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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这几日乱成了一团。
随着洛尚钧的死,一切尘埃落定。
朱简灼在洛尚钧的尸身前整整跪了一夜。
没人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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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朝廷的混乱,辽东的局势则更是糜烂至极。
自天启二年孙承宗前往辽东以来,关宁锦防线已然经过了百余年的风风雨雨。
“进攻不敢言胜,防守万无一失。”
这条防线配得上这句话。
在原来的世界,直到明朝灭亡,清军还是没有突破这道防线。如果不是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不知道清军接着要耗多久。
蓟辽督师方兴识,清平十二年进士。为人精于兵法,乃是关续门生。到清平三十五年,方兴识就任蓟辽督师已有八年之久了。
在他的管理下,锦州、宁远、山海关的防御愈加坚固。这条防线好用是好用,但就是太费钱。前文说了,仅清平三十四年一年,朝廷在辽东花销的军饷就高达四百万两。
这还没有算上修缮费、武器费、调粮费等,加上这些,六百万两已经出去了。老百姓一边缴纳着高额的辽饷,一边痛骂着方兴识。
暗地里诅咒方兴识早死的人也不在少数。
很快,他们就会为此付出代价。
清平三十五年四月初八,一封信抵达京城。
“老袁,你看什么呢?”翰林侍讲梅意笑着问内阁中书袁平泰道。袁平泰面色凝重,闻言看了梅意一眼,道:“大难临头。”
说罢,袁平泰快步向文渊阁内走去,留下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梅意。刚进文渊阁,袁平泰便快步走到了首辅徐镜空身旁,低声道:“阁老,出事了。”
徐镜空正在闭目养神,闻言睁开了双眼:“哪里出事了?”袁平泰深吸了一口气,道:“辽东。”徐镜空还未做出任何反应,几位阁老却坐不住了。
关续当先问道:“辽东发生什么事了?”袁平泰轻咳一声,道:“锦州失陷,蓟辽督师方兴识出兵与清军会战,于松山大败。如今,清军已从喜峰口入关。”
最危急的时刻到了。
清军从喜峰口入关,马上就到顺义。
关续当即拍案而起,喝道:“方兴识枉顾朝廷信任!罪该万死!守着关宁锦有什么不好?!为何要出城迎战?!”徐镜空瞧了瞧关续的神色,道:“罢了延明,此时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
关续长叹一声,道:“全城戒严吧。”
清兵攻至顺义的消息传来,朝野一片哗然。倒没有人跑,群臣只是在担忧由谁主事。太子朱简灼本来被寄予厚望,结果慈庆宫里传来消息,太子因詹事过世打击过大,病倒了。
故而,组织抵抗的重任就落到了当朝首辅徐镜空身上。
时间不长。
三天。
三天后,清平皇帝自西山返京。据他身边的宦官讲,路上还遇到了一队清军,幸好被禁军击退。
这说明北京郊外已经有清军在游荡了。
皇极殿。
清平皇帝面目阴沉地盘坐在蒲团上,冷冷地看着阶下群臣。太子朱简灼则垂着头站在一旁,默默无言。
兵部尚书公孙触出列道:“陛下,如今京城三大营共有精锐十五万人,定保京城无恙!”清平皇帝点了点头,道:“京城防务交由公孙爱卿总理。”
这次清军入关,让清平皇帝自感大失颜面。
但现在不是纠结颜面的时候,十六七万清军在北京城外转悠,赶紧把他们送走才是正理。关续出列道:“陛下,老臣举荐一人,必破清军。”清平皇帝一挥拂尘,道:“关爱卿奏来。”
关续躬身道:“姚胜清。”
姚继芳,字胜清,北直隶人,年七十二。
关续之所以举荐姚继芳,并不是因为他字“胜清”,而是因为姚继芳的身份。姚继芳,前任蓟辽督师,在任三十二年。
三十二年内,清军从未入关一次。
倒不是清军不来,来了,没用。
在姚继芳的经略下,辽东固若金汤。
八年前,姚继芳告老还乡,方兴识才得以接任蓟辽督师。清平皇帝闻言舒展了眉头,道:“关爱卿言之有理。传朕旨意,加封姚继芳为东阁大学士,赐尚方宝剑。京畿防务,其一人决之!”
