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蒙山剑冢
闻言阿璃一个哆嗦，“饶了我吧，我宁愿去和周公下棋”，伸手将白果拉起，两人便一同出了佛堂借着月光步行来到寺门前。
此时沿途花灯早已熄灭，阿璃吞了口口水，“难怪世人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眼前这一路漆黑，她们下得了山才奇怪呢。
隐隐有火光移近，阿璃抬头望去，只见一袭白衣的安慧提着灯笼踏月而来，不知为何阿璃总觉得安慧给她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夜深了，不如由在下送姑娘回府”，安慧看着愣神的阿璃，笑意在嘴角划开，竟比月光还要温柔。
阿璃嘴角挑起一丝坏笑，自来熟地跳上安慧的后背，“如此有劳禅师了，我正犯困呢”，说完也不管安慧反应，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歪头枕着他的肩膀，呼呼大睡起来。
安慧见阿璃如此举动先是一惊，尔后无奈摇头，将手中的灯笼递给白果，“有劳姑娘了”，伸手托起身后阿璃悬空乱晃的腿，以免她滑落。
白果接过灯笼只觉得在火光的映衬下，白衣灼灼的安慧禅师从容不迫的脸上难得的红霞满布……
白果在前面打着灯笼带路，驻足在恒王府门前，安慧抬头见到恒王府的匾额并无吃惊之色，好像一切都这他预料之中。
白果正想叫安慧放下阿璃，却见眼前一道黑影掠过，“白果呀，你这个贴身侍婢还真是不称职，竟然要安慧禅师替你背着主子”，一身黑衣的姬十六眨巴着眼睛望着白果满脸挪揄。
安慧挑眉一笑，放下阿璃，将她交给白果，“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呆在暗处。”早在灯市柳絮攻击阿璃时，他便知姬十六在附近，就算他不出手，十六射出的铜钱也会打偏柳絮的银鲛鞭，只是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在华灯下瞥见那清丽的容颜时会不受控制的出手。
白果接过阿璃，望了眼十六，又看了眼安慧，看这两人神情分明是旧识，于是也不再多言背起阿璃往府里去。
十六望着白果和阿璃消失的背影，娃娃脸上的笑意越发放肆，“我也想一直蹲在暗处呀，可是老安你也不是不知道府里人多口杂，我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背王妃进去呢？”
“原来她是恒王妃，难怪玄色会派你做她的暗卫”，若是笑容也有味道，那他此时的笑一定是苦的，早该猜到了吧，玄色口中那个不一样的女人，他的妻子，即便早已猜到却不想去相信，一定要让迷梦被撕破，如是想来，安慧不禁自嘲摇头，自己终究亦是俗人……
夜还很长，白果将阿璃放在床榻上，为她掖好被角，忽然瞥见窗口有鬼魅黑影，“谁？”
白果推门寻那黑影至院中，月光下清瘦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黑衣人转身望向白果，清冷的眼眸间闪过一丝莫名的情愫，不过瞬间便归于冷然，伸手将一只巴掌大的珐琅彩瓷瓶扔向白果，“每日服食一粒可减轻散功丹带给你的痛苦。”
白果柳眉紧蹙接住瓷瓶，那日恒王下令让姬十三放她回公主身边却废了她一身武艺，至那日后每逢月至中天便会寒毒入髓，痛不欲生，“废我武功的人是你，来送药的人也是你”，白果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姬十三你究竟是神是鬼？”
姬十三眸光微沉，心中莫名发堵，“我是奉命送药给你，吃不吃是你自己的事，不过你若夜夜受寒毒煎熬，终有一日会被王妃看出端倪，我想你应该不希望王妃担心吧？”一连审问这丫头多日，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那就是这丫头很在乎王妃，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那种在乎是做不得假的。
白果盯着掌心中瓷瓶，眸色几变，轻叹一声，定下神来，抬头望向姬十三，“多谢”。
