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二,宜婚嫁。
这是父王找来一个神棍特地给我算的,我看着掐指眯眼的神棍嗤之以鼻,他这个不靠谱的程度,和我当年刚出来的时候有的一拼。
不过,既然是父王的好意,我总不能拒绝。
父王说我同我皇姐同一天出嫁,一起操办也省去了好多麻烦。
六月二日,东方天色吐白,我早早穿戴好了凤冠霞帔端坐在榻上。
随着鸡鸣声响起,我在依秋的搀扶下走出摇光殿。
殿外一顶红轿子也是我亲自选的,我坐在轿子里感慨万千。
就在我刚要跟依秋毕安炫耀我的眼光的时候,一个年纪偏大一点的嬷嬷叫走了她们,她说送公主上轿是老人的事,只好让她们去祖母那里送喜饼。
宫门外,站着两队人马,此时我与容安雪的轿子同时走出宫门,轿帘把我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但是隐约之间还是能看到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淮南。
“淮南。”
我尝试着叫了一下淮南,只可惜淮南并没有理我,我不死心的坐在轿子里不停地叫着他。
然后,淮南依旧是昂首挺胸的,并没有要和我搭话的意思。
不多时,我自己觉得无趣,也只好安安静静的。
不过今日的淮南有些奇怪,平日里虽说也是少言寡语,但也不至于装作是哑巴,难道是太激动了?
从宫里到二哥借给我们的府邸还是有这些距离的,再加上我之前并没有去过二哥的私宅,所以轿子刚拐过一个巷子我便心生无趣,倚靠这颤颤悠悠的轿子瞬间困意袭来。
我也是很心安理得的坐在轿子里小憩。
“公主!”
“公主,醒醒,别睡了。”
我是被依秋叫醒的,我整理整理衣襟坐直了身子,然后又听到依秋嘟囔着说道:“公主,你可真够丢人的,居然在大喜的日子睡着了。”
我胡乱的擦了擦嘴角,毕竟形象还是很重要的,万一有口水那真的是丢人了。
依秋搀着我回了房。
我手里握着一块玉佩,这是我去淮南拜堂时淮南给我的,而我也给了淮南一块我的玉佩。
这个玉佩是身份的象征,也是比临国的习俗,未婚男女都会有一枚自小就由长辈保管的玉佩,成婚那日玉佩交到儿女手上,然后在拜堂之时交换,那时才是彼此真正属于彼此。
之前总觉得这些就是繁文缛节,而如今我倒觉得别有一番韵味。
我攥着玉佩问道:“淮南呢?”
依秋说道:“庄公子,哦,不对不对,应该是帝婿,我也没有看到,估摸着是在前厅招待客人吧。”
我有些失望的点点头,从上轿子,到下轿子我都没好好看看淮南呢。
依秋噗嗤一笑的说道:“公主这就等不及了!”
我脸微红说道:“小姑娘家家的,说什么呢,我问你,毕安又死哪去了。”
依秋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说道:“哎呀,我一高兴把毕安忘了,毕安把敬芫夫人的东西撞坏了,估计这时候还在宫里面跪着呢。”
敬芫夫人,就是容安怜的母妃,为人最是泼辣,毕安怎么好死不死的把她得罪了呢,再说,我正是大婚,总不能回到宫里去要一个小婢女。
不过毕安并不是肉体凡胎,受一下处罚也没什么,正好也算是帮我出出气,谁叫毕安四下无人的时候总是欺负我来着。
外边天黑了,看着时辰大概有戌时了,依秋在一旁也困得打瞌睡,即便如此,外边依旧很热闹。
坐了小半天,我屁股也是疼的厉害,每次想躺在榻上都会被依秋拽起来,说什么不合礼法。
我开口说道:“依秋,时候不早了,你快下去歇着吧。”
依秋打着哈欠说道:“不行的,我怎么能让公主自己一个人守在这里呢。”
我道:“哎呀,没事儿的,本公主不会怪罪你的,快下去休息吧。”
依秋百般推脱,终于在我的强制命令下,依秋才算是离开。
依秋走到门口说道:“公主,我知道你让我走不过是想偷懒罢了,偷懒便偷懒,可不许别人看到。”
依秋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还是以前我没注意到呢,不过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想否认都不可能了。
依秋关上门,我便自己扯下盖头,瘫在了床上,我现在只觉得后背酸痛,动一下都很费劲的那种。
外边人声见见稀疏,我听到有人簇拥着淮南走过来了。
我急忙坐起身子,手忙脚乱的盖好盖头。
“吱呀!”
