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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北京内城有九座城门:朝阳门、崇文门、正阳门、宣武门、阜成门、德胜门、安定门、东直门、西直门。
看起来威风,但同时也有一个弱点。
京城原本只有三万人,这下还要分成九部,分别驻守九门。算下来,每座城门约有三千三百余人驻守。而清军如果平均一下,每座城门可以分到一万七千余人。
明军人少,只能凭借佛郎机抵挡清军。而清军则搭云梯、攀城墙,只求能杀到城头。
但这确实很难。
北京城高墙坚,一般云梯很难够到城头。明军再时不时放上两炮,一个时辰下来清军损失惨重。可随后,清军也拉出了自己的大炮,对准了城墙猛轰。
很快,城头黑烟滚滚,木质结构的城楼也燃起了熊熊大火。但北京城的城墙却没有倒塌,究其原因,清平皇帝对火器极为重视,登基后下旨将修缮京城时,城墙是按大炮的破坏力来修葺的。
双方僵持不下。
就在这种情况下,冯枚、柳滁带着两万士卒摸到了城北。很快,密云军便被清兵发现了。在冯枚的安排下,两万士卒高呼着“十二万辽东军来援”的口号杀入清军队伍当中。
这么做当然吓不退清军,冯枚只是想诓一诓清军中的叛徒部队。果不其然,一听辽东军来援,叛徒们惊慌失措,有的直接倒戈打起了清军。
这么来了一下,清兵原本就不怎么严整的队伍就乱了。可这随即也带来了一个弊端,城头明军发现自己不能再开炮了,容易误伤友军。
两军交战,冯枚远远地躲在民居之中,藏得十分隐蔽。柳滁也猫在一旁,不敢上前。不过多时,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辽东军?!”柳滁自门缝里往外一望,不由得大喜过望,欢呼道。
冯枚也抬眼望去,只见无数身着玄甲的士卒骑着快马、手持三眼铳,沉默着向清军杀来。当冯枚瞧见辽东军的那一刻起,他便清楚地知道,这场战争该到结束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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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平三十五年四月,清军自喜峰口入关,沿途烧杀抢掠,作恶多端。经此一战,明朝元气大伤,战损难以计量。清军抢夺钱帛、人口、牲畜无数,满载而归。
清平皇帝严令明军各部追击,但各军怯战,均不敢出动,只是象征性地骚扰了清军一番。唯有密云总兵柳滁英勇作战,突袭清军,大获全胜。战后,柳滁将夺回的物资主动上交朝廷,清平皇帝不仅没收物资,还亲书谕旨,赞柳滁为“国之栋梁”。
送走了清军,群臣却没有放松。
朝堂上还将有一场大戏开唱。
皇极殿。
一个看起来饱经风霜的中年人正站在大殿中央,满脸的悲痛。清平皇帝盘坐在蒲团上,冷冷地望着他。
“陛下!蓟辽督师方兴识通敌叛国、罪不容诛!臣身为御史,当为天下劾之!”一名御史正气凛然地说道。话音刚落,不少御史出列,义正辞严地指责方兴识通敌叛国。
清平皇帝连一句询问也没有,直接命锦衣卫把方兴识当堂拿下,押入诏狱。这次清军入关,总要给世人一个交代。清平皇帝下“罪己诏”是不可能的,于是方兴识便成为了替罪羊。
经过大臣廷推,姚继芳成为了蓟辽督师,他将赶赴辽东,整顿那里糜烂的局势。但在此之前,姚继芳提出了三个要求。
其一,索要二百万两银子充当军饷。
其二,增兵十二万。鉴于“以辽人守辽土”的指导性方针,姚继芳表示,士卒他自己招募,只需要朝廷再下拨八十万两银子即可。
其三,修筑坚城。姚继芳打了个报告,说工匠辽东都有,只需要朝廷再拨三十万两银子。
里外里姚继芳准备向朝廷索要三百一十万两白银。清平皇帝得知了姚继芳的要求,不由得大感欣慰,赞道:“姚爱卿果然是国之能臣。”
因而当即召姚继芳入宫。
待姚继芳抵达养心殿,清平皇帝先是对姚继芳的计划予以肯定,其次便高度评价了姚继芳的爱国雄心。就在谈话气氛热烈之时,清平皇帝委婉地表示拒绝姚继芳的一切要求。
