的讲解继续游下去。为了不跟她面对面,我时刻保持着警惕,她一转身我就即刻跟着转身,始终躲在人群的最后面。

登上一坡短短的台阶就是载酒堂。这里曾是东坡先生讲学和会友的场所。这里才是东坡书院的主体,也是它的前身;于先生被贬儋州是年深秋,友人饮者醵钱所建;名自《汉书·扬雄传》“载酒问字”之典故。在古代很长的岁月里它就一直叫“载酒堂”,直到明嘉靖二十七年有人来此掌教,才改称“东坡书院”。原本也只有这么一个载酒堂,其它建筑都是后来为了更好地纪念先生,以此为中心陆续修建起来的。

远看载酒堂,不过是一栋普通的长方形古建筑;但一走近门廊,一股浓郁的书香就扑面而来。廊檐下门楣上硕大的“先生悦之”分外耀眼。门内大堂的“载酒堂”的匾额下,东坡先生正在讲学。他着蓝衣,戴蓝帽;正襟坐,倜傥讲。左手握着厚厚的发黄的书卷置于膝盖上;右手随着嘴里的节奏在胸前小弧度地优雅地挥舞着,像是在为他抑扬顿挫的讲授打着节拍,每到精妙处,便用这手捋一捋那把与髭髯连成一片的大胡子;眭然能视的眼睛总是平和而又恳切地看向对面的友人黎子云。这位有名的乡贤,脸色黧黑,衣裳深黑;手持薄薄的书卷,正襟危坐在东坡先生对面。他聚精会神地聆听着;只在东坡先生偶尔停顿的时候才十分小心而礼貌地提问和发表意见。你看他始终挺直身板,目光始终是那么虔诚和专注,——虽被誉为“儋州第一名文人”,但在大文豪东坡先生面前也显得那么谦逊和恭敬。立在东坡先生身后的低眉顺眼、眼神温驯的学生模样的少年,其实是跟随他来到海南的最小的儿子苏过。当然,来此听他授课的学生也是多不胜数。其中就有“破天荒”的姜唐佐,正因为有东坡先生的谆谆教诲,他才终成海南第一位举人。

这些常来载酒堂做客的友人、学生和相邻们,东坡先生一得闲暇也常常登门去造访。一次访黎子云的途中,突降骤雨。没带雨具的东坡先生急忙跑去最近的村舍借了竹笠和木屐。因为尺寸不合身,也因为与他这身文雅的装束实在不搭调,穿戴起来怪模怪样的。这吸引了村里妇女和儿童们的注意,一直跟在他身后笑他;连路上的狗见了也一个劲地对着他吠叫不止,仿佛也在笑他。东坡先生也自觉好笑,就说“笑所怪也,吠所怪也!”说罢,自己也跟着他们笑成了一片。

这个故事被人口口相传;后来被人记在了纸上;再后来就被人镌在了碑石上。载酒堂中就保存有二:一是《坡仙笠屐图》的石刻,不仅有图,还用文字描述了这个故事,最后还有落款和注解,——有说原图是唐寅所画;一是《东坡笠屐图》的画作,仅有图,除了顶部的名称外再无任何文字,作者和年代也不详。

此外,堂中门柱上共刻有对联三幅;两侧罗列诗文碑刻十三座,都出自历代骚人墨客之手。

从载酒堂后门走出来,就来到一个四合院中。最惹人注目是院子正中间那颗壮硕参天的大树,走近看到树根的牌才知道竟然是芒果树!我向来没有见过如此硕大的芒果树,如果不是看到树下的牌是真不敢相信。看介绍是植于乾隆年间,到现在已经两百八十多岁了,但是依然枝繁叶茂,相信来年的夏天还能挂满一树的芒果呢。

四合院只有毗邻载酒堂这一面才是围墙。许多碑碣靠围墙而立。经历了浩劫,东坡书院的文物几乎荡然无存。这些碑碣绝大部分都是后来通过拓片等技术复活的;只有几块是从当时保存下来的原物。据她的讲解,当地百姓可是绞尽脑汁来藏匿,才救下了这几块原物。可是,因为一些有意或无意的碰摔,以及花岗岩材质自然的风化,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几块宝贝也变得残缺不全,上面镌镂的碣文也变得模糊难以辨读。