门打开了,我突然还有点紧张。
淮南晃晃荡荡的向我着走过来,他路过桌子,倒上两杯合欢酒,我低着头能看到地上还有淮南不小心撒出的酒。
“公主,来,我们喝一杯吧!”
我突然站起身子掀开盖头看着眼前的人说道:“你不是淮南,你是谁,淮南呢?”
我怎么也没想到,我眼前这个和我拜了堂的人并不是淮南,如果说我和容安雪弄错了也该是木长青,而他也不是木长青。
那人打着酒嗝说道:“公主,来我们该喝合欢酒了。”
说着那个人踉踉跄跄的冲过来,一手抓着我的我的手腕,一手端着酒杯,我被他压在榻上,而他也蛮横的将酒杯灌进我的嘴里。
一杯辛辣的酒呛得我不停地咳,以至于眼泪都流出来了,我一巴掌打过去,直直的打在那个人的脸上。
我趁他晃神迅速坐起身子,我退开几步远,我眼睛死死盯着门口,趁他还没过来,我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门口。
结果,很不如人意,他发现了我的企图,快步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腕,一个用力把我拉了回去,我狠狠地摔在地上。
我当时一只脚已经踏出房门了,仿佛看到了希望,结果,他又狠狠的把我拉回深渊。
我吃痛的坐在地上,揉了揉撞在椅子上的腰。
那个男人说道:“怎么,你还想跑,别忘了,我们是拜过堂的夫妻了。”
我站在有点后悔让依秋早早回去了,如今我一人孤立无援的又该如何是好。
我惊慌失措的问道:“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淮南呢?”
我看着眼前这个人实在是眼熟,就是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个男人露出猥琐的笑容,向我一步一步走过来说道:“公主的问题好多,不如到床上,为夫一件件,一桩桩的告诉你。”
“恶心!”
我站起身子,鄙夷的看着他。
我瞄见身后的柜子上有一个插花的白瓷瓶,根据我的经验,这种瓷瓶打人最是顺手,轻一下重一下都不好,只有力道适中,才能让瓶子身碎口不碎,被打的人才能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恰到好处的醒过来。
那个男人搓着手走过来,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我抄起瓶子狠狠的砸了过去。
随着“哐当”一声,那个男人应声倒地,看着那个人鲜血直流,我就知道,这次力度没把握好,我慌张的丢掉了碎瓶子跑了出去。
出了屋子,我发现这处院落空无一人,只有这个屋子有这忽明忽暗的灯光。
我凭着感觉跑了出去,不过这次我的感觉倒是对的,我顺利找到了大门,只可惜,大门那里有人看守,以我的小身板想跑出去看来是不可能了。
不过翻墙上树这种事情根本就难不住我,我看似很灵活,但顶着沉重的凤冠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我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从高墙里爬出来,左右张望了一下,这里我并没有来过,不过远处有最高的钟楼,我记得二哥的府邸分明是往南去的,而如今我却在北面。
我想带着依秋一起走,可我实在是不知道她在哪里,我如果再在院子里徘徊,估计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一个都走不了了,所以我还是回去找救兵的好。
只是,我实在是惦念淮南,于是我拖着长裙一路向南。
折腾了一天,我根本就没怎么吃东西,刚才又经历一场恶战,此刻我像是脚踩在棉花里,虚虚浮浮的。
月上枝头。
我接近钟楼时,看到远处也踉踉跄跄走过来一个人,那个人同样一身红衣,只是他的衣服更为鲜红。
走进一看,那个人正是淮南。
淮南这时也认出我,一把抱住我说道:“你哪去了?”
