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生中的一切重新又回到了正轨的时候,我生活中的每一天都是重复的。有好多次我老是认为发生了什么我想不起来的事情让我没能留宿在玛格丽特家里,而要是我回到布吉瓦尔的话,就能见到她跟我一样在焦急地等待着我,她会问我谁把我拖住了,让她等得望眼欲穿。
当爱情成为了生活中的一种习惯,要再想改变这种习惯而却不损害生活中其他所有方面的关系,好像是办不到的。
所以我只能不断重读玛格丽特的信,好令自己相信我不是在梦中。精神上受到的刺激几乎拖垮了我的身体。内心的焦虑,夜晚的奔波,清早听闻的消息,这一切都让我筋疲力尽。我的父亲趁我极度衰弱时让我同意和他一同离开巴黎。
他的要求我全都同意了,我没力量来跟他争论,在遇到了那么多事情后,我需要一种真挚的情感来支撑我活下去。
我所能想得起来的就是在那天的五点钟左右,他让我同他一起坐上了一辆驿车。他让人帮我收拾好了行李,和他的行李一起捆放在车子后面,一句话没说就这么把我带走了。
我的心中很是迷茫。当巴黎消失在身后之后,旅途的寂寞就又勾起了我内心的空虚。
此时我的泪水又涌上了眼眶。我的父亲明白,所有言语,就算他说什么都安慰不了我,他什么都不跟我说,随便我自己哭。只是偶尔握一下我的手,好像在提醒我还有一个亲人在身旁。
夜里我睡了会儿,我又梦见到玛格丽特。我忽然惊醒了,想不明白我是怎么会坐在这车子里的。之后我又回忆起了现实情况,我把头垂在了胸前。我不敢跟父亲说话,总怕他跟我说:“我一直就不相信这个女人的爱情,我现在说对了吧?”
不过他倒没有得理不饶人,我们到了C城,一路上他除了和我说一些跟我离开巴黎的原因毫无关系的话外,其他什么都没有说。
当我拥吻我妹妹的时候,我回忆起了玛格丽特在信里提到有关她的话。但我立即就明白了不管我妹妹有多么的好,她也没可能令我忘记我的玛格丽特。
狩猎的季节又来临了,我的父亲觉得这正是给我散心的好机会,所以他与一些朋友、邻居组织了几次的狩猎活动,我也参加了。我既没反对也没有热情,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自打我离开巴黎后,我的所有行动都是无精打采的。
我们开始进行围猎,他们让我守在我的位置上,我把猎枪的子弹卸掉我看云朵飘过,任由我的思想驰骋在寂寞的原野上。我时不时地就听到有猎人在叫我,对我指出距离我十步远的地方有只野兔。
一切细节都没有逃出我父亲的视线,他并没有被我平静的外表蒙蔽过去。他完全了解,无论我的心灵受了多么大的打击,早晚有天会产生一个可怕,甚至可能是危险的反作用,所以他一边尽力假装没在安慰我,一边尽力设法给我解闷消愁。
我的妹妹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奥秘,但她不理解我这个一向心情乐观、愉快、开朗的人为什么会忽然会变得这么郁郁寡欢,心事重重。
有时我正自己黯然神伤,忽然发现我的父亲正在忧心忡忡地看着我,我伸过手去握了握他的手,好像是在默默地要求他原谅我不由自主地带给他的痛苦。
一个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但我却已经没法继续忍受下去了。玛格丽特的形象就这么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过去和现在我都在深爱着这个姑娘,根本无法一下就忘掉她,我要么就爱她,要么就恨她,但是不管我是爱她还是恨她,我一定得再见到她,而且必须要立刻见到她。
我的脑海中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就难以忘掉,这个顽强的意志在我了无生气的身体里重又生发了。
这并不意味着我想在将来,一个月后或是在一个星期后要再见到玛格丽特,却是在我产生了这个念头的第二天我就想要见到她;我告诉父亲说我要离开他,巴黎有些事情等待着我去办理,但是我很快就会回来。
他肯定猜到了我要去巴黎的缘由,所以他坚持不许我走;但看到我满腔怒火的样子,要是实现不了我这个愿望也许就会产生灾难性的后果。他拥吻了我,几乎是流着泪水让我之后尽快回到他的身边。
