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贤抱着离若,往她体内输送真气,缓解她筋骨的疼痛。
“若儿!”离渊终于从不能接受的惊吓和自责中清醒了过来,像个孩子一样,拉着离若的手边哭边打自己。
逸贤转头避开两人,悄悄将眼角的泪逼了回去。
“渊,别哭了!当务之急先送若儿抱回去,清理伤口!”他一向波澜不惊,而此刻他的声音却带着心疼和哽咽。
“对对对!看我糊涂的!”离渊如梦初醒,擦了擦眼泪,先跑过去掐了柳儿的人中,将她弄醒。
柳儿一睁开眼睛,便立马哭了起来。
“好了,柳儿,我们都别难过了,救若儿要紧!”
离渊已经从逸贤手上接过了离若,逸贤速速回去准备药材,柳儿则扶着离若让离渊背起,回到无名苑。
院子里,树叶出奇的繁茂,前些日她让柳儿寻来的草药种满大半个院子,一夜之间竟然全部开了花。
就连柳儿阴差阳错弄来的几样罕见品种,她几乎不报希望会存活的,都已经开出了美丽绚烂的紫色花朵!
“柳儿,我去烧水,你先帮若儿把黏在身上的衣物脱了,免得和伤口黏在一起!”离渊小心翼翼的将离若放下,让她趴在床上,吩咐柳儿道。
“是,是!”
离渊出去后,柳儿关上门,便小心翼翼的替离若除掉身上的衣物。她背上血肉模糊,衣服也被打碎,散落在又长又深的伤口里。
柳儿一边小心翼翼翻开伤口,将碎布挑出来,一边心疼的眼泪直掉。
都怪她不好,不该丢下小姐一人!
明知道小姐是为了保护她才故意凶她,让她走,她却以为只要有机会出来给少爷报信就能救小姐。
可是谁知道,夫人早就做了万全准备,一旦她出来,便派人将她看守了起来。好不容易摆脱那群人,却也为时已晚。
“小姐,小姐,你可千万别丢下柳儿啊!”
柳儿越看越害怕,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能够承受得住的痛苦。别说是小姐这样细皮嫩肉的弱女子,哪怕是个大汉,也一定早就一命呜呼了。
小姐虽然还有一口气在,可是,恐怕也——柳儿敲了下自己的头,责怪自己口没遮拦。小姐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
逸贤推门而入的时候,柳儿已经用离渊烧好的开水替她清理好了背部。明明有些烫,离若却毫无知觉。
“好了,剩下的交给我吧!”逸贤安慰着两人。
待身后的门缓缓关上,一向云淡风轻的男子脸色苍白,身子晃了晃,险些站不稳。眼前的女子是他从小看顾着长大的,她的一颦一笑几乎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可此时,看着她露在被子外面没有一寸完好肌肤的背,一向以神医自诩的他却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害怕和无力。
世人只知蚀骨销魂鞭是神兵利器,威力巨大,他却知晓,这些不过是表面的伤害。受蚀骨销魂鞭者,无论生死,轮回转世,生生世世,每月月圆,灵魂将周而复始受其鞭笞之痛。
十鞭之后,能活下来,若儿无疑是个奇迹。
可是,她也不过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又如何对抗每月蚀骨销魂的痛楚?
他不敢想象二十五日后的月圆之夜,她该如何度过。
逸贤静静站在窗前,双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大而泛白。
女子最是在意自己身体的姣好,若儿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上她比谁都聪慧,也比谁都高傲,若是她知道自己背上纵横交错丑陋的疤痕再也无法复原,她是否会觉得遗憾?
不,他不允许若儿留下遗憾!
她是他从小呵护着长大的,他绝对不允许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逸贤一双凤眼暗了暗,手上的力道又大了几分。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无论多么危险,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哪怕是拼上一条性命,他也要试上一试。
“唔”床上的人儿气息很弱,痛苦的呻吟细弱蚊蚋。
逸贤回过神,才想起自己似乎已经耽误了很久。他捏了捏指节泛白的拳头,呼出一口气,快速走到床边,从袖口掏出一个瓷瓶,取出他师父给的续命丸。
续命丸是黑色的,足有珍珠那么大,他掰开离若的嘴,塞了进去。
“逸贤公子,小姐吃了续命丸,就不会有事了对吗?”柳儿重新端了一盆热水放在床边,还是不放心。
逸贤默然不语。
“逸贤,你倒是说话啊?”离渊几步跨过来,急得几乎跳脚。
“我也不确定。”逸贤看了眼离若,她喉咙动了一下,将药丸吞了下去。“你父亲使用的鞭子并非普通的长鞭,它的威力,杀伤力绝不是普通鞭子能比的。所有——”
离渊和柳儿并不知晓鞭子的来历,若儿从小在府内长大,也是不知晓的。与其让他们白白担心,还不如将他们蒙在鼓里,过得轻松一些。
“所以若儿生死未卜对吗?”离渊伤心欲绝,他颓丧的看着床上的离若,心里很痛苦。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他又敬又怕的父亲会这么残忍?好歹若儿也叫了他十几年父亲!
