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功能,照亮了周围一片小小的区域。
令人没想到的是,这间屋子白天居然能如此黑暗。
那支蜡烛灭了后,屋里除了卧室窗户的一点光线以外竟没有一丝光亮。
我摸黑找到我放在床边的手机的时候,全身上下已经因为碰到其他地方有了好几处淤伤了。
我不由地开始遐想,聂永涛的爷爷奶奶过得也是这样的生活吗?没有电灯,蜡烛灭了就没有光亮。
即使在白天,也生活在随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的风险之中。
应该不是。
但愿不是吧。
借着手机发出的光亮,我走进杂物室,找到了一把断了腿的椅子,尝试破门出去,但试了几下,并没有奏效,只把那生锈的门轴砸得微微松动。
我放下那已经面目全非的破椅子,又想去杂物室找找有没有挡门柱之类的东西,但搜了一遍,除了一把生满铁锈的铁锨以外,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工具。
我正要骂娘,突然灵机一动,看向那松动的门轴,踹了一脚,两扇木门中打开了一道不算宽的门缝。
然后,我抄起铁锨,一把拍在了门轴上,又不断地用肩膀撞那道门缝,如此反复了好几次,总算打开了一道能把铁锨柄伸出去的缝。
我又将铁锨的锨盖塞入那道缝隙,用力一撬,发现扳不动,便踹了一脚,结果……
那不争气的玩意儿居然弯了……
我筋疲力尽,一把摔掉那把弯了的铁锨,有气无力地坐在地上。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我又在杂物室里找到了一根钢管。因为太细,我又将它抛弃,正绝望时,发现那道门缝恰好能塞下我丢掉的那把铁锨的棍柄。
于是,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将其塞入,用力踹了一脚,门轴终于崩断。我放下那把帮了我但牺牲了锨盖的铁锨,飞速跑了出去。
因为把我锁在屋里的罪魁祸首还在对面那个院子里,生死不明。
这诡异的晨雾又湿又冷,能见度据我估测不足10米,在这种又冷又湿又瘆人的环境下,聂大侠居然还能在外待一夜我也是服了。
我希望看到那家伙见了我之后吐槽这该死的天气,按照他的习惯,他肯定会一边咒骂这该死的天气,一边骂自己傻逼。
我希望看见他,希望他只是在外面待了一夜,受了点冻。
“可是,即便如此,那个在人间和阴间的夹缝中生存着的男人,他的生命,还会剩下多少呢?”诡异而又陌生的女人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我再也冷静不下去了。他所说昨天的话,之前所说的那个传说,一直以来极为反常的精神状态,一夜没回去睡觉这个行为,种种迹象无一不在向我证明着我那不祥预感的准确性。
聂永涛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这些问题我一定要当着他的面一一问清楚。
当我打开那扇红漆斑驳的铁门,踏进那荒草丛生的庭院的时候,女人的声音再度传来。
乳白色的雾气弥漫,庭院里草木葱翠,那枯死的葡萄架似乎也重新焕发出生机。
“尘归尘,土归土……尘归尘……土归土……”
聂永涛双眼空洞地坐在庭院中央,他身下是一部棺材。仿佛没注意到我进来,他仍在吟唱着奇诡的悼词,手里端着一盏早已熄灭了的烛泪凝固的烛台,面色惨白如纸。
“尘归尘……土归土……”
女人的笑声传来,回荡在空旷的庭院中。雾气氤氲,夹杂着翠绿的生机。
仿佛能听到庭院里植物生长的声音,疯长的杂草越来越高,藤蔓缠绕在那个废弃的葡萄架和柿子树的树干上。
一袭黑衣的聂永涛仍坐在原地,坐在那口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棺材的盖上,杂草慢慢高过他。
他口中念念有词,像是诅咒一样地吟诵着悼词。
“尘归尘……土归土……”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并随之越来越近。
“阿昊,阿昊……起来了!”我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还有些模糊但依稀可以认出,站在我前面的是个穿了一身黑衣服的人。
聂永涛。
我定睛看向他,又环顾四周。
还在卧室里,我正躺在床上。
这是怎么回事?刚刚那些,都是梦吗?
此刻,他正站在床边,插着双手看向我。我揉了揉眼睛,起身,抓起枕边的手机打开。
七点二十八分。
“怎么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做噩梦了?”他颇为关切地问道。
我定了定神,看向床头镜子中的自己,确实满脸惊恐的神情,活像见了恶鬼一样。
因为恐惧,我的表情居然也变得狰狞恐怖,变得僵硬。
“你昨天几点睡的?”
