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云的时候,云是悲伤的云,没有云的时候,天是寂寞的天。”
“夏天快过完了,作何感想?”渐落晓问向我。
“无趣,乏味。跟每天一样。”我回答道。
为什么天空那么蓝啊。
“蓝色属于哪个季节的颜色呢?”我问向他。
上次遇到这“寂寞的天”,是什么时候呢?
“冬天吧。蓝色是冷色,沉静而冷冽。”渐落晓也抬起头看向天空,说道:“对你这种人而言也许也属于夏天。因为你不知冷暖。”
“重要的日子都在夏天,不是吗?”
“对你而言。”
是啊,对我而言。
渐落晓沉默不语,天上的白云仿佛静止了一般,凝滞在寂寞的天空,湛蓝色的天空如同海洋,白云如同海面上惨白的浪花卷卷。
“无趣啊……”
—序
少年耷拉着眼皮,漫不经心地操作几下鼠标把邮箱中的邮件清空之后,又打开了最小化的QQ会话框。
没有消息。
最小化的对话框安静地躺在任务栏里,她很安静地没有任何消息。
而电脑前的这个家伙却躺在床上,被一大堆可乐罐子团团围住。
几天没洗的头锃光发亮,上身赤裸的他躲在22℃的环境中自由发酵。
等别人消息的时候,一秒钟都漫长到能分成100个单位苦熬。
度秒如年。
一潭死水一样的生活,迟滞不前,整日待在屋子里的他已经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屋子里亮着的只有眼前电脑显示器发出的冰冷的光,以及可乐罐子的反光……
“呼……”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仿佛在思考什么关乎全人类的要紧的大事。
过了二十分钟,他忽然起身,缓缓挪动向电话,拨通了墙上一个电话。
接下来似乎会有直升机掠过这座城市,缓缓降落在这幢楼的房顶上,然后黑衣墨镜的男人忽然打开门敬礼等待他走出这间屋子去拯救世界……
然而,下一秒钟,这家伙却违和地冲着电话话筒道:“三张大虾披萨,两份柳橙汁。哦对了,还有一份巨食套餐,对,然后送到祥和小区,交给门卫,嗯,到付。”
说罢,他挂断了电话,又回到了自己的“狗窝”。
并不是什么中二戏码,如果说是备战,那也是我们的吴忆同学在跟饥饿和孤独作战。
而且每次他都有那么好的胃口。
吴忆双目无神地看着电脑里正在播放的《进击的巨人》,面对任何血腥场面,他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死死盯着这屋里的唯一光源。
他当然没感觉,因为在这家伙眼里无论是《进击的巨人》还是《狐妖小红娘》都不过是假的罢了。
“开门,臭小子!”门外传来老头子杀气腾腾的声音,吴忆打了个哈欠按了下空格键,边走边抱怨道:“老头儿你每次不能动静小点儿?真的是。”
打开门以后,他贱兮兮地陪着笑脸,道:“麻烦你了。进来喝两盅?”
门卫刘大爷缓缓走进吴忆的“狗窝”,随后他穿过一堆垃圾,相当熟练地挑了个最舒服的位置坐下。
“哎我说老刘,二锅头没了,喝点江小白成吗?”吴忆翻着冰箱掏出一只方形的小瓶问道:“要么你也尝试一下雪碧或者啤酒?”
“臭小子你不是不喝酒吗?”老刘惊诧地看向吴忆,这个男孩比起之前又憔悴了一些,由于长时间在屋子里而面色苍白,眼窝深陷,头发乱的像个鸡窝,锃光发亮活像泡过猪油……
床底下一地啤酒瓶子,垃圾也随处可见,活像被台风光顾过的垃圾场。
吴忆从橱柜里拿出两个看起来很可疑的杯子,倒上半杯江小白又倒上半杯雪碧,递给老刘,笑道:“喏,尝尝这个。”
老刘接过,一脸鄙夷地问道:“你这也成天不工作,整个暑假都这样宅着?”