东坡祠位于四合院正上方,与载酒堂相对。大殿正中,颠沛流离大半生的东坡先生略显疲惫地半躺在卧榻上。他依然手握书卷,目光炯炯,须发整洁,神态安怡,虽已是耆艾之年,却丝毫没有老态龙钟之气。在他头顶上方悬着“海外奇迹”和“鸿雪因缘”两块匾额。关于这两块匾额,她讲解了大半天,讲解词至少占了全部的三分之一,大概的意思就是:

东坡先生被贬海南之后,没有怨天尤人、自暴自弃,而是以一种豁达开朗的积极态度来面对生活。他入乡随俗,与民相亲。昌化军军使张中将他父子奉为上宾,请他们入住官邸,盛情款待;热情淳朴的黎民常常给他们送去食物和生活用品……反过来他为当地人做的则更多,可谓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当时的儋州还是未开化的蛮荒之地,人们思想封闭,文化落后,疾病肆虐,农业还处于刀耕火种的水平,生活饮用都是直接取沟塘积水。是他耐心教化大家要讲究卫生,并指导人们勘探水脉、掘土打井,从此人们不再饮用沟渠浊水,流行疾病少了很多。他还教人扩灶制墨,拉大炉灶与烟囱之间的距离,这样得到的松烟虽只有原来的一半,但墨更黑、质量更好。而他对儋州和海南最大的贡献,是他在谪居海南的三年时间里,孜孜不倦、不遗余力地传播着中原文化,培育了黎子云兄弟、姜唐佐等诸多优秀的本土学子。

晚年被流放到海南的东坡先生,历尽千辛万苦,饱尝孤独惆怅,自身的命运是非常不幸的;但他在当地讲学授业,移风易俗,促进思想开化,推动文化进步,落后闭塞的海南能遇到这样的机会,确属大幸——东坡不幸海南幸。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趾爪,鸿飞那复计东西。”他与儋州黎民的这段“鸿雪因缘”其实早已超出了他这首《和子由渑池怀旧》诗中所说。儋州人、海南人对他的仰慕与怀念,也早已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鸿鹄已飞过千年万年,但他在这片大地留下的趾爪,任凭风吹雨打也不会磨灭。

大殿之内,以及与大殿相连的四合院的两侧的廓廊之内,展放着东坡先生的许多书稿墨迹、文物史料;还有《醉翁亭记》等与东坡先生相关的一些出自名家的诗词书画。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黄州、惠州、儋州,这是东坡先生被放逐的三个地方。三次贬谪本应是他心中深深的伤痛,然而正是这三次贬谪的逆境增加了他的阅历、丰富了他的内心,同时,背井离乡的生活反倒让他获得了更多的自由、更多的时间,他可以更多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读书写作、讲学授业、饮酒作乐、体味世情,感悟人生……期间,他的精神世界得到进一步的提升,他的文学才华得到进一步的施展。东坡先生一生留下诗词无数,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最经典最精妙的作品绝大部分都是在这三个地方所作。如此说来,他几次贬谪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在儋州生活了三年之后,六十五岁的东坡先生终于接到大赦的诏令,将回归故里。一面是即将与子孙团聚的喜出望外,一面是对儋州父老的依依不舍,这让他久久百感交集、左右为难。最后他还是别儋州而回蜀州。临行前,深深的惜别之情凝于笔尖,于是后来我们就看到了这首哀感顽艳的《别海南黎民表》:

我本儋耳人,寄生西蜀州。

忽然跨海去,譬如事远游。

平生生死梦,三者无劣优。

知君不再见,欲去且少留。

走出四合院来到东园,首先就见到了钦帅泉。这口井就在围墙旁边,磨盘形状。圆形的井口开在磨心,刚好够一个成人跳入的大小。磨盘上放着两个木桶,小的长方形的,中间有木柄,柄上系着绳子,用来从井中取水;大的圆柱形的,则是用来盛水的。磨盘最外面环绕着一圈磨槽,人们用过的井水便倒入其中流走。磨槽口立着“钦帅泉”石碑。