聂永涛迟疑了一下,说道:“昨天两点多我过来看你,见你睡着了就没叫你。”
“那你昨天还干了什么?”
“把那玩意儿搬出来了呗。挺沉的。”
“你说的……是不是一具棺材?”我想起了那个诡异的梦中,聂永涛正是坐在棺材上,遂问道。
他点了点头,又诧异道:“是,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我梦到的你信吗?”
他苦笑了一下,道:“果然,和我之前一样。”
“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走了出去。回来时,手里多了两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油条和两杯什么东西,应该是我们的早餐。
“在这个地方,很容易做噩梦的。”他一边嚼着油条,一边说着,“我猜猜哈,你昨天梦到了奇怪的女人的声音,还有笑声。”
我点了点头。
“还梦见起雾了,身边的人嘛,就我,做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聂永涛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房门,雾气涌了进来,他又关上,解释道:“这就是这里的诡异之处。之前住在附近的人都说半夜听到什么女人的笑声,于是纷纷搬离了这里。”
“你这早点哪来的?”我指着他刚放在桌上的油条和豆浆,问道。
“刚才我不是出去了吗,三叔送来的。”聂永涛又抓起一根油条,撕开一半放进嘴里,另一半递给我。
我接过油条咬了一口,他问道:“你到底梦到我干什么了?能让你一大早那么惊恐。”
我咽下嘴里的东西后,回答道:“梦见我醒了以后被你锁在屋里,然后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打开门,到对面却看到一夜没睡的你坐在棺材板上,嘴里念叨着什么‘尘归尘,土归土’。”
聂永涛愣住了。
过了一会儿,他缓过神来,强装镇静地感慨道:“啧,这房间真有那么玄乎……”
我看向门房外,不由地睁大了眼睛。该死!这一切难道不是梦?!
门房外,一柄锨盖弯曲的锈铁锨静静地躺在地上,旁边还有一根钢管。
灰黄色的木门边儿上,门轴断裂。
聂永涛笑道:“好吧,其实一切也如你所说的差不多,但是一些关键部分出现了偏差。”
说着,他递过来一杯豆浆,我接过喝了一口,稍作镇定。
“我听你说。”
“我昨天确实将第三具棺材给抬了出来,也的确如你所说的坐在棺材板上念叨‘尘归尘,土归土’,但一切发生在夜里,并不是凌晨,更不是早上。”
他望了一眼桌上的早已消失了的白色蜡烛,摇了摇头,又接着说道。
“我做那些是为了招魂,是我们这儿的习俗。”
“招魂?”对于这个,我确实一知半解,因为在我眼里这种活儿是交给那些神神道道的人们做的。但在我认知当中,这种事情应该是个比较重要的仪式,并非简简单单念个咒语就算完事的。
他点了点头,道:“因为爸妈不是死在家里的,所以需要招魂。另外还有,把你锁在屋里的不是我,是你自己。”聂永涛看向我,我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太诡异了,对于这个我居然没有丝毫印象。如果聂永涛说的都是真的的话,那这间屋子里绝对有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东西存在。
“我今天早上先去三叔那儿,让他出去顺便带个早餐回来。然后我就去找你了,到了以后发现,房门被你从里面反锁住了,于是我随手拿了把铁锨把门给撬开了。”
“这么说……这间屋子……”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总有一些无法解释的东西存在吧……不过没关系,因为我们今天就要走了。走之前去那儿看看吗?”
他说的“那儿”自然是指对面那所房子,我回忆起梦中那可怕场景,虽然有些后怕,但还是决定跟他一起去看看。
于是,我跟他一同走进那个院子,是和梦中一样的环境,但不同的是,那个在梦里念着“尘归尘,土归土”的男人如今正在我身边。
晨雾将散,将要走出那个院子时,我看了一眼放在庭院中央的棺材,棺材板上放着什么东西,我走近望了一眼,怔住了。
是那个烛台。
烛台里的红色蜡烛已经燃尽,烛芯只剩下一点点黑色。
晨雾散去,周围的一切重新又变得清晰了起来,院中的杂草和藤蔓疯长,高大的柿子树俯瞰着庭院,一切都显得过于生机勃勃。
在这样一片浓郁的翠绿色中,聂永涛驻足其中,一袭黑衣的他站在中间显得过于突兀。
“还会回来吗?”我问道。
他微微一笑,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摇了摇头,道了句:“走吧。”然后径直走出庭院,头也不回。
我没有想到,那次回乡之旅,居然是我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
『To be continu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