本来姚继芳还以为清平皇帝满足了自己的要求,一听这话,当即表示如果朝廷不答应就辞职。清平皇帝微笑着准许了姚继芳的辞职报告,勒令他立刻退休。
谈话就此结束,姚继芳打道回府。
看起来十分儿戏,这其中实则暗藏玄机。
首先,姚继芳索要的银两朝廷拿不出来。就算拿的出来,朝廷也不能首先用在辽东。京畿一带经历了此次清军带来的浩劫,需要大笔的银子进行灾后重建。
其次,此番清军入关劫掠,令清平皇帝对关宁锦防线失去了耐心。辽饷征得一年比一年多,清军一年比一年来得勤。钱越花越多,仗越打越糟。
天启二年,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孙承宗启程前往辽东。此后,袁崇焕、祖大寿、马世龙、满桂等辽东系将领都为这条防线殊死战斗过。这条防线固然可以阻挡清军的铁蹄,却有一个使用前提。
有钱。
要足够有钱。
如果国库充盈,明军便可以拼命修城砌墙,一直修、一直修,今天占你三亩、明天夺你三里,等修到爱新觉罗·弘历的床榻边便大功告成了。可惜,现在朝廷没钱。此外,这道防线也带来了一个隐患。
它养成了辽东系的地方军阀势力。
这些军阀自恃兵权在手,经常无视朝廷的命令。这次清平皇帝下令明军各部追击清军,众人便竞相观望而不前,纵敌而去。
这招学名“养寇自重”,可重点是——你养寇确实能自保,可你能保证,这“寇”不会有一天杀到你床前吗?
姚继芳回了家,下面便是整人时间。
顺义总兵韩楷、通州总兵薛桥、平谷总兵张贤,这三人跟着清军跑了,不要紧。清平皇帝大笔一挥,全天下跟这三人沾亲带故的一律干掉,毫不留情。就连当年录取三人的考官也没逃了,三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全家一起上了刑场。
延庆总兵汪大芳在清军刚到顺义之时就改名换姓跑到了山西,由于逃跑速度过快,清军骑马都没有赶上。
不要紧,拉回京城,全家一起活剐了。
昌平总兵曹郁宽手握重兵,却不能迅速驰援京城,直接赐死,全家流放岭南。居庸关、紫荆关守将杨文捷、张杭肃严守关隘,于国有功,分别任命为昌平总兵、顺义总兵。
兵部尚书公孙触有失察之责,直接革职、永不叙用;兵部左侍郎焦昌有先见之明,升为兵部尚书;兵部右侍郎房源调任兵部左侍郎。
密云总兵柳滁劳苦功高,升任兵部右侍郎,封“镇宁伯”,世袭罔替、与国同休。工部右侍郎冯枚于危难中挺身而出,为朝臣楷模,朝野上下无不交口称赞,赏银五十两。
没错,赏银五十两。
没了?
没了。
不管怎么说,事情解决了。
该送走的人送走了,该整掉的人也整掉了,该论功行赏的人也论功行赏了,差不多了。
不,还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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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胡同,关府。
冒着倾盆大雨,一位身着常服的中年人跪在关府门前。“阁老!阁老!求求您了阁老!您去替督师跟陛下说说好话吧!方督师绝对没有通敌叛国啊!阁老!”中年人连连磕着头,痛哭流涕道。
良久,一个小厮打着油纸伞自角门踱了出来。“唉。陆百户,你这又是何必呢?我家老爷已是说了,他老人家从未有过姓方的门生。雨大,您还是快些离去吧。”小厮一手撑着伞,又将另一把伞搁到了陆百户的身旁。
陆景辛,年三十二,任百户长。陆景辛高声道:“阁老!阁老!方督师冤枉啊!阁老!”小厮轻叹一声,踱回了角门之内。
“哐啷”一声,角门关闭,落了锁。
陆景辛失魂落魄地跪了良久,最终缓缓地站起了身。“天理昭昭……良心何在……”陆景辛一边喃喃地念叨着什么,一边跌跌撞撞地消失在了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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