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夜太黑
离开书房,阿璃一路浑浑噩噩回到自己房中,落月的细作恒王根本就不放在眼里?这说明什么?看来恒王抓走果子并不是因为怀疑她是落月细作,那是因为什么?
抬手执壶,晶莹的清水若白练落入牡丹琉璃杯中,袅袅热气摇曳升腾迷蒙了阿璃晶亮的黑眸,难道果子不若她所想的那般单纯,还是果子背后有什么入得了恒王眼的人?那是不是说明就连她自己也一直在一个神秘人的眼皮子底下过活?
“公主……”白果进入厢房,见阿璃发呆便缓步走到八仙桌边,轻声唤道。
阿璃回神,“果子?怎么不见喜鹊画眉?”
“王爷特准奴婢回来伺候公主,姚管家已将喜鹊画眉调到他处了。”白果淡淡一笑,连日来被面瘫君审问,她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她的公主了。
“哦?”阿璃微微蹙眉,手腕好似无意间翻转,杯子滑落眼看滚烫的茶水就要泼上白嫩的手背,一只手却横插上来挡开阿璃的手,硬截住了滚烫的茶水……
阿璃一愣,起身捧住白果红肿的手,见那手背上浮现出水泡,连忙去找膏药,“果子,你怎么这么傻,很疼是不是?”
白果淡淡一笑,唇上还残留着适才忍疼咬破的血渍,“公主没事就好。”
眼前蒙上薄薄的水雾,阿璃不知道是否该相信眼前的白果,那样纯净的眼神让她如何怀疑,如果眼前所见的不是真实,那她真的不知道这人世间是否还有真实,不如放任自己的心再信一次吧……
太子府“殿下”,黑衣人跪地向紫藤花架下浅眠的人行礼。
“疾风,依兰那边可有消息?”姬翎羽并未起身,双眸展开,望向花架边的黑衣人。
“依兰鼓动其他姬妾一齐拜访恒王妃想一探其虚实,却没想到恒王妃会借机发难,责打了所有姬妾……”疾风将恒王府得来的情报一五一十报告给姬翎羽。
“哦?本太子的九皇叔又是如何处理此事的?”姬翎羽坐起身,饶有兴致的望向疾风,大婚那日探子回报恒王待新王妃有所不同,姬翎羽便对这位落月公主上了心。
疾风抬眸,“恒王并未理会,只说后院之事由王妃处理。”
“呵呵,有趣,事情越来越有趣了,落月璃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姬翎羽站起身,负手而立,透过串串紫藤望向远方残阳……
“快点,快点,耽误了各位夫人梳妆,有你们几个小蹄子好看的。”回廊上,嬷嬷不住回头催促身后的侍婢,几个侍婢捧着朱钗华衣脚步凌乱。
阿璃坐在院中石桌处嗑瓜子,见回廊上一派人仰马翻的场景,不由回头,“果子,今个是出什么大事了,摆出这番阵仗?”
自从她那王爷相公被派到云城治理匪患,这后院的女人就天天愁云惨淡凄凄切切,哪里会像今日这般容光焕发?
“公主有所不知,今日是瑞国佛灯节,晚上还会有佛灯会,可热闹了,而且在今日城中女子都可以随意在街市行走,各府的贵妇也都会去无相寺上香礼佛,大概王府中的夫人也想赶赴百斋宴吧。”白果掩唇轻笑。
“不过是佛会吃斋罢了,有什么意思?”阿璃无聊的翻白眼,她对素的没兴趣,真不明白后院那些个女人去吃个斋还要盛装出行跟打了鸡血似的。
白果轻轻摇头,“其实吃斋不过是个形式,去赴宴的人都是想借机见到无相大师。”
“为了见个秃头?”阿璃睁大眼,一脸难以置信。
白果点头,“这位无相大师是先皇册封的国师被坊间传得神乎其神,据说他能上天入地,可知前世今生,宿缘轮回,测人命数。”
“此话当真?”阿璃眸间精光大涨,“如此,我们不妨也去凑凑这百斋宴的热闹。”如果这位大师真知道前世今生,那么他会不会知道魔神转世为何人?
灯火阑珊照亮了整条朱雀大街,耀眼的五彩华光让阿璃如坠梦中,在天宫无论何时都犹如白昼,她很久没见过这样迷离的夜色了,未想黑暗中的光芒如此让人神醉……
一切都如此美好,如果没有猫叫声的话,没错是猫叫声,阿璃眯起眼眸低头往那“喵喵叫”的地方望去,只见一只黄色的波斯猫两爪圈住了她的脚踝,猫脸在她脚边猛蹭十分亲昵。
猫,而且是黄毛猫,阿璃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脑门,脚下一用力,那只巴在她脚边的小猫就飞了出去,在空中画出一道抛物线,伴着喵喵的惨叫声……
看着飞远的黄毛猫阿璃心情顿好,却见一袭紫色的身影闪过,那只黄猫便稳稳落在了紫衣女子怀中,“何来的刁妇敢伤我的暖暖?”