此井是东坡先生谪居此地时所挖,每与友人学子相聚载酒堂谈诗论文,便是取井中水烹茶煮酒。关于“钦帅泉”名字的由来,历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流传最广的有两种说法:东坡先生曾任兵部尚书,故称“帅”,而“钦”实为“饮”误;东坡先生在此讲学授徒,是当地人们钦佩敬仰的老师,“帅”实为“师”误。

不过有一个传说却是大家都深信不疑、口口相传的:有一位茕茕孑立的老妇人,实在穷得没有法,便向东坡先生祈祷。东坡先生怜恤她,将此井中之水化作美酒,并在梦中教她以此卖钱活命。老妇靠着做这无本买卖很快阔绰起来。但富长贪心,老妇常抱怨:井水能当酒卖固然好,可惜没有酒糟喂猪。东坡先生知晓后便出口成章道:天高不为高,人心比天高,井水当酒卖,尚嫌酒无糟。此后,井中美酒变回了当初那澄澈甘冽的井水。

纵然井水已不再有酒味,也是被誉为“东坡文化圣水”的存在。据说,用井中圣水洗手,就能沾上文豪的灵气,就能学业有成,事业有成,心想事成。来到此处的游客无不想要沾一沾大文豪的灵气的,磨盘里外都挤满了人,那个打水的长方形木桶撞在井壁发出的清脆声响一直都没停过。我一向是不大有耐心排队的,但最近总感到文思枯竭,用这圣水洗洗手也许就能文思泉涌也不一定,所以还是乖乖排到了人群后面。

等到我用圣水洗完手后,她早已在游客的簇拥之中前往下一处景点钦帅堂了。而当我追到钦帅堂去的时候,却也没有见到她。应该是又带着游客去往下一个景点了吧。

钦帅堂是古代的儋州知州为纪念苏东坡先生修建的。踏上台阶,迎面就见东坡先生端坐在大门里面的“一代文宗”的匾额之下。他手里攥着书本,深邃而温和的眼里泛着殷切的期盼的光彩,俨然一副耐心等待友人和学生来谈诗论文的神态。夕阳洒在他的衣摆上,也洒在旁边的栏杆上,栏杆上系着几绺鲜红的祈福带。

两侧馆中陈列着许多奇石,及一些墨宝。那些奇石中有很多据说是东坡先生生前所收藏。他向来对石头十分痴迷,在宋代文人中他是在诗词中写石头最多最妙的一位。那些墨宝则是后人为纪念他而留下的。

少倾,工作人员走进来通知快到闭馆时间了。馆中的大方台上,几个小学生和中学生小心翼翼地将拓摹的字画卷折起来;而临走前,他们也没忘将原件摆放齐整。

旁边是东坡私塾。她果然就在这里继续为游客们讲解。当我从前门进入的时候,她正好从后门出去,这次是独自一人,游客们没有跟上去——这里应该就是最后一个需要讲解的景点,她已经完成这次的工作离开了。别了——不,再见!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在心里说道。

我继续在这个明代和清代的琼西最高学府逗留了片刻。当时岛内的许多鸿儒常来此开课讲学的座无虚席的场所,如今却是虚位以待了。如果不是临近闭馆,真想走进那一排排干净整齐的桌椅坐下,紧紧闭上双眼,让自己的灵魂穿越到古代去摇头晃脑念一念之乎者也啊!

走出私塾,右侧一座春牛石雕卧在台上。它身形健硕、膂力过人,昂起头的同时前脚也正在用力撑地,下一秒就要爬起来。那活灵活现的样子,让人不得不相信,它是在正要爬起来的一刹那看了美杜莎的眼睛被石化了。现在美杜莎的头颅已经被砍下,解除石化的方法只有去问一问石神千空了吧。好在有人在它身后刻下了东坡先生的《减字木兰花·立春》,人们经常在被这首诗吸引过来拜读的同时也顺便看看它,让它在等待解除石化的漫长岁月里不至那么孤独难耐。

