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三月后的事已经准备好了吧？”
“倒是齐备了，接下来只看天命如何了。”了恨散人立于玉矶顶上，长风呼啸，带起她身后的衣角，她倾着身朝山下远望，神思淹没在翻腾变幻的云雾里，她仿佛是要看穿混沌中的天命，然而茫茫烟霞却聚散不定，难有常形。天道难测，也许是错觉在气象万千的云霭中她好像见到了一位故人的背影。
“是啊，我等修行之人，天命无常，师妹你不可为一时的心软而前功尽弃。”
“师兄是在说航生吗，你晓得我做事向来如此，给他三个月见见家人最后团聚一回，算是让他补全人伦，这是我的原则。此后便该是他回报我的时候了。”了恨散人的话没有一丝感情。
“那要是人跑了如何是好，岂不是十多年的苦功毁于一旦，你也许可再等十年，却又上哪里找这样合适的。”
“驼哑兄弟已经跟了下山，他们两我放心。”
“哎···算了既然师妹自有计较，为兄就不多言了。”
“这一次是些什么人，师兄你可打听了？”
“这一次消息传出的范围很大，周边几道来了些人，亨国也来了些，怎么师妹竟在担心对手吗？”
“论剑你我守关，定要确保万无一失，要是此番败了，也是前功尽弃的结果。”
“师妹多虑，镜国之大固然奇人异士层出不穷，在你我之上的当是有的，但是那些老家伙对论剑所得之物并不看重，此次消息虽然散布的广了些，但是镜国江湖东西南北各有路数，来的主要还是山南道附近的江湖人。亨国离我山门不过几百里，些许人听到消息过来凑热闹而已，亨国国小高手有限，说得上名号的寥寥无几，来了也就来了。”
“至于上一次论剑的那些老相识，你也知道三道五绝的名头也只是在南镜国流传，那些人寿元将近，不知还能剩下几个，即便来了同师妹也是云泥之别，当年就败于师妹手中，加之师妹的金丹虽是外丹，也不能同先天境界等同论之，只要他们未成金丹，打发起来绰绰有余。”
“天下英雄不可小觑!焉知不会有天资卓然之辈，谨慎一些不会有错。从今日起我要闭关，只盼剑法再进一步，其余诸事就拜托在师兄身上了。”
“也罢也罢，师兄也就只能替你料理这些杂事了。”
一道人影从玉矶顶上一跃而下很快坠入云海，两只宽大的袖子在疾风中鼓起，像是一只大鸟滑翔于天际，逐渐消失在邱志真的视线里。
“这个女人还真是固执，真是可惜，待我寻得两具高手的躯体，这执念也就该结束了···。”
······
“不错嘛，老乞儿你这是好运当头，这一回是我太师傅马失前蹄，下一场你就没这么幸运了。”老乞丐喜笑颜开，将整个赌盘上所有筹码收入囊中，对那些呱噪并不理会。
“大厨子，你可真是一点不客气，你这是什么武功说来听听？”上了擂台，华山派的大弟子并不急着开打，反而打开了酒葫芦喝个不停直到双颊泛红，连带说话都有些酒气。
“你要打便打，怎么比个武还喝酒，你要不上我上了。”李大嘴本还想摸摸这人的路数，见他只顾着喝酒姿态涣散，按奈不住暴涨的信心。
“华山派大弟子令狐冲那是年少有为啊。”周围江湖人对着这位浪子议论纷纷，华山派大弟子的名头很响亮，都说这是个行走江湖任侠好义的好手，这一仗厨子要吃苦头了。
“开山辟路！”李大嘴故技重施。
酒壶被抛上了天空，一道雪白的剑光闪过，酒葫芦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一滴未洒便又回到了令狐冲手中。李大嘴勉强止住冲势停在了擂台边缘，预想中的碰撞完全没有发生，反而感觉肩膀上有些凉凉的。
他伸手一摸，火光中一片鲜红。
“啊呀呀···杀人啦。”痛觉此时才猛然袭来，肩头上一道寸许深的伤口流出不少血，李秀莲在此刻才体会到了比武的真实感。