回到巴黎之前,我一下都没有合眼。
自然是要去看看玛格丽特怎么样了。我回到家里换好了衣服,由于那天天气很好,时间也还来得及,我就去了香榭丽舍大街。三十分钟后,我远远见到了玛格丽特的马车从圆形广场驶向协和广场。她的马匹已被赎出来了,车子也还没有变样,但是车上却没有她的踪影。
一见到她没在马车里,我向四周看了一眼,见到玛格丽特正跟一个我以前从未见过的女人一起缓步走来。
与我擦身而过的时候,她的脸色发白,嘴角抽搐了一下,浮现出了一种痉挛般的微笑。至于我,我的心脏猛烈地跳动,撞击着我的胸膛,但我终归还是保持了冷静的表情,冷漠地向我以前的情妇弯腰致敬,她立刻就走向了马车,与她的女朋友一同坐了上去。
我了解玛格丽特,这次的偶遇肯定会令她惊慌失措。她一定知道我已离开巴黎了,所以她对我们分手后会产生什么后果没有太多忧虑。但她见到我重新回来,而且狭路相逢,我的脸色又是那么苍白,她就肯定明白我这次回来是有目的的,她肯定在猜想今后会发生些什么事。
如果我见到玛格丽特生活艰难,要是我能够给她一点帮助来满足我卑鄙的报复心理,我也许会原谅她,肯定不会再想着怎么报复她了。但我见到她很幸福,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别人已经取代我来供养她那样我无力继续维持的奢侈生活。我们的分手是她一手造成的,因此我卑鄙的自尊心以及我的爱情都受到了侮辱,她必须得为我受到的痛苦付出代价。
我没办法对这个女人的所作所为无动于衷;而最能令她感到痛苦的,可能就是我的淡漠;不仅在她的面前,并且在别的人面前,我也会装得无动于衷。
她的女仆人进去通报我的来访了,并且让我待在客厅稍等片刻。普律当丝终于出来了,她带我到她的小客厅里;我一坐下,就听见了客厅里的开门声,地上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随即楼梯平台的门就被重重地关上了。
“我打扰到您了?”我问迪韦尔诺瓦太太。“没有关系,玛格丽特刚刚还在这里,她一听说是您来了,她就跑了,刚刚离开的就是她。”“这么看来,现在她是怕我了?”“没有,她是怕您看到她会觉得厌烦。”
“这又是为什么呢?”我紧张得喘不过气来。我尽力让呼吸平顺一些,之后又装作无所谓地说,“这个可怜的女人为能重新拿回她的马车、她的家具和她的首饰而离开了我,她这么做是没错的,我不该怪罪她,今天我已经见过她了。”
“在哪儿见到的?”迪韦尔诺瓦太太问我,她看着我,好像是在思考我这人是不是还是她以前认识的那个多情种子。
“就在香榭丽舍大街,她和另一个十分美丽的姑娘在一块儿。那个姑娘是谁?”
“长什么模样?”“长着一头卷曲的金黄色头发,身材非常苗条,有着蔚蓝色的眼睛,长得非常美丽。”
“哦,那是奥林普,真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那她现在有主儿吗?”
“还没有呢。”
“她家住在哪儿?”
“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那玛格丽特怎么办?”
“要说我完全不思念她,那是骗人的。但我这人十分讲究分手的方式,可玛格丽特那么随意就将我打发了,这让我感觉过去我对她那么深情真是太傻了,由于我之前真的十分深爱这个女人。”
您能想得出我是用怎样的声调来讲这些话的,我的额上冒出了汗珠。“她是十分爱您的,哎,她一直是深爱您的。今天她遇到您之后立刻就跑来告诉我,这就是证据。她过来时浑身发抖,就像病了一样。”“那她跟您说什么了?”
“她跟我说,‘他肯定会过来看您的’,她托我向您转达,希望您能原谅她。”
“您可以这样跟她说,我已经原谅她了。她是个善良的妓女,但是也不过是个妓女;她这么对待我,是我本该预料到的,甚至我还会感谢她有这样的决心。我今天还在自问我的那个要和她永不分离的想法会产生什么后果。那时的我简直是荒唐透顶。”
“要是她知道您跟她一样也认为一定要这样做了,她肯定会很高兴的。亲爱的阿尔芒,她离开您的正是时候。她曾提出过要将她的家具卖给那个浑蛋经纪人,如今已找到了她的债主,问他们到底玛格丽特欠了他们多少债;这些人害怕了,打算过两天就举行拍卖。”
“那现在呢,债都还清了吗?”“基本都还清了。”“谁出的这笔钱?”