再往园区深处去。本为寻引得东坡先生与王安石为“明月当空叫,五犬卧花心”这句诗起争执的狗仔花,却发现了载酒亭原址。亭子和莲花池都不在了;只剩下几块断壁残垣横在几根罗汉竹之间。前面是一块立在旧碑座上的新碑,碑文简略记述了载酒亭的历史,以及友人邀请东坡先生在莲花池垂钓和引绛鸟的轶事。

游完东园,最后再去西园跟东坡先生道别。路上无意经过了迎宾堂和尊贤堂旧址。只见到几根罗汉竹,连一块残垣断壁都没剩下,如果不是立着两块石碑,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在西园的正中两棵高大的松柏之间遇到访黎子云遇雨的东坡先生。他已经向村人借来竹笠和木屐穿戴妥帖——样子也没那么怪嘛!他一手握书册,一手提衣摆,眼帘低垂注视着前方泥泞的路面在雨中行走的样子,看去十分艰难。但似乎正在一步一步向我靠近。为了不让他受到惊吓而跌倒,我没有贸然迎上去打招呼,远远地向他深深鞠躬之后,趁他没发现悄悄地走开了。离远一点再回眸去看,才发现连他身边的那棵松柏都在为他担心,为了帮他遮风挡雨,它冒着可能倾覆的危险将整个身子都向着他偏了过去!不仅东坡先生迎面越走越近,连他身边的松柏都是有心的活物。这时我想起了刚才在东坡祠中她的讲解:“西园中的那座雕像比这个更像——在全国十多座纪念馆之内和之外的数十座东坡雕像之中,那座雕像都是最像苏东坡的”。的确是这样!

出口在东园,我不得不踅回去。再经过钦帅堂的时候,被堂前路两旁的两排祈愿牌吸引住了。隐约记起刚才在里面就看到有个小学生趴在大方台上往什么木牌上写字,原来就是这个祈愿牌!现在大门还开着,现在去买还来得及。然而跑进去一问工作人员,说是售卖祈愿牌的同事已经下班了,他也正准备关门下班。

决定了,这个东坡书院下次还要再来一次。下次一定要买一块祈愿牌,写上我的愿望:文过苏轼,流芳百世。

骑车离开,向着千年古盐田出发,需经过东坡书院大门前的一个人工湖。湖中有小岛,在夕阳逆光的照射下,湖水波光粼粼,小岛影影绰绰,让人更加神往。湖中有长桥,桥又长又弯,中间拱起,称九曲桥。桥那边大门牌楼上应该已经题上了“儋州东坡文化旅游区”,等到湖中菡萏争艳的时节再来东坡书院的话,或许就得从那个大门进入了也不一定。

黄昏中的千年古盐田,一眼望去,安谧中透着些许寂寞。日暮崦嵫后的这个时候本该是最热闹的时候,盐工们纷纷出门前来采收早上晾晒在自家田里的海盐,丰收的欢笑声飞到彼此的脸上激起幸福的涟漪。而今一千多年过去了,只剩下这些盐田和盐槽还静静等候在这里,它们原来的主人却绝不会再来。听说也有新的盐工后来一直都沿袭着这种古老方式在田间劳作,但我却一个盐工也没遇见。心中有些杌陧不安,难道这片古老盐田现在仅作观赏之用么?

盐田间,高低不平、形态各异的千百个盐槽,像露出在水面之上的荷叶一样疏密无章、错落有致地向四面延展开去,最远处连接着大海。这些盐槽深度两三厘米,底部宽而平,像极了古代的砚台;大小和形状因石而异,不过大多数都是不太规则的椭圆形。是一千两百多年前渡海而来的福建盐工就地取用火山岩凿成的,由于火山岩的风化特性,到现在很多盐槽的槽沿都缺损了,我们看到的白色槽沿都是后来的人们修补的。