“厨子我已经手下留情，你认输吧，华山派可送你一副金疮药。你应当是初学武功不久，所学虽然霸道但还不能掌握，认输算不上丢人。”令狐冲立在擂台一角说道。
“这一式剑招倒是相当精妙。”贵公子眼中一亮，对此航生也深有同感。这个令狐冲使的剑法表面与华山剑法同出一源，但是只是形似，内中神意完全不同，明眼人一看高下立判。
“慧兰···”李大嘴捂着肩膀看向了场边的女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见到对方再次显露出对他鄙夷的神情，又只能抹去了眼泪。
“你们华山派别太猖狂，是你逼我的···我要使出第二招了。”李大嘴被女人一激虽然已经失去了刚刚无所不能的信心，却发起狠来。
“哦，你还有第二招用来看看。”令狐冲少有的抛下了酒葫芦架起了剑，眼神也不再涣散，他不得不承认刚才李大嘴冲撞过来的那一刀，有非常奇妙的地方，面对那一刀行动起来像是被一种无形气场所包围比平常困难许多，这样的武功他从来没听说过，若真有第二招由不得他不小心慎重。
“这是你说的···你说的···。”只见李大嘴咬着牙像是在憋气，几个呼吸的功夫头顶上竟然冒出了阵阵白烟。
不少内功修行到极致都会有这样的情况，但是那都是内气饱满的宗师之境才能激发到如此地步，只是怎么看李大嘴这厮都不像是个武林高手啊。
“第二招，断水分流！”
话音一落，厨子的速度暴涨到之前第一招的数倍，一双手臂上红色的血管或粗或细全都浮现到身体表面，好像血液在其中燃烧。
“冲儿小心！”岳夫人见情形不妙，心急如焚。
招式的名字是很大气，但是李大嘴本身的动作却笨拙的可以，本质上只是毫无章法的凌空挥舞了一下菜刀。
台下人看不出其中的端倪，但是令狐冲却实实在在的感觉到压迫感更盛，李大嘴向他快速接近，寒光熠熠的菜刀从头顶位置斜劈而下，之后在彼此接触之前，那厨子又反转了手腕，刀锋向上，自下而上的反劈过来，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令狐冲把每一个动作都看得十分清楚，奈何气场的压迫在菜刀递到他眼前时到达最盛，几乎把牙龈咬出了血，长剑才顶了上去。
一声清亮的剑鸣响遍全场，
“剑鸣···冲儿他。”岳不群颇为震动，他从来没想到自己这个弟子竟有些深藏不露，能使出剑鸣的虽不见得功力强于自己，但是在剑法一道则胜出自己不少了，这猛然间让他生了一种危机感。
五岳剑派的其余掌门则眼中一亮，心道五岳剑派后继有人，左冷禅拉拢的心思更加活络起来。
只是场上的情势再次出乎众人意料，令狐冲本想刺这厨子的双腿，但是不知怎的菜刀的锋刃像是一块磁铁引着他的剑相擦而过。
“啌，镗啷啷···。”火星四溅之中长剑竟寸寸碎断，令狐冲咬紧牙关双腿一蹬斜飞出擂台之外，堪堪避过这一刀的威势。
“怎么可能！这是什么妖法？”台下江湖人惊住了，先前嘲笑李秀莲的几个人缩回了人堆里，只怕被其认出来日后算账。
“同福客栈李秀莲胜。”
“草···你太师叔都害老子赔光了盘缠，再不把这糟老头子抬回去，小心我跟你们没完。”这一场赌输的家伙几乎占了九成，一时闹起来差点掀了赌盘。
老乞丐身前的银子已经堆成了小山，有人看的直流口水，有的猛然醒悟，那哥太师叔相比这闷声不响场场全胜的老叫花子就是个骗子，真正的行家在这里。
令狐冲强按住还在发抖的双手，华山派一群人已经围了上来，他抱拳道：“让各位同门失望了。江湖之大英豪辈出，我们正派弟子也不能自傲啊。”
众人倒也未责怪他，今天这厨子的功夫古怪，换做别人就刚才那一下恐怕会喋血台上，场面更加难看。众人关心几句之后，他转眼一看师妹岳灵珊却不在此处，而是无比关切的侍候正在仍旧昏迷的林平之旁，似乎为他伤势急的抹眼泪。见此情景，令狐冲胸中堵了几分无名之气。
