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明嘉靖年间,边疆军备松弛、海防破绽百出,这才有了倭患。而如今的局势则比嘉靖年间还要严重许多,三十多个倭寇自浙江登陆,旁若无人地直接摸到了南京城下。
要不是南京兵部尚书牛应僧反应快,恐怕他们就要杀上紫金山了。心中想着,冯枚已然开口道:“启禀陛下,倭人为寇,是为倭寇。自清平初年起,边疆便有倭乱。”
“只不过——”冯枚微微一笑,“多亏陛下英明神武,朝中几位阁老忧心国事,倭寇只是三五成群,偶尔上岸抢掠而已。”这番话说得众人都十分受用,除了太子朱简灼暗骂冯枚“溜须拍马”外,其余人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包括杜夕在内。
可清平皇帝却是反应了过来,道:“那为何倭寇越来越肆无忌惮?”冯枚一怔,躬身道:“这乃是因为倭寇人数不多,且一经登岸便四散开来,流窜于江南各地。朝廷处处陷入被动之中,难以迅速征调大军进剿。”
待冯枚说完,清平皇帝已是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了众臣背后。“好,很好。”清平皇帝手持拂尘,微笑道,“南直隶、浙江、福建三地乃是备倭要冲,不可轻视。”
阁老关续却是眼珠一转,拱手道:“陛下,国库眼下虽是较为充盈,可建奴依然盘踞辽东,蓟辽督师方兴识连连向朝廷请拨军饷。一旦南方战端再启,清军再兴兵叩关,到时这又是一笔支出。且我大明南北受敌,恐会陷入两难的境地。说来说去,还是国库不够充盈啊!”
清平皇帝眉头微微蹙起,身影再次消失在了黄纱帐后。太子朱简灼却是没有想太多,高声道:“父皇!若是停止在西山大兴土木,相信户部还是能拿出这笔银子的!”
阁老杜夕正在思索,故而没来得及阻止朱简灼——他反应过来时已然晚了。果不其然,朱简灼话音一落,养心殿内的温度瞬间便低下了几度。杜夕轻叹一声,望着一脸大义凛然的朱简灼,摇了摇头。
冯枚眉头微跳,心中亦是嗟叹。
从某个方面来说,太子朱简灼对他父皇的了解还不如这班臣子。冯枚十分清楚,哪怕这次倭寇摸到了北京城下,只要最后被剿灭了,清平皇帝便都是可以云淡风轻、轻轻放下的。
“太子心浮气躁,抄上三遍《孝经》,明日交给朕!”果不其然,清平皇帝的声音中蕴含着对朱简灼极大的不满。见朱简灼还有据理力争之意,杜夕不由得抢先开口道:“究竟如何应对倭寇,还请陛下明言!”
朱简灼一愣,只得不甘地住了口,双手于袖中攥握成拳。“嗯……让朕想想。”清平皇帝嘴上说着,身形隐在黄纱帐后,双眼却在群臣之间来回打量着。
只见首辅徐镜空正坐于太师椅上,宛若木雕泥塑,一副快睡着了的样子;关续与苏寺生两人正凑在一起,低声交谈着什么;杜夕一会儿瞧瞧冯枚,一会儿看看朱简灼;刘嶂一直保持沉默,只是叼着个烟斗;太子朱简灼正垂着头颅,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好像在为自己无法让清平皇帝收回成命而苦恼;冯枚则拱着手,双眼紧盯地面。
心中拿定主意,清平皇帝便开口说道:“倭寇来大明劫掠,必然是贪图我天朝之物华天宝。”
说到这里,清平皇帝的声音微微一顿,一挥拂尘,道:“只要……”话未说完,众人便听太子朱简灼出言打断道:“父皇!倭人如此猖狂,若是我等步步退让,恐会有辱宗社祖先!”
闻言,清平皇帝倒也没有露出不悦之色,只不过语气更冷了一些,道:“你要说什么?”朱简灼并没有听出清平皇帝话语中的不满,他义愤填膺地说道:“还请父皇停止在西山的大兴土木,转而调派大军进抵南直隶、浙江、福建三地,严阵以待。等倭寇再来劫掠之时,我等便可将其一网打尽!”