明明混凝土的颜色更接近火山岩的颜色,——要是有心的话,找一种跟火山岩毫无色差的材料来修补也并非难事。可为什么非要用白色的材料(应该是石灰吧)来修补呢?噢,原来如此!我多看几眼远近的盐槽之后恍然大悟:石灰的白色与火山岩的黑色正好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修补后的盐槽更加显目,在这薄暮冥冥中看得尤其分明。海盐是雪白色的,石灰也是雪白色的,远远望去,那一片片修补后的盐槽上那一圈圈雪白连成一片,当初每到傍晚晾晒了一天的海盐干了之后就像雪白的石灰一样铺满每个盐槽的盛景灼灼如在眼前。因此,用石灰修补过后的盐槽比最初完好的盐槽更像是盐槽。

细细找寻,偶尔也能发现未经石灰修补过的完好无缺的盐槽。也有因为损毁严重、不具观赏价值,失去修补机会,被彻底遗弃的盐槽。在一个卤水池边还有一片“东坡盐槽”。我伫立在池边凝望池水,很快东坡先生与当地盐工一起晒盐的其乐融融的画面浮现在水中。

被许多盐槽围起来的低洼的平地是盐田。每块盐田中都挖有卤水过滤池和卤水池。海水先引到盐田中;再经过过滤池滤去杂质得到卤水;最后将卤水舀到盐槽中晾晒成盐。

离海近的盐田,会在傍晚涨潮的时候自动注入海水。潮水会积在卤水池中,退潮后就成了那些流连忘返的小鱼、小虾和小螃蟹们免费暂住的旅店,它们会一直住到下一次涨潮的时候。潮水也会积在槽沿完好的盐槽中,因此,偶尔会在海边槽沿完好的盐槽上面发现自然晾晒出来的海盐。

离海太近的盐槽,总是被浪花拍打着,上面就不会有海盐。但上面却有情侣。男人和女人都不年轻了,男人低调地穿一身黑;女人却高调地穿少女粉,从她的虎背熊腰很难判断她那腆出来的肚子里面是怀了孩子,还是仅仅装的脂肪。我无意打搅他们,只是在拍海中或游弋或停泊的小船和岸边鹅卵石上或奔跑或伫立的小女孩的时候不小心拍到了他们。这些小女孩应该是住在附近的盐村,她们从小在这片土地长大,不但可以穿着拖鞋在海边圆润湿滑的鹅卵石上飞快奔跑,临走前还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从熟悉的地方采集到一大块用来过滤盐的泥巴带回家。

离海太远的盐槽,即使槽沿修补完整也得不到潮水的眷顾;也不像最近有人往上晒卤水的样子——倒是有人在上面晒仙人掌。

想必这些仙人掌就是从旁边的小丘上顺手摘来的吧。除了仙人掌,盐田之间的小丘上,以及盐田周围的山坡上还长着野菠萝、三角梅和黄鱼茨。后者是一种十分奇妙的灌木,据说只在有盐田的地方才会生长。而对于盐田来说,它也是检测卤水浓度不可或缺的存在。折一段小枝,剥去外皮,放进卤水池中,如果树枝飘浮在水面上,就说明卤水够浓;如果树枝下沉,就说明卤水还太淡——树枝会一直沉到够浓度的深度。

暮色渐浓,还有白马井在等着我,差不多该离开了。返回的路上经过一个用木栅栏门关起来的石棚。凑近去从栅栏门缝中窥视,里面放着水管、水桶和一些不认识的农具。水管和水桶的用途能想到,而那些不认识的农具也应该是用来晒盐制盐的才对。木栅栏门还很新;那些不认识的农具的金属部分也锃亮——这片古盐田不仅仅是给我们参观的,的确还有盐工在继续使用。初到时的杌陧消去了,存活千年的古盐田不会荒废,古老传统制盐工艺会继续传承下去。

出入口的小广场亮起了灯。有几个卖特产的商铺还开着门,却几乎都是无人问津。我经过的时候,他们都热情地向我推荐洋浦盐焗鸡。二十元一只的价格应该是打过折的了,比起别处任何一家店里的普通盐焗鸡都不算贵,但我急着赶去白马井,现在还不是吃晚饭的时候。地上还蹲着几个皮肤黝黑的本地少妇和少女在卖盐,本想买一些带走,细看之下却发现她们有的面前还放着一口大锅,立刻明白那不是我想要的在古盐田晒出来的盐,而是在家中用海水熬出来的盐,还是算了吧。