日月神教的大轿上纱帐背后的人轻轻鼓掌，片刻后有教徒高声宣颂：“比试精彩纷呈，教主有赏。”
几个教徒抬着一个箱子走到李大嘴跟前，路人自动让开道路。
“这是我家教主的礼物，还请笑纳。”箱子打开，里面一堆白灿灿的银子，周围人惊呼不断，粗略一看至少有千余两，这笔钱财够普通人家吃喝好几辈人了，日月神教端的是大手笔。
“英雄若是一会无事，可到我教中做客，教主愿一睹胜者风采。”
江湖人们看着白花花的银子羡慕嫉妒恨，尽管人人都说日月神教是魔道妖人，但是试问谁不想得到如此礼遇，只怪自己功夫不够，要是也有这厨子一般的武艺，管他什么正道邪道，哪里快活便去哪里，更别说如今这日月神教已经得了官身，奈何现实是武艺低微，去那人都不待见。
五岳剑派大惊失色之下又开始紧急商议，这最后一场必须慎重，要是堂堂五岳剑派输在了一个小镇厨子手里，这以后江湖还怎么混？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却无论如何推测不出这厨子的功夫来路，更不知如何克制。
“五岳剑派当中，嵩山派寒冰真气最是上乘，我看那厨子发功时浑身冒气，可知温度极高形同灼烧之状···再者左师兄在我五派当中功力高绝，要不左师兄你且上去牛刀小试一番？”岳不群捻着胡子，着实捧了嵩山派的面子。
其他人一想确有几分道理，也纷纷出言附和，左冷禅心中深知岳不群这是把他架上火堆，毕竟到目前还没人试出那厨子的深浅，万一败于其手，这岂不就是一招借刀杀人。这个伪君子阴险的像条蛇。
但是左冷禅心中亦有几分傲气，他自认五岳掌门之中他功夫就是第一，行事何必畏畏缩缩，视岳不群行事为小聪明，要是一战得胜便可稳压这伪君子一头，进一步巩固其在五岳剑派中的头领地位，为做大事，大丈夫何惧犯险，日月神教的做法更是给了他不小的启发。
“既然诸位同门都嘱托于左某，那左某当仁不让，不教我五岳剑派威风扫地。”左冷禅带着点说不清的笑意接下了第三场。
连胜之下李大嘴心潮澎湃这真是此生最为光彩的时刻，又转眼去看慧兰，却不料见到这女子竟然黏在了场边叫做青衣门的贵公子边上。妒火在胸膛中熊熊燃起，不止是他，诸多女弟子此刻也气歪了鼻子，她们早想过去搭讪公子，只是比试在前不好违背了门规，坏了脸面，却没料到一个无门无派的女子抢了先。
贵公子对贸然前来的女子态度还算温和，却也不大理她。她倒是显得高兴快活围着公子问这问那，甚至问起青衣门收不收女弟子，教他头疼，偏偏又无可奈何，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是温文尔雅，还不知道如何对一个热切的姑娘冷面相对。
“燕前辈，你可看出来这是什么功夫。”对李大嘴这匹半路杀出的黑马，贵公子倒是少有的皱起眉头。
“让我想想···十多年前曾听人说北境国武林相比南镜国更为强盛，某些功法可称为神技···有一门叫北冥神功的竟可吞人内气提升自己修为，还有一门叫做九阴九阳感应经的，据说是南镜国抢的厉害的两部功法九阴，九阳被高人合二为一，神鬼莫测···。料想这胖子的功法多半是来自北边吧。”燕南天打着酒嗝说道。
“将九阴九阳的合二为一的高人是谁还望前辈告知。”航生心中一惊，自己所练的功法不就是那九阴九阳感应经吗，这竟然是两部功法合二为一而成，那位高人就是师父吗，心急之下说话也未加修饰。
“哼你个酸秀才，知道这些做什么，我看你杀个鸡都费劲。”老头一翻白眼，对读书人的气还未消去。