“那又咋了,开学就实习了。我在这儿也待不了多久了……话说老刘,你儿子还有多久出来?”吴忆拿起一块披萨,咬了一口,道:“敢把自己儿子送局子里去,你也是够狠。”
老刘叹了口气,道:“那也没办法啊,也怪我,打小没管过那孩子,后来染上了毒,他妈也因为这事儿成天跟我别扭。”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吴忆感慨了句,又想起什么似的,道:“老刘你见过流浪者吗?”
老刘摇了摇头,道:“你要说要饭的我倒知道,但听说流浪者跟要饭的不是一个类型的人。”
“这该怎么说呢,要饭的还会被当成人看,流浪者不会。”吴忆道:“我爹当初把我送出去留学那段时间里,我见识到他们的艰难,他们睡花坛,翻垃圾桶。但是无力改变任何现状。”
说着,吴忆打开了一首歌,《芸芸众生》。
“天空变暗了,乌云慢慢遮住了天……”
老刘默默听着吴忆所说的故事,问道:“这首歌叫什么?”
吴忆装作没听到,默不作声啃着披萨饼,老刘也识趣地闭上了嘴,一曲终了。吴忆定了定神,回答道:“《芸芸众生》。我一个写小说的朋友推荐的,他前不久放弃了。”
“为什么?”
“他曾经想通过自己的笔,写下能拯救世人的文章,想以此实现自己的价值和意义,后来他发现自己手里的笔太无力了,他写的那些东西,一点用都没有。”
“就像这首歌一样,‘芸芸众生无数渺小的存在啊’,这个世界上不同的人太多了,他成为不了改变一切的存在。他不是神,纵使爱世人,也拯救不了。”
老刘默然不语,过了好一会儿,他问道:“那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吴忆苦涩地笑了笑,举起酒杯,淡淡地回答道:“死了。”
老刘诧异了一下,无奈地叹了口气。
吴忆话锋一转,问道:“你跟你老婆不是也没有和解呢吗?”
“总会有办法的,倒是你,和她怎么样了?”
吴忆摇了摇头,眼中闪着光,道:“不可能了。”
“还是慢慢来吧,你还年轻……”老刘宽慰道。
吴忆怅然若失道:“这个时代似乎就是……挺奇怪的。我之前看到一个故事,一个小女孩问自己的奶奶为什么她那个时代的爱情能如此长久,奶奶笑道因为他们那个时代物资短缺而且条件艰苦,因此什么东西坏了会想怎么去修,而现在物质条件丰富了,什么东西坏了,人们第一反应是怎么去换。”
“我和她之间,缺口太多,不知道该怎么去补,但是知道可以换。就像人们所说的‘换了人也一样,甚至情话都不会有变化’。”
老刘摇了摇头,问道:“小子,你搬来这里有两年多了吧?”
“嗯,差不多两年半了。”
“当初你来的时候,你跟我打招呼,然后邀请我在你家吃饭,还记得吗?”
“那天看你下班就一个人,看着挺可怜的。”
“那时候起你就纠结很多事情了吧?不跟别人交流,每天出去一身黑衣服,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
“嗯。我的医生告诉我,说我不会信任别人,我当时炸了,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傻逼,居然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值得相信。”
老刘笑道:“那你为什么会觉得跟我说这些没有关系?不是相信我吗?”
吴忆愣了一下,迟疑道:“我……我也不知道……”
老刘道:“无论如何,你这个年纪不该考虑那么多,你不是神,也没必要爱世人,爱你自己就好了。”
“没人会陪你一辈子,也没人会永远跟随你的脚步。所以,你要面对的东西不是那些人的死,或者离开。总有一些事,适合埋葬在心里,和过去的自己一起。”
“我走了,小子,别太孤独啊……”老刘说罢,起身离去。
暑假的最后一天,天空还是那么蓝,单调又乏味,但是风中已经褪去了些许热意。
吴忆拖着行李箱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熟悉的小区。
却再也不见老刘出来为他饯别。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