我眼泪瞬间决堤而下,带着哭腔的把这个事情和从那个人手里逃出来的事就轻避重的说了一下。
淮南满是怜惜的看着我,我突然觉得我的手湿乎乎的,还有些许的温热。我借着月光,发现整个手上染满了血。
我焦急的说道:“淮南,你流血了,你哪受伤了?”
我想检查一下淮南的情况,但是手又停在半空,迟迟不好触碰淮南,这么多的血,估计伤口一定很大,万一不小心碰到淮南的伤口一定很疼吧。
我只能用眼睛巡视,我发现淮南后肩有一道很长的伤口。
我流下泪,心疼的翻看伤口,结果淮南还笑着安慰我道:“没事的,不疼的,你别哭,你哭了我这里会疼的。”
淮南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眼泪掉的更凶了。
我扶起淮南,想往二哥的王府走,这里离二哥的王府还算是近,淮南就这么多的血,需要赶快治疗的。
还没走几步,淮南便支撑不住了,身子毫无防备的倒了下去。
淮南的身子想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高太沉了,我也摔在了他的身上。
我抹抹眼泪,咬着牙扶起淮南,我想求助,可偏偏赶上宵禁,四下无人,实在是凄凉。
我也是万万没想到,我堂堂的十殿阎君。情路却这么坎坷,只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怎么会上对了花轿,嫁错了郎。
正当我步履蹒跚的一步一步挪动的时候,前方出现十多个人,我站住脚步,然后就看到轿子里下来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皇姐——容安怜。
她同样身着喜服,此刻我才明白,父王所说的和我同日嫁人的皇姐不是容安雪,而是容安怜。
容安怜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无比得意的笑说道:“皇妹带我的夫君去哪里?他现在是你姐夫,你们这样拉拉扯扯不好吧。”
我咬牙切齿的说道:“容安怜,是你算计我和淮南。”
容安怜摸着自己的金钗说道:“淮南?叫的这么亲切,真是不成体统,快把你姐婿放下,姐姐不会同四妹计较的。”
我把淮南安置在一旁,然后怒气冲冲的走向容安怜,我此刻真的希望手里能有一把刀,然后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还没等我靠近,容安怜手一挥,冲上前两个人死死的钳住我。
我道:“容安怜,你是何居心,你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
容安怜走过来用手挑起我的下巴说道:“我是何居心还不清楚吗,就是为了不让你好过,好处嘛,倒是能让我开心,至于那个庄淮南,本公主就愿意把他日日养在深院里,等到玩腻了就让他先走一步。”
我别过头说道:“容安怜,你没有心,你为了毁掉我搭上自己一辈子。”
容安怜拿出帕子擦擦手说道:“容安念,你错了,我就是有心,才会这样算计你。”
她瞥了一眼淮南说道:“不过姐姐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那就给你几天时间让你跟你的相好的告个别,不过四妹记得送回来,可别让皇姐等太久。”
我有些无能为力,当时只想找一个靠山,而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二哥,于是我说道:“容安怜,我二哥不会让你好过的。”
听我这么说,容安怜哈哈大笑道:“你二哥?那个傻子容景辞还以为自己妹妹嫁给了心上人,喝的很是开心,估计现在应该宿醉,无暇顾及你。”
说罢,她趾高气昂的离开,我摆脱了束缚,浑身像抽干所有力气一样的瘫坐在地上。
我没想到容安怜会这么记恨我,就是因为我几只癞蛤蟆?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我重新扶起淮南,向着二哥的王府走去。
路程不是很远,只是我有的很是费力。
我终于坚持不下去了,和淮南一起摔倒在地上,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油然而生。
正当我绝望不知如何是好时,啼晓和毕安来了。
我只记得在闭上眼睛前我被啼晓抱了起来,隐约间我记得我说了一句回二哥哪里。
第二日,我睁开眼睛,环顾四周,这里确实是二哥王府里特地给我留出的房间。
我翻身下床,急忙去寻找淮南,一出门口便看到了二哥端着粥走过来。
二哥看到我起来,连忙走过来,一把扶住我说道:“念儿,你觉得怎么样?”
