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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继芳刚走不久,清兵就到了。
柳滁站在城头,大概估算了一下,道:“城下的清军约有八百余人,开炮吧!”冯枚道:“一切但凭柳总兵做主。”
柳滁点了点头,道:“还请冯老弟暂且回避。”冯枚淡淡地说道:“多谢柳总兵挂念。”下了城头,冯枚立刻率领百姓运输起了炮弹、弓箭、砖土、石块。
大难临头,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吧。
“砰砰砰!”
一阵佛郎机的轰鸣声响起,震耳欲聋。城下的清兵嘶吼着、怒骂着,但冯枚着实听不太懂。“冯侍郎!冯侍郎!”忽然间柳滁的声音自城头响起,由于炮火轰鸣,冯枚也没听真切,只得向城墙靠去。
“神气什么?!给老子狠狠地打!”柳滁的怒吼声传来,“往人堆里开炮!快啊!”冯枚迅速向城头走去,没成想此时城墙上一声炸响,原本威武霸气的城楼当即倒塌。
冯枚脚底一滑,直接趴在了石阶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炸膛了?!”柳滁暴怒之下,于城头厉声质问道。正在此时,又是“砰”的一声,城门直接被轰开了。
完了。
柳滁快步跑下城头,一把拉起冯枚,大喊道:“兵败了!兵败了!”此时的冯枚虽然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却只想抽柳滁几个耳光。
作为明军主帅,居然高喊“兵败了”,那还打什么?不可避免的,百姓们开始恐慌。不仅老百姓恐慌,连士卒也恐慌起来。“柳总兵!”冯枚怒喝一声。柳滁充耳不闻,拉着冯枚飞身上马,高呼道:“撤!快撤!”
清军入城。
柳滁仓皇失措地望着城门的方向,冯枚也眯眼瞧去。只见为首者高举马刀,头戴髹漆的盔帽;后垂石青等色的丝绸护领,护颈及护耳,上绣有纹样,并缀以铜或铁泡钉,颇为引人注目。
他甲衣肩上装有护肩,护肩下有护腋;另在胸前和背后个佩一块金属的护心镜,镜下前襟的接缝处另佩了一块梯形护腹。
太招摇了。
冯枚指着清军的头领高声喊道:“杀他者赏银千两!”柳滁闻言勒住了逃亡的马匹,又拨转马头冲了回来。
“冯老弟说话要算数啊!”
冯枚耳边听得这一句,便见柳滁掏出了一把火铳。“砰”的一声,方才那名旗人应声落马。柳滁一挥手,高呼道:“上!杀光他们!”
见敌军主将已死,众人一拥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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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味。
满城的血腥味。
柳滁一边擦着火铳,一边瞧向身旁用手捂着鼻子的冯枚。“冯老弟,你受不住就去城头上站着,那里好些。”柳滁看了看冯枚的脸色,开口说道。
冯枚翻了个白眼,道:“我可不想当清军的靶子。”柳滁哈哈大笑道:“冯老弟说笑了,此番我军大胜,光首级就拿了二百一十四个!”冯枚瞧了瞧柳滁,道:“兵败了?!哼!亏你最后回来的及时!要不然我定然上书参你个临阵脱逃!”
柳滁大惊,急忙讨好着说道:“冯侍郎,冯老弟!为兄这辈子的荣华富贵日后就要靠你了!”冯枚摇头失笑道:“你早有火铳,为什么不拿出来?”
柳滁摆了摆手,道:“就一发弹丸,自然要省着些用。”正听着,冯枚忽然想起了一事,便开口问道:“方才城楼怎么塌了?佛郎机炸膛了?”
柳滁捋着胡须道:“不是。”
“密云城配备的都是红夷大炮,是经佛郎机人改造过的。”
佛郎机人,即葡萄牙人。
红夷大炮生产于海外,经葡萄牙人转卖给明朝。据葡萄牙人所说,这种大炮绝对不会炸膛。明朝听说这种大炮不会炸膛,大感有趣,便引进了三十门。
实验时当场炸膛一门。
明朝因此大为不满,朝廷勒令工匠进行仿制与改造。要说中国人还是聪明,研究着研究着,一个不小心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克服了炸膛的毛病。
“本镇检查过了,没有一门佛郎机出问题。”柳滁面色轻松,笑着说道。冯枚却面色凝重,道:“柳总兵,你不要高兴的太早。”柳滁眉头一皱,道:“冯老弟,你这话什么意思?”
冯枚深吸了一口气,道:“清军……也有佛郎机!”没想到柳滁点了点头,道:“是啊,这个本镇早就知道。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个混账叛逃的时候,教建奴造出了佛郎机。之后祖大寿被围大凌河,清军当时就把佛郎机投入了使用。”
“不过不知道为何清军没有将佛郎机大规模投入使用,如今他们的士卒还是以大刀长矛为主。当然,我军的火器也不是太多,但比他们好多了。”柳滁笑着解释道。说罢,柳滁凑上前来,低声道:“冯老弟,你说的那个赏银,还作数吗?”