白马井距古盐田不远,骑行二十多分钟后,导航提示已经到达目的地。我在路边一个有几个小学生正在打篮球的简陋的水泥篮球场(半场)边停下。环顾四周,这就是个普通的城中村,附近既没有井,也没有像是旅游景点的建筑。为了不吓到小学生,我先将战地头盔取下来,再走过去向一个正在捡篮球的小学生打听。他摇摇头说不知道。我又穿过马路去问了篮球场对面的一户人家,才知道原来就在我身后,就在篮球场旁边。

我大失所望,所谓的白马井其实就是路边草地上的一口井!外面是一道颓败的围墙,成圆形将草地围起来。从简陋的铁栅栏门进去,走两步就到了方形的井边。井边搭了一个马厩;一匹白马雕像正对井口呆呆地杵在里面;怕它饿着,还在井口上方正对马嘴处种了一窝茅草之类的长得比较高的野草。

据说,这是伏波将军的白马用蹄子刨出来的,故名白马井。长久以来井边是没有马厩和白马的;大概是后来有人为了让这口井名副其实,才在井边放了这匹白马。但是真的有必要么?马厩上的刺眼的灯光照得白马更加惨白,就像是被吸血鬼咬过的吸血马似的;再看那四条羸弱的短腿,站起来摇摇欲坠的样子,就像是马不停蹄地跑了千万里并且路上一直没有进食就要虺尵倒地似的;还有那对眼白多眼黑少的眼睛,睁得圆圆鼓鼓的,就像是因为寄生了双盘吸虫两个眼球随时都要凸出到眼眶外面似的;最后,它嘴巴总是微张着,露出整齐的牙齿,就像是在嘲笑非要将它放在这里的人似的。本为画龙点睛,却成画蛇添足。

记得指给我白马井所在的人说过附近还有点什么可看,照着他指过的一条小路骑到底,来到一个海边的小广场。小广场上没有灯,漆黑一片。但借着海里航船的灯火隐约可见小广场与海之间堆满各种生活垃圾,海里也漂浮着许多白色垃圾,岸边停泊的几艘锈蚀严重的破货船也像是垃圾。货船的铁锈味,和海水的腥臭味,和垃圾的难以名状的臭味混合起来,简直让人窒息。但我没有立刻逃走,因为不甘心白跑一趟。我屏住呼吸,捂住口鼻,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搜寻起来。

最先发现的是一座斑驳的旧塔。没有任何碑牌标志和文字说明;扁扁的有点像方竹笋,底部开一个拱形的洞。

随后找到两座庙。一座是破旧的古庙。从外面看也不太有庙宇的样子,只是见到里面透出灯光,就大胆推开虚掩的门走进去。迎面是褪了色的对联和贴得歪歪斜斜的福字;下面的台子上摆两个插着假花的花瓶;花瓶中间夹一个白须的小人。这小人还没两边的花瓶高,身上那块红布又遮去了半边身子,所以一进门我甚至没有注意到他。在他身后的墙上,密密麻麻、乱七八糟地贴满了各种符咒之类的玩意;一侧挂着早已停摆的古董摆钟。祭台上没有任何贡品。肮脏的香炉里也只有燃尽的香烛的篾柄。房间两侧摆放着几把污渍斑斑的塑料椅子,和用废弃木板将就搭起来的长形木桌。我不认识小人,而从庙里寒碜的样子看来,他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我没有拜他,无聊地看了两眼就踅身出门了。

一座是气派的新庙。飞檐琉璃的仿古建筑,外面还有围墙和牌楼。外面就有这样的排场,那里面一定是别有洞天咯!本来还在为来得太晚大门关了不能进去参观而感到遗憾,但将外面牌楼上的横匾和里面大门上的横匾一对比,竟然一个是“威震南天”,一个是“威震天南”,顿时兴致尽失。

这两个庙,其中之一可能就是伏波将军庙——也可能两个都是。但是,怎样都好,我并不知道这个伏波将军是何方神圣——就连白马井的故事也是道听途说,略知一二。白马井本不在骑行计划之内,只是因为离千年古盐田近,才顺便加入计划的。所以尽管白马井和伏波将军庙都没有带给我好的体验,但也没让我太感失望。