我摇摇头,然后焦急的问道:“二哥,淮南呢,他,还好吗?”
二哥拍拍我的手安慰着说道:“放心吧,我请了大夫,大夫说淮南受得外伤,没伤到要害,养着日子就好了。”
我道:“二哥,你带我去看看他。”
二哥端起粥说道:“你现在身体太虚弱了,吃点东西,不然二哥是不会让你去的。”
我看到二哥坚定的眼神,我知道二哥一定会说到做到的,所以我也很配合的拿过粥,大口大口的喝了进去。
二哥嘴上说着“慢点”,然后手轻拍着我的背。
我递过碗,然后用祈求的眼睛看着二哥,二哥倒也说话算话,带着我去了淮南那里。
我推门而入,淮南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我捂住嘴哭了出来。
其实我这个人是很不爱哭的,活了几千年,大小也算个人物,也经历过沧海桑田,但大多数的时候我都是很平淡的,自从认识淮南之后,眼泪就变得常见了。
不过,若不是悲伤,否则谁又会喜欢哭呢。
我擦擦眼泪满满蹲下身子,握住淮南的手,然后轻轻唤他,只可惜,淮南眼睛紧闭,没有一丝生机。
过了一会儿,二哥敲了敲门,我打开门二哥说道:“念儿,让淮南好好修养,你也好好休息。”
我回头看了看淮南,然后点了点头,有些不舍的关上门。
二哥小心翼翼的跟在我身后,我估计二哥有好多话想问我,只是照顾我的情绪,并没有问出口。
我倒觉得没什么隐瞒的,毕竟多一个人在我身旁,也免得我一个人孤军奋战。
我又在前面,颇为冷静的开口道:“二哥,与我拜堂的不是淮南,淮南娶得也不是我。”
我的话倒是让二哥听不明白了,他走过来说道:“你说什么胡话呢,你跟我细说说。”
我道:“与我拜堂的是个陌生男子,而淮南此时成了容安怜的夫君。”
我把那个陌生人的玉佩摸出来递给二哥说道:“伴生玉佩已交换,即便我想与淮南暗度陈仓恐怕都不行了。”我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今日应该带着帝婿回宫去给皇祖母和父王请安,如今我与容安怜都不可能回去,宫里怕是翻天了吧。”
二哥接过玉佩,细细打量一番,并看不出这玉佩是什么家世的,二哥摇摇头递给我说道:“念儿,去见见父王,父王最是疼你,如果父王把这事压下来也不会有人知道你们这般闹剧的。”
我苦笑一声说道:“二哥太不了解容安怜了,恐怕这个时候她应该闹得人尽皆知了,即便父王想帮我恐怕也有心无力了。”
不出我所料,此时外面有人通报,说宫里的李总管带着口谕来了。
我和二哥相视一下,李总管的来意我们心知肚明,但是总不能避而不见,二哥和我走过去,李总管脸色也很是难看的立在大堂。
二哥道:“李总管今日来我王府所为何事?”
李总管向我们行了礼不卑不亢的说道:“今日叨扰辞王实在是不该,只是……”李总管瞥了一眼我继续说道:“王上命我带安念公主进宫。”
二哥还没等开口我说道:“好,李总管带路吧!”
然后我又回过头对二哥说道:“二哥,替我照顾好淮南。”
然后我如同赴死般的离开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