“是N伯爵,哦!我亲爱的朋友!有种男人是专门干这种事的。简而言之,他付了2万法郎;但他总算也达到目的了。他很明白玛格丽特并饰也买回来了,他给她的钱和公爵给她的一样多;要是她想安安生生地生活,这个人也绝不是朝三暮四的人。”
“她在做些什么呢?一直住在巴黎吗?”“自打您走了之后,她无论如何也不乐意再回布吉瓦尔。她的所有东西还是我去那里收拾的,包括您的东西,我将它们另外装了一个小包,回头您可以派人到这里来取。您的东西全部在里面,除去一只小皮夹,那上面有您姓名的首字母。玛格丽特想要它,就把它带走了,现在还在她家里,要是您非要要的话,我再去问她拿回来。”
“让她留着吧。”我木讷地说,由于在想到那个我曾那样幸福地生活过的村庄,想到玛格丽特非要留下一件我的东西作为纪念,我不禁心酸不已,泪水直往外淌。
要是她在这个时候走进来的话,我很可能会跪倒在她的脚下的。我复仇的心情可能也会随之烟消云散。“而且,”迪韦尔诺瓦太太又说,“我从没有见过她像现在这个样子,她几乎不睡觉,四处去跳舞,吃夜宵,有时甚至还喝得烂醉。最近的一次夜宵后,她卧床了一个星期,医生刚准许她起床,她又开始不要命地重复这样的生活,您想过去看看她吗?”
“这没什么必要吧?我是专程来看您的,您,因为您一直对我很亲切,我认识您早于认识玛格丽特。就是多亏您,我才成为了她的情夫;也正是多亏您,我才不做她的情夫了,不是这样吗?”
“哦,上帝,我想方设法让她离开您,我想这样将来您就不会埋怨我了。”
“那我就更得感激您了,”我站起来继续说,“因为我厌恶这个女人,她居然把我对她说的话当真了。”
“没错。”我了解得已经够多了。“何时才能与您再会?”
“不久之后就会重逢的,再见。”“再见。”
迪韦尔诺瓦太太一直把我送到门口,我回到了家里,双眼饱含愤怒的泪水,内心怀着复仇的渴望。
这么说来玛格丽特真的和别的姑娘一样;她曾经对我真挚的爱情还是比不过她对那种旧日生活的欲望,比不过对车马和欢娱的需要。
晚上我难以入睡,我就这么思考着。要是我真能像我假装出来的那么平静,静下心来想一想,我也许会在玛格丽特这种火热的新的生活方式中发现她渴望以此来摆脱一种纠缠不休的想法,抹除一段难以磨灭的回忆。
可不幸的是那种邪恶的激情始终纠缠着我,我一心一意想找个折磨那可怜女人的方法。
啊!一个男人在他那自私、狭隘的欲望被伤害时,就会变得十分渺小和卑鄙!
我碰见过的那位与玛格丽特在一起的奥林普,即使她不是玛格丽特的女朋友,至少也算是她回巴黎后交往最密切的人。奥林普正打算举办一场舞会,我猜想玛格丽特可能也会参加,我设法找到了一张请帖。
当痛苦的我来到舞会时,舞会上已经非常热闹了。人们跳着舞,还大声叫喊着。在一场四组舞里,我见到玛格丽特在和N伯爵跳舞,N伯爵为自己的这样一位值得炫耀的舞伴而显得扬扬得意,他的神情似乎在说:
“这个姑娘是我的。”
我的后背靠在壁炉上,正好面对玛格丽特,看着她跳舞。她一见到我当我想象到舞会结束后,陪着她走的不再是我却是那个有钱的蠢货时;当我想象到在他们回到家里以后也许会发生的事时,热血就涌上了我的脸颊,我一定要拆散他们。
舞会女主人美丽的臂膀和半裸着的迷人的酥胸展现在了全体宾客面前,四组舞之后,我走过去对她致意。
这位姑娘非常漂亮,从身材看来甚至比玛格丽特还要美丽些。当我和奥林普说话的时候,玛格丽特投过来的眼光更让我明白了这一点。一个男人成为了这个女人的情人同样可以和N先生一样感到骄傲,并且她的姿色也同样足以引发玛格丽特过去令我着迷的情欲。
她当下并没有情人。要当她的情人十分简单,只要富裕摆阔,引起她的注意就够了。
我下定决心要让这个女人做我的情妇。我一面和奥林普跳着舞,一面开始扮演起了追求者的角色。半个小时后,玛格丽特的脸色苍白得和死人一样,她披上了皮大衣,转身离开了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