与此同时厢房内，另有一抹黑影闪过，停留床榻前，月光投射在床榻纱缦之上，将那黑影笼罩在清辉中，月光静静的在那双银色的眼眸间流转，明明应该在云城剿匪的恒王此时此刻却正独立在阿璃的床榻边。
姬玄色伸出手指轻触到阿璃微醺的脸颊，睡梦中的阿璃感觉腮上轻痒，不禁挪了挪，整个人裹着被子往床脚缩，卷曲地好似小狐狸一般……
阿璃可爱模样惹得姬玄色轻笑起来，不枉他夜行千里回来看这小丫头，本来听十六汇报这丫头要去百斋宴，他还担心她会惹出什么麻烦不好脱身，没想他一路赶回来却见这丫头逍遥快活。
“爷，时候不早了”，姬十三站在窗外，看着恒王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竟觉得此时王爷周身萦绕着一股温柔的气息。
“知道了”，姬玄色收回手，深深望了一眼阿璃，小丫头若是下次你再敢搅乱我的心，我便再也不会放开你，即使你真是我命定的克星也无所谓……
只可惜阿璃处于昏睡中，不然她一定会看到，姬玄色转身的瞬间，她脖子间挂着的玉髓幽幽泛起莹润的光芒。
如果说近日来皇都有什么新闻，那一定与玄武大街上那家名声鹊起的“黑店”有关，因为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黑店做不到的，那里有最可口的佳肴，最美艳的舞娘，最豪华的会所……
恒王府西厢铜镜前，阿璃轻摇手中镂花檀木折骨扇，不禁轻颤，真不明白这城里的世家公子怎么这么喜欢玩扇子，大秋天的，还不是一般的寒，让她想附庸一下风雅都不行，摇摇头丢掉手中的扇子继续欣赏自个的造型，“果子，怎么样，你家主子我够不够风流倜傥？”
白果看阿璃一身青衣儒生的打扮，淡淡一笑，“公主要去看店子？”一见阿璃穿了男装她便知道阿璃要去店里打理，虽然不明白为何阿璃要拿压箱底的宝贝银票去开家酒楼，但见阿璃十分热衷她也不再反对。
阿璃悠地窜到白果身边，在窗前小榻矮桌上堆满茶果糕点，顺道将几本闲书放到白果手中，一并在榻上放上了些绣品，“所以啰，就劳烦果子你赏个背影给妖精管家看了。”
这些日子以来，每每阿璃要出门就怕妖精管家来唠叨她，于是便让果子穿了她的衣服在窗台榻前读书，小睡，刺绣，总之做什么都好，只要让妖精管家在经过院中时远远看见“她”的背影，确定“她”在房内就万事大吉了。
一听阿璃提起姚管家，白果便不由掩唇轻笑起来，“妖精管家”，也只有公主会给人家管家取这么个外号，难怪姚管家一听到这称呼就后悔他家老爹太贪财给他取名为“金”，姚金姚金不正是妖精么……
玄武大街黑店“客官，一共一两九钱”，阿璃一脸笑眯眯对着面前两名商客伸出手来，接过银子收好，笑容越发灿烂，拿出玉髓围着两人转悠，“两位客官运气，本店特殊福利，这个是无相寺的开光法器，绕一圈定保富贵荣华……”
阿璃乌拉乌拉讲了一大堆，口干舌燥，绕了几圈，手中的玉髓一点反应都没有，叹了口气，“好了，客官慢走”，看着两人的背影，阿璃扳指一算，这些天来她也算阅尽千人了吧，可惜没一个有反应的，哎，如此海底捞针，看来她得想想下一步战略，将她的黑店开遍全国，她就不信找不到个男人。
“老板，安先生说您要是渴了就到后院找他”，大黑看阿璃这整天都没歇着倒也有些担心。
阿璃见店中已没了可疑对象，忙活整天毫无收获，确实也累了，“安安来了吗，也好，大黑前店就交给你打理了”。
黄槐树下一名白衣男子独坐石桌旁，后院的秋风打着旋儿，淡黄色的花瓣随风飘荡，无意间点染了白衣男子的衣裳，阿璃在回廊间望着槐树下安静的男子竟看得痴了。
“阿璃，这边坐”，安慧转头望向阿璃淡淡一笑，丝毫没有被偷窥的尴尬，伸手指向自己对面的石凳。
闻言阿璃不由地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安安这家伙发现她也不早点叫她，硬是让她发了半天呆，“安安，今天准备了什么好茶呀？”阿璃走到安慧身边，一屁股坐在安慧对面的石凳上，没有半点忸怩。
安慧见阿璃坐下，于是抬手依次将茶饼，碾盘，茶釜，茶匙，茶杯，调料精盐放到茶盘四周，再将茶饼放在碾盘中慢慢碾碎，直至粉末，拿起茶釜打开盖子，放入一小勺精盐，微微搅动至均匀，放入小匙茶末，再搅动，直至茶釜中泛起朵朵汤花，待汤花平止，慢慢将釜中茶水倒入清波壶中，待茶香沉淀，再提壶将茶水倒入碧绿色竹节琉璃茶杯，以茶夹取茶杯放入竹叶形茶托中。
阿璃执起茶托，清香袅袅，看着掌中一抹碧绿，不禁想起茶神伯伯每每饮茶时默念的酸诗，于是有模有样地摇头晃脑轻吟，“凝水秋思与谁共解？”