“前辈小生看擂台上各路英雄大展身手，心痒难耐，于功夫一道兴趣大增，只可惜自幼长于深山，少见世面，更无名师，家中又以读书为首要，无可奈何···。”航生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暗道自己之前过于鲁莽，转而暗中褒扬，反而装模作样吐起苦水。
“嘿···想不到你这小家伙还算晓事，比那个满肚子酸水的老夫子强多了。”老者开怀大笑，终于找到机会揶揄老夫子他可不会放过。
“哎···年轻人目光短浅，圣贤之道安邦定国，福泽万千，武夫之道，好勇斗狠，最强无非百人敌，只造些杀孽，既已经是圣人门下，怎不学修齐治平，羡慕这些腌臜玩意···哎···。”老夫子也不和燕南天计较，只对航生痛惜不已，苦口婆心。
“这···夫子，燕前辈，文武双全不是更好吗？”航生急着圆场，想来是自己刚才说的话偏了些，但是不这么说如何套话，在这二位面前两边讨好是真的难。
“老夫子，听你这话，你还要同我抢徒弟？无耻老贼，小家伙且说说你到底要学文还是学武？”燕南天屡败于老夫子手中，此刻更加动了肝火，他就不信武人就不能干出点大事，非要证明给这老秀才瞧瞧不可。
“老匹夫，世人皆受圣贤教化，我要教授圣学又与你何干···。”
吵吵闹闹的航生已经弄不明白话题是怎么转换到收徒弟上面来的。
“公子这两位老人家是？”杨慧兰见两人掐架，只觉得贵公子身边的人竟都不同常人，有趣的很。
“家中世交的两位老先生罢了，这是他们的惯例不必理会。”贵公子略带尴尬的一笑，直把杨慧兰看得目眩神迷，眼神更加热切。
贵公子关注的始终是台上，也看见那厨子直愣愣的盯着他，那眼神可说不上友善。
这是惹了情孽了，终归是没办法的事情，这样的事他已经遇见过太多，计较不过来的。只是那里不对···，是了厨子瘦了，刚才只不过那么一瞬，他竟流了那么多汗，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肚子上的赘肉已经缩进去了半寸，这一点若不仔细观察，是很难察觉到的。
那个老乞丐仍旧在赌桌边上痴痴笑笑，与五岳剑派人士深受震动的焦灼形成鲜明的反差，这是个游戏红尘的高人？
“第三场同福客栈李秀莲对嵩山派掌门左冷禅。”
最后一场比试开始了，周围观战的江湖人纷纷睁大了眼睛，这种场面可难得一见，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正经的大派掌门出手。之前所见的比武中各方武功，各路好手难得的让在场数量最多的底层江湖人大开了眼界，下一刻不知还有着怎样惊世骇俗的画面，此刻一双双充满期待的目光竟让左冷禅有些怯场。
于此同时，岳不群让几位弟子抬了林平之朝着营帐走去。
“爹，您这是···？”岳灵珊问道。
“你不是最心疼平之吗，如今他伤势沉重，还需我为他度去真气，你难道想见到他醒来以后武功全失，成个废人不成？”岳不群道。
进了营帐岳不群将弟子女儿纷纷打发出去，说是度气凶险非常需要凝神静气，众人不疑有他各自出去守候。
岳灵珊心急如焚，也只能在帐外走来走去，不安中又相信着凭借父亲的深厚内力平之最后定是无事的。
她没想到的是，岳不群正在做的是小心翼翼的褪去林平之从上到下的每一件衣衫，甚至在他身上仔细摸索，又拿着灯台一处处照着仔细端详，然后在内衫的夹层里发现有蝇头细字藏于其中。
“皇天不负苦心人···哈哈。”压抑着狂喜的岳不群，撕开那件内衫，薄薄的一层纱布露了出来，开头四字辟邪剑谱，这是寻对了。又见八个字被人特意加粗标注了是：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