“柳儿,这里还有五颗续命丸,你每日给若儿服下一颗。还有这个,你每日早中晚给若儿的伤口擦拭三次,以免腐烂。我有事要去很远的地方,过几日便回来了!”说着,将两个药瓶递给柳儿。
柳儿不愿意接。
“逸贤公子,你要去哪里?小姐生死未卜,只有你能救她,你可千万不能见死不救啊!”
“柳儿,我待若儿如何,难道你不知吗?”逸贤痛苦的看了眼柳儿,又转向离若:“她背上的伤以我目前的医术和草药,已经回天乏术。我要去找我师父,或许他有办法!”
“真的吗?”离渊一听逸贤说他师父有办法,心立马有了希望。
逸贤的医术传承自他师父彦绝。
彦绝医术卓绝,可妙手回春,即便人肉白骨,只要一息尚存,都能死而复生。
据说他脾气古怪,若非有缘人,誓死不救,常年四处游历,可谓神龙见首不见尾。
自十七年前他收下唯一弟子逸贤得其真传,行走天下后,他更是几乎销声匿迹。
别人找他或许找不到,但逸贤是他唯一的弟子,想必一定会有找到他的法子。
离渊和柳儿原本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安定了一些。
“你们好好照看若儿!”逸贤再三嘱咐了一番,最后看了一眼离若,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少爷,你也先回去吧,小姐有我看着就可以了。你养足了精神,明日再来看小姐便是!”柳儿替离若扯了扯被子,尽量不让她露在外面的身体太多,万一着凉了就不好了。
离渊看了看离若,犹豫了很久,还是离开了。
柳儿按照逸贤的吩咐,先替离若擦了一遍药,才敢去厨房收拾乱糟糟的东西。
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一道人影,脸总是恰好隐在暗处,即便有月光,却看不大清楚。
只见他小心翼翼的拉开被子,尽量让离若的背部露在外面。接着,从怀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瓶子,取了里面透亮的粘稠液体,细细的替离若擦拭。
他的动作很轻,似乎怕惊醒了梦中的人儿,又仿佛是怕打碎了手下的珍宝。
月光下,他修长莹润的手指轻轻滑过离若背上每一寸肌肤,清清凉凉的,连带着蚀骨销魂鞭留下的灼痛也弱了下去。
手指终于抚过每一道狰狞的鞭痕,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听到一口浊气缓缓从他薄唇溢出,仿佛完成了一个多么艰巨的任务。
他轻轻将白玉瓶子重新放入怀中,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紧紧胶着在离若身上,不忍移开。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他是谁。
良久,只见他突然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白色木槿花的玉佩,一边细细把玩着,一边若有所思。
突然,风吹开了窗户!
将要入夏的夜风,还隐隐带着一丝寒气,吹起床上静静昏睡着的人儿的几根青丝。
他猛然察觉,好看的眉头蓦地皱起,想了想,原本挥出去的修长手指却突然停在了半空中,在月光下,泛着莹莹白光。
他的身子僵了僵,终是放下手,收回内力,起身去关窗。
手攀上窗框的一刹那,他却停了下来。似乎,他从未仔细走近过她的生活,试着去了解她。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前是她不算大却打理的精致的小院。小小的院子,满院子里的树木和花草十分茂盛,与这院子主人的情况却是迥然不同!
突然,他双眸一亮,被院子里迎风摇摆的紫色花草吸引了,一双凤眼闪了闪,很快将欢喜隐在一脸的淡漠中。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看了看月光下尽管面无血色,却依旧美得惊人的离若,嘴角难得的扯出了一抹笑容,像阳光穿透雾霾,照亮黑暗。
等柳儿收拾好厨房,子时已过。
她小心翼翼推开离若的房门,借着月光看了看,见离若已然沉沉睡去,便放下心来,就着离若房间里的软榻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