从庙里出来,我踟蹰良久。现在的时间是七点半,去附近随便找个宾馆住下,便可不慌不忙地去吃点什么,然后睡个早觉。而两组电池中连一组的电量都没用完,现在就住进宾馆的话,剩下的一组的电量不就白白浪费了么?下一站是石花水洞,百度地图上显示距此五十多公里,就神龟所剩的电量来说,即使全程跑极速过去也绰绰有余。但是夜晚骑行本来就比白天危险,再加上已经骑了一整天、游了一整天,到现在已经人困车乏,这种状况下就更加危险……但是石花水洞距此有五十多公里,如果明天一早才骑过去的话,路上会浪费不少时间,那么恐怕到中午都游不完那一个景点,那么下午的行程也会跟着被打乱——不行,今晚就得过去,先在那附近找宾馆住下,明天一早就进入景区。我在地图上选定了景区附近的“金秋旅租”开始导航,提示总行程约五十一公里。

队友不在真是太好了!夜晚摸黑骑行五十多公里这样的冒险,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赞同的。

沿着导航路线一边骑一边找吃的。直到八点多上了中心大道之后,才在路边发现一家还亮着灯火的兰州拉面。走进去点了一份炒拉面吃,价格稍贵,味道一般。

中心大道的尽头是白马井互通。根据导航,在此我需要先拐上“S504”,再由一条无名路穿过“G98”,最后拐上“S315”。我明明是完全按照地图走的,但因为无名路正在修路,临时的改道入口又没有路标,我还是很难得地迷了路。白马井互通有好几条大路小路纵横交错,在地图不起作用的情况下,只能一次又一次返回到中心大道尽头,再估摸着方向一条一条骑下去试。这样重复尝试好几次后,导航才终于没再提示偏离路线。

S315路不宽,路灯很昏暗也很少,即使来往车辆不多,也不敢骑太快。而断断续续经过几个小村庄之后,一路上就再也见不到灯火了,车头灯能照亮的前方距离有限,我只得再减慢一些速度。夜晚骑行,要注意安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呢,突然一片很亮的白光从后面照过来,并且很快超过了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看见了,是一辆皮卡车。真是很懂世故嘛,知道我在一片漆黑中慢慢骑得不耐烦了,所以特意跑来给我开路了!我接受它的好意,赶紧提速跟上它。看看里程表,上面的速度显示在八十到九十码之间,快到神龟的极速了,夜里骑这么快还是第一次。不过也不用担心,因为皮卡车的车头灯很亮,也照得很远,跟在它后面跑是很安全的。当然,为免当它遇到什么紧急情况突然急刹车的时候我来不及刹车吻上它的屁股,我没有跟得太紧,始终保持着三五米的距离——也正好是我的车头灯能照亮的距离。

福兮祸所伏。正当我庆幸有皮卡车为我开路速度得以提升至少一倍的时候,前面突然“哐当”两声接连传来,同时它的车身也是接连摇晃了两下,那猛烈的样子简直像要散架一样。不妙,路上有深坑!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深坑离车头已经不到两米远。

怎么办?之前摔过几次车的经验提醒我,在这个速度和这个距离下急转弯或者急刹车的话,太大的惯性百分之百会让我摔车;就这样直接冲过深坑,也无法保证百分之百不翻车,而且车子也多半承受不住那么剧烈的冲击和颠簸,恐怕会散架;既然是这样,干脆不管车子了,跳车吧——快住手!刚才经过的有好长一段的路边都是完全的虚无的一片黑,连一棵树或一个小山坡的影子都没有隐约瞥见——路外面一定是悬崖,跳车说不定就会……“嘭——轰!”神龟飞到了半空,离地面至少两米高。完蛋了!我的生命就要——不!我还不能……有什么办法么——对了,当兵的时候为了偷跑出去上网经常从营房的三楼跳下来,只要双手双脚同时着地保持好平衡,让落地的冲击力均匀分布到四个点上就不会摔倒。我想象着从营房三楼跳下的瞬间,屏住呼吸,全神贯注,让自己的身体和神龟的身体合二为一,它的前轮就是我的双手,后轮就是我的双脚,稍微调整了手脚和身体各部位的姿势,准备好承受落地的冲击。

我成功了!车子在飞出深坑三五米的距离平稳落地。我和神龟都比想象的要结实,虽然着地的瞬间响声十分吓人,也震得我全身发麻,但我没有一处受伤,也没有听到车子上任何部件掉落地上的声音。人和车都平安,比什么都好!