阿璃还没看清眼前人便见一道银色的流光射来,只可惜看是看到了,腿脚上的动作却没有眼睛快,只能眼睁睁得看着银光朝自己面门而来,本能闭上眼,良久却没有等到预想的疼痛,偷偷睁开一只眼,只见一白衣男子长身玉立挡在自己面前。
“既然以至山门脚下,还请太子妃娘娘莫要动怒,以免亵渎神佛。”白衣男子伸手握住紫衣女子甩过来的银鞭,眼角瞥见一枚铜钱打落在自己脚边飞速旋转,眸光微转向人群……
那鞭子只有一指粗细,却周身布满流光不知是何材质,阿璃看着白衣男子握着的银鞭手中已渗出血珠,不由惊叹,好生锋利,若是那鞭子抽在她的脸上,不毁容才怪。
“安慧禅师所言极是,确是柳絮妄为了。”紫衣的柳絮对着白衣男子微微俯身后才转身离开,十分尊敬……
阿璃好奇的望着面前的男子,墨发白衣,细看下样貌并不显得精致出众,只是周身散发出安静沉定的气息让人心绪平和,对他生出莫名的好感来,比起这由内而外的气质,样貌反倒不再重要了,阿璃莞尔,拿出锦帕为安慧包扎手上的伤口,“多谢。”
安慧并不在意手上的伤口,淡淡一笑,竟似颠倒众生,“姑娘不必多礼”,说完便轻拂衣袖转身离去,好似与阿璃的擦身而过就如那雨后从荷叶上滑落的水珠,落入池塘再无声息。
“公主”,白果捧着阿璃一路上买的糕点零嘴,大包小包地赶到阿璃身边。
阿璃看着白衣男子远走的背影入神,回头对白果道,“果子,你可知安慧禅师是何人,为何太子妃也会对他礼让三分?”
“公主见过安慧禅师吗?听闻安慧禅师是无相大师唯一的入室弟子,极富慧根。”白果认真答道。
阿璃蹙眉道,“原来是秃头的徒弟,可他不是秃头呀?”
白果轻笑,“安慧禅师是俗家弟子入世修行所以并未削发。”公主每日两耳不闻窗外事对这皇城中的人事自然一无所知。
长龙一般首尾相连的花灯将上山的路点亮,好似白昼,阿璃和白果一路登山一路吃点心倒也惬意。
阿璃心下庆幸,还好她早有准备,没想到无相寺建在山顶,赴个百斋宴居然还要爬山,站在无相寺门口回首望着下边那些一步三叩头爬山的信众,阿璃吞掉最后一块玫瑰花糕,摇摇头,“心中有佛就好,何必在乎形式?”要诚心也不用这么爬山,没到山顶先头破血流了……
百斋宴顾名思义便是全部素食,阿璃看着面前的白菜豆腐就觉着头晕,轻叹抬头,便见对面坐着的正是柳絮,她怀中的波斯猫正忽闪着碧绿的眼睛瞅着自己,阿璃嘴角微抽如果不是隔着这桌斋菜她怕是会直接扑过去拔光那只猫的毛。
“爱妃,看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你的暖暖。”柳絮身边一身紫色锦袍的姬翎羽饶有兴致地看着一脸扭曲的阿璃。
阿璃转头瞄向姬翎羽,这紫衣女子是太子妃,那这唤她爱妃的紫衣男子自然就是太子了,眉目之间倒是和她家王爷相公有两三分相似只可惜太过阴沉,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看着对面穿着同样色系衣服的姬翎羽和柳絮,阿璃突然想到她若是和她家相公穿同一色系岂不是成了黑风双煞,如此想来阿璃不由掩唇轻笑,玉珠落银盘一般的笑声打破整间佛堂的宁静氛围。
姬翎羽不由蹙眉,不知为何,对面女子的笑声引得他心间不由一突。
“咚……咚……咚……”铜钟声似从远古之地传来,安慧与一众僧人捧着纸笔施施然从后堂走出。
一名老僧取出安慧今年所写的佛偈,卷轴落下,只见上书,“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老僧抬眸扫向堂中赴宴的众人,“请众施主各抒己见,无相师尊会与有缘人相见。”
姬翎羽抬头望向卷轴沉声道,“尘在外,心在内,常拂之,心净无尘”。
闻言安慧依旧面色平和,沉静如初,倒是一众僧人唇边皆露出笑意,“公子好悟性”。
堂中赴宴香客听得姬翎羽一语道破禅机皆是艳羡不已点头称是,唯有阿璃不以为然,“安慧禅师闻名天下也不过如是。”
