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卓洛正像往常一样在办公室里浏览成人网站，屋门忽然被敲响了。
卓洛花了一点时间来关闭浏览器，其间敲门声一直有规律地持续着，沉稳而执着。他打开门，看见门口站着一位庄重可敬的高瘦老人，一头银发，大衣的每颗扣子都扣得严严实实。
老人没有立刻开口说话，而是把卓洛上下打量了一通，眼神犀利，让他有一种被穿透的紧张感，就像做胸透检查时胸部贴在冰凉的仪器上那样。
“您有什么事？”卓洛慌慌张张地把老人请进屋里。“端木社长出差去了，我是他的助理，您可以先跟我讲讲大致情况。”
这家侦探事务所是他的学长开的，他来这里打工时间还不长，没接待过上门的客户（因为大多数客户倾向于线上联系），所以业务很不熟练。老人坐在沙发上，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张罗，直到他摇摇晃晃地踩着凳子，准备到书柜顶层找茶叶时，老人终于看不下去了，轻咳一声道：
“不必麻烦了。你是卓洛吧？我找的是你。”
“我？”
“看来你们老板还没告诉你。昨晚我跟他打过电话：我需要一个平都大学的学生来帮忙办些事情，端木说你很可靠。”
卓洛有点茫然，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可靠了。端木肯定也不知道。
“您要办什么事？”
老人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茶几上，推到卓洛面前。照片里是一名扎着马尾的少女，站在平都大学门口，姿态僵硬，不太情愿地看着镜头。看情形，这大概是长辈给她拍的入学纪念照片。
“见过她吗？”
“好像有点眼熟。”
“她叫林霁月。跟你一个学院，不过高一级。”
“我不怎么去学校，所以……”
“那你应该多去。”老人打断了卓洛的解释。很明显，如果不是有事要办，他才不愿跟卓洛这种嘴上没毛的小年轻多废一句话。
“她是我的孙女。一个好孩子，但是思想有一点偏激，所以有时容易卷进一些麻烦事。”
老人停顿了一会儿，眼向窗外看去。
“比如外面这种。”
卓洛立即会意。楼下的街道上人声鼎沸，因为一支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正从这里经过。队伍里大多是年轻人，慷慨激昂地喊着口号，尽管由于麦克风音质太差，听不清喊的什么，但卓洛知道，这次游行多半也是为了反对平都市最近的军工厂建设计划，因为前几天就举行过同样的游行，甚至就在这条街上发生了斗殴事件：学生们被蒙面打手撵得抱头鼠窜，有些人还躲到他们这栋写字楼里来。
老人一面把孙女的照片小心地收回钱包里，一面说：
“年轻人容易冲动，为了一个口号，一条标语，就能打得头破血流。我很担心她的安全。”
“您想给她找个保镖？”
“要是那样，我就不用来找你们了。”老人不耐烦地说。“这孩子倔得很，假如我派人跟着她，她非但不会接受，甚至可能躲起来，断绝和家里的一切联系。”
“那我能做什么？”
“我希望你接近她，加入她所在的团体——不知道一共有几个，最好你都混进去——然后定期把她的情况报告给我。紧急情况下直接跟我联系。”
卓洛面露难色：“我不擅长和女孩子打交道。”
老人却说：“那更好，我也不希望她很喜欢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只要你像个老实人，对他们的思想主张表示共鸣，他们会愿意接收新成员的——这帮人都一样，跟传教似的，恨不得跪在地上求你加入。”
卓洛说：“晚点再回复您行吗？我需要考虑一下。”
他向来是个怕麻烦的人，所以心里已经在打退堂鼓了。反正他在这家侦探事务所只是临时帮忙，跟端木是朋友关系，即使他把这桩生意推掉，端木也不会说什么的。
但这时老人掏出一个信封搁在卓洛面前。
“这个或许能帮助你考虑。”
“这是什么？”
“第一个周的报酬。”
卓洛打开信封。里面的钞票差不多相当于他打工三个月的薪水。
卓洛定了定神，说：“我上哪儿找她？”
老人微微颔首，似乎对他的态度感到满意。
“平都大学门口有家叫苜蓿地的咖啡馆，她每周一三五在那里打工。你可以先去跟她做同事。”
“那儿现在还招人吗？”
“会招的。因为之前跟她同一时间上班的人很快就要辞职了。”
“这么巧？”
老人没有答话，只是漠然一笑。卓洛立即知道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对于有钱人来说，世上的多数事情都可以变得很巧。
老人站起身来。他又向窗外望了一眼。楼下仍然人声鼎沸：游行队伍似乎遇到了什么障碍，被堵在这条街上，迟迟不能前进。老人皱眉俯瞰街道，仿佛在看一个大垃圾场。
卓洛说：“我可以送您从大楼的后门出去，那边应该没这么闹腾。”
老人说：“不用。我从上面走。”
上面？卓洛心里犯嘀咕，但没有多问，只是礼数周到地把老人送到了楼顶。结果他吓了一跳：楼顶平台的花圃旁边，竟然停着一艘银白色的飞行艇，安静得像个幽灵。西装革履的驾驶员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卓洛虽然听说过一些有钱人会把飞行艇当私家车用，但亲眼看到实物还是第一次。
“近况报告每周至少一份，”老人说，“最好有照片。你们社长知道怎么联系我。”
他和驾驶员先后跨进飞行艇后，蓝宝石色的玻璃罩（究竟是不是玻璃，卓洛不太确定）升了起来，在他们头顶上方合拢。随后飞行艇的引擎发动起来。起飞时噪声很小，不过气流把楼顶的花圃吹得七零八落。
银白的飞行艇反射着耀眼的阳光，越过灰扑扑的高矮不一的楼顶，向郊外的和平山方向飞去。那座山有着规整的几何轮廓，顶部尤其平坦，这是被核弹削出来的。而山脚下后来又建起了庞大的核电产业园。卓洛忽然想起来，拥有那个产业园的财阀，好像就姓林。
卓洛摇了摇头，拿来扫帚簸箕，清扫脚下的花瓣。他挺喜欢这片花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