这道旨意中最重要的一句话不是加封,也不是赐下了尚方宝剑,而是“京畿防务,其一人决之”。有了这句话,姚继芳便成为了名义上此次大战的最高统帅。
名义上。
传旨太监快步离去了。
很快,皇极殿内支起了一张巨大的舆图。北至辽东,南至河南。这上面的城池、关隘、山脉、河流无一不标明得详细至极,放眼望去,一目了然。
清平皇帝端详了很久,道:“居庸关、紫荆关两地是谁驻守?”兵部尚书公孙触再次出列,拱手道:“居庸关守将杨文捷、紫荆关守将张杭肃。”
清平皇帝微不可查地瞥了关续一眼,道:“这两人都是可用之人,传下令去,二人宜各守关隘,不可妄动。”太监躬身而去。
“冯爱卿,朕记得密云的城防是你督建的?”清平皇帝忽然看向冯枚,开口询问道。冯枚出列躬身道:“陛下圣明,正是臣督修的。”
清平皇帝道:“朕要你写一封书信,将城防情况告知密云总兵柳滁。”冯枚拱手道:“陛下,如今清军近在咫尺,密云的情况信中三言两语恐怕说不清楚。”
“故而,臣请求赶赴前线,与柳总兵一同坚守密云!”冯枚的声音铿锵有力,响彻朝堂。此言一出,朱简灼无比错愕地望了冯枚一眼。清平皇帝也有些惊讶,看了看冯枚。
冯枚高声道:“陛下!密云是京城的门户,一旦有失,京城难保!还望陛下恩准!”清平皇帝略一思索,点了点头,道:“也好,散秋你何时出发?”
冯枚拱手道:“如若陛下恩准,臣即刻离京。”清平皇帝眼中满是惊愕,但此时的他心烦意乱,没时间思考太多,便挥了挥拂尘。冯枚高声道:“臣告退!”说罢,冯枚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缓缓退出了皇极殿。
这一步棋,冯枚是深思熟虑过的。
介于自己的名声,冯枚只能出此下策。
在世人面前为自己塑造一个不畏强敌的形象,这是绝妙的机会。
北直隶,保定府。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颤颤巍巍地接过了圣旨、尚方宝剑。“姚学士,您收拾收拾就快去顺义吧,清军马上到!”传旨太监焦急地说道。
姚继芳点了点头,颔下的胡须抖了三抖,道:“清军主力在哪儿?”传旨太监抹了把汗,道:“到处都是,谁知道哪支是主力啊?”姚继芳轻叹一声,道:“好吧,老夫先去顺义。”
送走了传旨太监,姚继芳才发现了一件事。
自己手底下没人啊。
自己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就这么骑匹马去顺义?很快,姚继芳凑了二十五名家丁,就这么自保定出征,向着顺义进发。
……
……
相较于姚继芳的寒酸,冯枚便高调多了。自北京出发后,冯枚带着四十随从一路敲锣打鼓,唯恐百姓不知道自己将直奔密云。
值得注意的是,冯枚选择了一条绝对不会遇见清军的道路。在百姓间扬名是可以的,但因此遇上清军是万万不可以的。
冯枚特意绕远,走昌平、延庆、怀柔,终于抵达了密云。
密云。
冯枚刚到密云城外,便见一位身着盔甲的中年人率领不少人驾马自城内冲出。“冯侍郎?!”中年人明显一愣,勒住了马。冯枚惊愕不已,拱手道:“原来是柳总兵。”
柳滁面色涨红,显然是自觉失了颜面。
如今兵荒马乱,柳滁作为密云总兵,不严防死守却往城外奔,这是要做什么?
答案很简单。
跑路。
冯枚掩下心中的不屑,面上微微一笑,道:“柳总兵是浙江慈溪人吧?”柳滁眉头一挑,道:“冯侍郎是如何得知的?”冯枚淡淡地笑道:“不瞒柳总兵,冯某是浙江奉化人。此番前来密云……”
说到这里,冯枚凑上前去,低声道:“是来送给柳总兵一场泼天富贵……”柳滁闻言眼前一亮,道:“冯侍郎来得及时,本镇原本正要巡视城防,既然冯侍郎来了,事情便解决了!”
看了看柳滁脸上的欢喜之色,冯枚微笑道:“柳总兵费心了,且先入城吧。”柳滁与冯枚并辔而行,缓缓入城。冯枚明智地将柳滁即将逃跑的事实忽略了,只当作不知道。
柳滁心中不由得对冯枚好感大增。
总兵衙门。
“来,冯老弟请坐!”柳滁大笑着说道。冯枚微微一笑,道:“柳总兵这是要为冯某接风洗尘?”柳滁笑着点头道:“是啊,顺便让冯老弟说说是什么富贵。”
冯枚瞧了瞧柳滁眼底丝毫不加掩饰的欲望,不由得微笑起来。冯枚以一种蛊惑人心的声音说道:“柳总兵,你不会失望。”
柳滁眯起了双眼,道:“还请冯老弟快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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