冯枚瞥了柳滁一眼,道:“入股浙东船行吧,五千两。”柳滁听了前面刚想点头,一听数额,又犹豫了。冯枚淡淡地说道:“柳总兵,机会就这么一次,请你考虑好了。”
柳滁皱眉思索了一阵,咬牙道:“当初老子为了这密云总兵的位置,里里外外砸锅卖铁,凑了八万两。也罢,五千两就五千两!”冯枚微笑道:“很好。柳总兵,你不会后悔。”
柳滁叹道:“我穷啊,八万两算是把家产败光了。本来以为在密云干总兵就是管管人,顺便让士卒排个队,谁知道赶上了清军入关啊?!”冯枚轻叹一声,道:“现在兵荒马乱,辽东已经和京城完全断绝了联系。如今唯有期盼方督师能迅速带兵驰援了,只要辽东军一到,便能化险为夷。”
柳滁道:“对了冯老弟,方才的城楼和城门就是清军用炮轰的!”冯枚一惊,道:“那岂不是说明——清军也已大规模使用火器了吗?!”柳滁略一琢磨,道:“这……这……”
冯枚飞速起身,道:“京城有变!柳总兵,你留一万人守住密云,然后率领其余的人随冯某驰援京城!”柳滁一把拉住冯枚的袖子,道:“冯老弟你不要莽撞!如今清军势大,自然要奔着京城去!咱们这两万人去了不就是送死吗?!”
冯枚深吸了一口气,道:“柳总兵!各地勤王兵马一旦进入京畿一带,自然先要往京城去。到时候来个京城保卫战,清军自然退走。如果他们退走的路上经过密云,破城泄愤,后果不堪设想啊!”
柳滁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恍然大悟道:“冯老弟所言极是!本镇这就带人去救援京城!”冯枚微笑道:“这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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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耻之尤!”
清平皇帝将手中的国书一下便摔在了地上,厉声喝道:“大胆建奴!”骂完还不解气,清平皇帝自蒲团上起身,于国书上狠狠踏了几脚。
礼部尚书程知仁当即出列,高声道:“陛下!建奴国书中索要金银财物,蛮横无礼、狂悖犯上,陛下应下诏训斥!”清平皇帝赞许地点了点头,道:“清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朕岂能不闻不问?!”
“内阁草拟一道旨意,明日便颁下去!”
内阁五老齐齐说道:“臣等遵旨!”清平皇帝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锦衣卫传来密报,顺义、平谷、通州、延庆、怀柔、密云、昌平都遭到了清军的围攻,各地的勤王兵马怎么还没有到?!”
右副都御史长孙商出列道:“陛下,山东巡抚挂右都御史衔吴秉丰正率六万士卒日夜兼程,八日内定然能抵达京畿!”兵部尚书公孙触高声道:“臣请陛下传令给京畿一带的诸路总兵,不要再困守辖区了,速速带兵前来京城才是正理!”
清平皇帝道:“速命诸路总兵前来京城驻防!”太子一党、兵部左侍郎焦昌朗声道:“陛下,顺义总兵韩楷、通州总兵薛桥、平谷总兵张贤俱已献城归降了清军!昌平总兵曹郁宽被围甚急,反向朝廷求援!延庆总兵汪大芳临阵脱逃,在清军刚刚抵达顺义之时,他人已经改名换姓逃到了山西!”
清平皇帝怒道:“那怀柔总兵谢长安呢?!”
“四月十五日,清军进抵怀柔。谢总兵与之大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谢总兵便被冷箭射死,英勇捐躯,怀柔城由此而破。”
清平皇帝闻言不由得长叹一声。
“陛下切莫忧思过度,还有姚学士在。”阁老关续出列奏道。话音刚落,一位士卒便快步走入,高声道:“陛下!姚学士于宫外求见!”群臣闻言皆是一振。
清平皇帝眼中的喜意一闪而过,待挥了挥拂尘,他出言道:“快请姚爱卿入殿。”不过多时,满头白发的姚继芳步伐稳健地走入了皇极殿。
清平皇帝微笑着起身,道:“姚爱卿总算到了,朕可恭候多时了。”姚继芳缓缓拜倒,高声道:“让陛下及诸位同僚困守京城,臣之罪也!”清平皇帝急忙走到阶下,搀扶起了姚继芳,道:“姚爱卿切莫如此说,只要你来了,清军必然溃退。”
姚继芳谢过清平皇帝,面色凝重地说道:“陛下,清军此次入寇,恐有改朝换代之意!”清平皇帝的笑容当即便僵在了脸上,群臣一片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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