但是刚刚死里逃生的我仍心有余悸,总觉得身后那个不甘心失败的死神还高高举起大镰刀在穷追不舍,不敢停下来检查神龟身上是否有些地方因为刚才猛烈的颠簸和冲击而变形或者松脱,于是在惯性之上再稍微拧紧转把加快些速度逃走。前面开路的皮卡车早已不见踪迹,仅凭我自己的车头灯能照见的距离有限,骑太快是不安全的;但是骑太慢又怕被身后的死神追上……一路上就是这样担惊受怕,时快时慢地骑着(但最快也没敢超过六十码)。

S315之后,拐入的是一条更逼仄、更逶迤、更偏僻、更阴森的无名小路。拐过几个平缓的弯道,小路开始渐渐向山里斜着铺上去。越往上,路两边的橡胶树和别的难以分辨的乔木长得越高,也布得越密。那黑压压的一爿又一爿,仿佛在不断向路中间、向我挤压过来,成密不透风之势,遮蔽了天空的黑,也吞噬了夜幕的黑。黑暗中的密林中的飞禽走兽,以及黑暗中的幽冥中的魑魅魍魉,无穷无尽地从两边不断涌出,随后便麇集到死神麾下,跟他一起红着眼睛,张牙舞爪地在后面追赶我。坡度越来越陡,速度越来越慢,我疑心是他们已经追上并拉住了神龟的尾箱和靠背,愈加惶惶不安起来。好在前方不远的平缓处出现了一片亮光,虽然看起来不像是人家,一时也难以判断究竟是什么亮光,但在身陷黢黑的恐惧中被死神大军穷追不舍的我看来,那无疑是希望和拯救的曙光。我加快速度向那片亮光奔过去,近了才发现原来竟是一片火龙果。

死神大军是黑暗的产物,是不敢到亮光之下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这样的依据,但当我将车子停到火龙果地旁边的时候,顿时就安心了。我侧坐在车子上,脱下头盔,一面小憩一面欣赏火龙果的灯火盛会。

一株株半人高的火龙果整齐地依附在一排排距离均等的支架上,支架顶部的电线上的一盏盏白炽灯也是分布得十分均匀,以确保每株火龙果都能得到同等的光照。这些灯遍布整个山头,一眼望不到边际,在黑暗中分外特出,如夏日祭的灯火般璀璨。而灯下的火龙果,也在光照中获得了足够多的活力,那手舞足蹈、人头攒动的样子正像一群群在夏日祭的街道中欢畅游行的少女和少年。

夏日祭的灯火总是让人感到温暖和幸福的,此刻我心中的惶惶不安已经被一扫而空,再鼓起勇气去看车子后面的陡坡,在光与暗的交汇处什么都没有——死神大军已经知难而退。这都要感谢山顶突然出现的这一片灯火下的火龙果,“阿里嘎托!”再次出发的时候我扭头对他们说道。看他们活力满满的样子,相信假以数日便可在头顶开满硕大无朋的“霸王花”了。

下完一段不太长也不太陡的下坡就转到了G225国道上。虽然依然没有路灯,但路面宽阔平直了许多,不知不觉加快了一点速度。沿着国道拐过三个弯,再拐进八一北路,金秋旅租赫然出现在路口。

到达的时间是十点二十左右,虽然用了近三个小时,但路上总算是有惊无险。先让老板娘带我上楼看了房间,感觉差强人意,于是下楼到前台支付了房费住下。给神龟充电的时候,打开尾箱取充电器才发现尾箱上的锁销与盖子连接处开裂了。所幸这就是跟在皮卡车后面陷入深坑死里逃生之时车子所受的唯一的伤;再仔细检查车身,没有发现别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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