清脆的声音在佛堂内说大不大却成功让有些骚动的佛堂归于死寂,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阿璃,不过多半是不屑。
安慧眸间划过一丝异彩,望向阿璃,“请姑娘赐教。”
阿璃丝毫不介意四面八方杀来的不友好目光,缓缓起身走到安慧身边,淡淡一笑,取过安慧手上木盘中的狼毫笔,优雅转身,笔尖点墨,不羁的狂草跃然于一旁的雪纱屏风之上,“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心中有尘,尘本是心,何畏心中尘?”阿璃将笔还回木盘中,澄清的黑眸对上安慧恍惚的眼眸,让安慧不由心颤,那是怎样一双眼睛,明明清澈明净却似曾经沧海。
“心?一切皆在乎于心,若有一颗菩提明镜之心则树树皆菩提,台台皆明镜,姑娘之言令安慧茅塞顿开,安慧佩服。”此时安慧眸间已是流光溢彩再无恍惚之色,对阿璃也多出了几分惺惺相惜,唇角的笑意温柔真切。
见安慧如此倒让阿璃有些不好意思,成仙前她便已修练了上千年,她一个得道的千年老妖对这世间万物的感悟自然比双十年华的安慧高出许多,“禅师过誉。”
安慧拉过阿璃本欲与阿璃畅谈佛理,正巧这时一名小沙弥从后堂出来向阿璃传话,“师傅有请施主往内堂一见。”
内堂里青烟袅袅,端坐莲花蒲团上的慈眉老僧望向阿璃,并未多言只是伸手指向自己面前的蒲团,阿璃会意,与老僧对坐。
无相从袖中取出一支梧桐木盒递给阿璃,“物赠有缘人,玄女请收下此物。”
阿璃柳眉轻蹙,“大师不问阿璃来意,反倒赠物,不知为何?”
“北冥主死,南斗主生,魔神转世,玄女临凡,玄女来此自然是为了那转世魔尊,平僧赠玄女此物便是要为玄女指引方向。”无相淡淡一笑。
阿璃接过梧桐木盒,眼角瞥见似有红光闪过,警惕之心顿起,凝眸盯着无相,不知为什么她总觉着这老和尚看着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低头瞅了瞅自己手中的梧桐木盒,心下发憷,这盒子里不会有什么机关吧?银牙一咬,不管了,死就死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阿璃猛然闭上双眼,伸手打开盒盖,良久没等到什么毒烟暗箭之类,才缓缓睁开眼,轻轻吁了口气,这无相和尚能洞悉天机又给她这种不要钱的东西,也不能怪她小人之心,毕竟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无相挑眉,“平僧受仙人报梦将此物交与玄女,并无歹意。”没想到这小狐狸如此多疑,暗地抹汗,还是不要被这狐狸看出什么端倪才好。
阿璃望向盒中,只见一枚通体雪白的玉髓泛着水晶的色泽,间隙有红色的丝线纹理,美轮美奂,伸手捻起墨绿色的绳结将盒中玉髓取出,“这东西可以帮我找到我要找的人?”
无相闭上双眼,老僧入定,“玉有灵性。”说完也不再理会阿璃。
阿璃望了望玉髓又望了望老僧,这和尚给自己这东西似乎给自己指了条明路,可是要在瑞国境内找到与灵玉有感应的人简直是大海捞针,轻叹一声将玉髓项链戴在脖颈间,“多谢大师。”
无相睁开眼,见阿璃已经离开,轻呼了口气,瞄见窗格处红光一闪,瘪嘴道,“夜叉,都跟你说了见着小狐狸不要太激动,她身上有红孩儿施的定神咒,适才你泄露了些许气息,就差点让那小狐狸起疑。”
大受批评的夜叉懊恼地伸手掰了掰头上的犄角,“地藏王既然要指点阿璃,为何不直接告诉她谁是魔尊,偏偏要给她困神玉?”
化身为无相的地藏王大翻白眼,“夜叉啊,你没听说过天机不可泄露吗,就算我们想帮小狐狸作弊也不能太明显。”
阿璃离开无相的禅院,佛堂中的百斋宴早已散去,独剩几盏青灯伴古佛,转头见白果倚在红柱边打瞌睡,浅浅一笑,“果子,我们回去吧。”
白果掀开打架的眼皮,“公主可算是出来了,果子还以为公主要和大师整夜促膝长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