众人听着朱简灼慷慨激昂的陈词,皆是暗中摇头。不得不说,朱简灼这种情况不光是因为他年轻气盛,也与清平皇帝有关系。
为了朝堂的平稳,清平皇帝急需一位嫉恶如仇、血气方刚的储君帮他来制衡这帮老狐狸,朱简灼这才正式成为太子。但清平皇帝越来越觉得,朱简灼屡屡与自己为难,而他在朝中的贡献则少之又少。
想到这些,清平皇帝双眸中迸出一丝冷意。阁老苏寺生脸上几十年如一日地挂着亲切而和煦的笑容,他笑着对朱简灼道:“太子殿下这番话却是有失考虑了。集结大军、征剿倭寇这都需要大笔的银子,若是大军到了江南,倭寇反倒不来了呢?”
苏寺生声音一顿,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了:“一月不来,等他一月;半年不来,等他半年。可若是一年不来呢?大军征集,一日花费已是不菲,银子从哪里来?老臣愚钝,还望太子殿下赐教。”
朱简灼一愣,随即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仓促之间,朱简灼并没有想太多。没料到,苏寺生三言两语便将朱简灼逼到了墙角。
“这……这……”朱简灼面色难看,嘴唇微颤,不由得向左右看去。正在此时,一直闭目养神的徐镜空道:“倭寇只不过是想拿些物件罢了,辽东那边,要的可是我大明的江山社稷。诸位,可不要主次颠倒啊。”
“好了,”清平皇帝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群臣身侧,道,“本来与倭国的贸易办得还红红火火,朕还有些欣慰。”
“如今看来,倭国尽是些贪得无厌之徒!由此,开海贸易也不必做了!传朕旨意,罢市舶司,南直隶、浙江、福建、广东四处严行海禁,不得再与倭人来往!”
清平皇帝脸色暗沉,显然是极度不悦。只是不知这不悦是对倭寇,还是对——朱简灼。
“冯爱卿。”
正当冯枚胡思乱想之时,清平皇帝已是换上了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温和地对冯枚道:“营建奉仙宫的事还望你尽力而为。”冯枚面上足足表现出了十成十的感动,高呼道:“多谢陛下信任!臣必定尽心竭力!”
朱简灼闻言瞧了瞧感激涕零的冯枚,眉宇间的担忧不由得又多了几分。清平皇帝则是捋着长髯笑了起来,道:“好了,都退下吧。”群臣齐齐起身,拱手道:“臣等告退!”
“关爱卿留步。”
在众目睽睽之下,清平皇帝将桌案上的一个绣龙描鹤的布袋交到了关续的手中。关续恭谨地接过,随后向殿外走去。在经过太子安沛泽之时,关续有意无意之间露出了自得之色。
布袋里装的是五色芝。
而五色芝,是炼丹的原料。
众所周知,关续不仅要处理日常朝政,还肩负着为清平皇帝炼丹的使命。
待群臣尽数退出了养心殿,清平皇帝径直将身旁桌案上的茶盏一下便摔碎在地,已是满面怒容!当日,清平皇帝不知杖毙了多少宫女宦官,众人都认为是倭寇嚣张的气焰惹起了清平皇帝心中的怒火,可谁又能知晓这怒火是不是朝着太子朱简灼去的呢?
回府之后,冯枚立即开口吩咐道:“去把工部尹郎中、御史滕大人请来。”陆辑应声而出。不过多时,工部虞衡司郎中尹师盛、御史滕言齐齐来至。
“下官等见过冯大人。”
行礼之后,主宾落座。尹师盛当先问道:“大人,今日陛下留您议事,不知说了些什么?”冯枚饮了口茶后淡淡地说道:“江南倭患严重,陛下心忧,特召本官询问对策。”
说着,冯枚的目光却有些闪烁。
很明显,清平皇帝定下的“海禁”之策根本解决不了倭患的问题。两国原本有着贸易,倭人还要来抢掠。可现在贸易终止了,可以预见,明朝必将遭遇来自倭寇的猛烈反扑。
可倭患究竟是怎么回事?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如今正是清朝乾隆年间,距离日本明治维新还有一段时间。这一切,冯枚想不通。
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
这边,御史滕言却是面露喜色,兴奋地说道:“大人,今日已经有了官员表态愿意投效了!”冯枚眉头一跳,道:“哦?想来是下定决心了。”
尹师盛也是面色红润,道:“这些年内阁里那些阁老任人唯亲,我们浙东人屡屡不得出头,如今冯大人横空出世,想来我等翻身之日已然不远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