安慧拖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眸间划过一丝波澜，抬眼见阿璃眸色清明，便知是他会错了意，落花点点留在一汪清碧间与茶水融合，轻啄一口，混着花瓣的茶水带着淡淡的清苦，“阿璃不尝尝？”刚才那一瞬间他竟希望阿璃那句凝水秋思是为他而吟。
阿璃点头，今日她是滴水未进，渴得厉害，瑟瑟秋风下茶水也变得温润，阿璃端起杯子仰头豪饮。
“哎，阿璃如你这般喝茶还真是牛嚼牡丹，可惜了老安这以槐火石泉煎的好茶”，从廊间走来的乐齐影看着被阿璃糟蹋的好茶，不禁大呼暴殄天物。
阿璃看到不请自来的乐齐影，不由撇撇嘴，“乐乐，你不呆在礼部专研你的凌波舞曲跑到我这小店来凑什么热闹？”这些日子来，他们三人常凑在一块倒是混得熟稔。
“那不是只有在你这黑店后院才喝得到安慧禅师亲手煎的茶吗？”乐齐影白眼大翻，如果不是为了老安的茶，他会上阿璃这家坑爹的黑店来？
安慧摇头，抬手执壶给乐齐影倒茶，“影，你今日来怕不是为了喝茶这么简单吧？”
乐齐影托起茶杯闻香，“老安，不日就是满月之期了，我们可是相约好了要同游的。”
安慧眸光微闪，“是啊，又是一年月圆夜。”
“你们两约着要去什么好地方啊？”阿璃眨巴着杏眸，不由好奇，什么地方非得月圆时候去？
乐齐影凑到阿璃身边，嬉笑道，“阿璃可要随我们同去？那可是个非常神奇的地方”，诱拐计划开始，老安的茶向来精贵，却只为阿璃破例煮茶，若是拐带这丫头同行，那他可有口福了。
闻言阿璃托腮，取出玉髓把玩，无奈道，“可惜我要找人，不然一定与你们同去。”
乐齐影对玉器颇有研究，一看便知阿璃手中不是俗物，依其形观之应是男子所有的佩玉，持玉者非富即贵，可这东西定然不是恒王的，想到这里，乐齐影不由惊出一身冷汗，“阿璃，你不会背着王爷做那出墙红杏吧？”
阿璃白眼大翻，“你哪只眼看见我出墙了？”她就是想出墙也不必如此晦涩，狐狸精自有狐狸精的傲气，她若要出墙那就定要占尽这天下春光。
乐齐影指着阿璃手中的玉髓，“这玉以剑鞘造型，分明是男子配饰。”
安慧望着阿璃手中的玉髓若有所思，“这玉髓似乎有灵性。”
阿璃点头笑道，“还是安安有见识，这个是无相大师相赠的灵器，可找到我想找的人，不过仔细瞧瞧这东西确实有几分像剑鞘”，低头凝视掌中的玉髓，“莫非我的方向错了，不是先找人，而是先找剑，那不是要翻遍整个瑞国的剑器行和铸剑场？”阿璃开始暗地计算如此一来要破费多少银疙瘩。
“既然是灵玉自然不会是寻常剑器可以匹配的，若要找也应找灵剑”，乐齐影眼珠直转，这下他倒可以名正言顺地拐带上阿璃了，嘴角笑意更深，“若是阿璃你想找这瑞国的灵剑，不如与我们同行。”
安慧眉峰隆起，“影，你的意思是带阿璃去那里？”不知道为何他心中隐隐有些焦躁，并不愿意带阿璃去那个地方。
阿璃将玉髓重新系在颈上，“乐乐，别卖关子了，你和安安要去的到底是什么地方？”
“蒙山剑冢”，安慧饮下杯中剩余的清茶，白蒙蒙的雾气在那双沉静的眼眸前飘移，迷离了尘世景象，听安慧毫不避讳地道出“蒙山剑冢”，乐齐影连连点头，望着阿璃笑得一脸暧昧。
阿璃握着尚带余温的空茶杯，狐疑地望向对面两人，这两个家伙的表情实在有些可疑，“这个蒙山不会是瑞国皇陵所在的那个蒙山吧？”
一连几日颠簸后，阿璃便确定自个上了贼船，阴森的地宫实在让她没有多少好感，望着前方悠哉的两人，阿璃轻声道，“安安，乐乐，说实话你们两不会是来盗皇陵的吧，如果是，以我们的关系，我是绝对不会举报你们的，不如我这就去洞口给你们把风？”
阿璃的话着实逗乐了安慧，他和乐齐影看似悠闲，实则明松暗紧，因为只要他们足下踏错一步都可能触动机关万劫不复，“阿璃，你这时走回头路不嫌太迟了么？”
乐齐影闻言大笑，实在没想到向来不苟言笑的老安也有如此幽默的时候，“阿璃，你现在转头没人领路，若是踩着什么机关怕是小命都会搭上。”
阿璃心中默默流泪，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当初怎么会和这两个家伙交上朋友，一失足成千古恨大概就是她此刻这番光景……
眼前突如其来的亮光让阿璃本能的躲到安慧背后，只听安慧若清风般的声音，透过后背微微震动她的耳膜，“我们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