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不顺的时候,关键是自己要承受得了。你的那些事情算不了什么,过段时间就好了,我还是看好你的。”说着在杨利民的肩膀上拍了拍,接着说,“话说回来,利民同志啊,你也要找找自己的原因,是不是工作方式不对,如果是,今后要注意一下。”
“谢谢郑书记,我回去一定好好反思一下。”杨利民说。
郑远谋笑了笑,不再说话。杨利民见他不再说话,又找不到话题,就寻思着自己是该离开了。正准备起身道别,秘书进来了,见杨利民在场,就笑了笑,跟他招呼了一声。
杨利民知道秘书有事情,就借机说:“郑书记,我先告辞了。”说着跟秘书也点了下头就出去了。
一出门,就听到秘书说:“郑书记,这是周仓县城北部的开发方案,也就是华天实业陈实的开发方案,请你过目。”杨利民在门缝里看到秘书把文件夹递了过去,心想陈实也够快的,方案都直接到县委书记这里了。这下倒要看看郑远谋是什么意思。他只怕在门缝里面偷看被郑远谋看见,于是就站在门外侧耳听着。
郑远谋接了文件夹,说:“这个方案县长看了没有?”
秘书说:“县长看了,但是没有说什么。”
“一句话都没有说么?”郑远谋问。
“是的,郑书记,不过……”秘书顿了顿。
“不过什么?”郑远谋盯了一眼秘书说。秘书回转身看了看办公室的门,这才说道:“我看县长看了方案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哦,知道了。”郑远谋说道,“好了,你先出去吧。”
杨利民马上在外面找了个角落避开了,眼见秘书离开了,他这才回过神,心想陈实关于县城北部的开发方案钱权居然不同意,现在看来郑远谋好像倒有几分肯定。他总感觉钱权跟郑远谋之间好像有些小矛盾,但是上次“两会”见到两人却是十分友好。当下更是觉得领导之间的关系微妙。
领导间的关系微妙,至少可以说明县里的领导班子之间充满利益的争夺,再就是干部的队伍存在小团体,这基本是每个地方都会出现的事情。周仓一个小县城,有句话说得好:周仓穷领导,排队两边靠,书记县长闹,干部跟着跑。意思就是说周仓这个地方穷得很,领导却还喜欢搞帮派斗争,书记跟县长总会出现些小插曲,只要闹起来了,干部都会找到自己的庇荫树乘凉。
杨利民不知道自己到底站在哪一边了,在厕所抽了根烟,就连忙出来,怕政府大楼的人见到不好。本来到处都传着自己肝硬化晚期,再在这里出现的话,怕是流言飞语传出去就会变成“杨利民被县领导叫去了,已经下台了”。这世界什么都不可怕,就怕谣言。
真不巧,在政府大门遇见了马维成。马维成见了杨利民,硬是瞪大了眼睛看了又看,这才抹了一下头发,笑着问:“老杨汇报工作去了?”
杨利民本来想低着头回家的,见到马维成主动打招呼,也就“嗯”了一声,说道:“是郑书记找我的。”心想就算传出去,也是县里的一把手找我谈话,县里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待遇呢?
马维成看了看周围,又说:“老杨,你没有事吧?我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阴谋。”
“这话什么意思?”杨利民看了看马维成说道。
“这样子,晚上我去你家,我早点去,你在家等我,我到之前给你电话。我现在去一趟里面,有点事情。”马维成朝里面指了指说道。
杨利民笑笑,就走了。马维成又抹了一下头发就朝办公楼里走了进去。
晚上杨利民就跟胡月说了下午的事情,两个人一直等到十一点多还是不见马维成。有好几次杨利民都想给马维成打电话,但是都没有打,心想马维成说好的晚上早点来自己家,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来?按说不来的话他也会给自己打个电话,会不会出什么事情?想到这里,杨利民心里一惊。
胡月也陪着杨利民等,两个人虽然在看电视,但是电视里面的内容什么都没看进去。倒是阳阳一直在换台,一会儿便换得胡月火冒三丈,她走过去,刷的一下拿过遥控器,吼道:“小孩子还不去睡觉,看什么电视!”
阳阳被吼得半天不说话。杨利民只得看了她一眼,说道:“吼孩子做什么?你的脾气就是改不了。”胡月准备说话,杨利民连忙打住:“你不要再说了,我承认错误。”又对阳阳说,“阳阳早点去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呢,小孩子迟到是不对的。”阳阳这才去睡觉了。
阳阳睡觉去了,胡月才消了点气,说:“马维成是不是耍你,说好来的怎么不来?现在的人都靠不住!”
“按说马维成不会的,他话都说到那份上了,照理不会瞎说的。”杨利民说。
“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看是什么事情耽搁住了?”胡月说。
杨利民拿起桌上的座机拨了号码,电话里面响了几下就挂了,再打过去就说已经关机。杨利民跟胡月说了,胡月有些生气,说:“我说是吧,人家耍你了吧?你看你,人家说什么你都听,你怎么就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的话?”
“你能不能少说几句,说不定人家在路上或者有什么事情耽误了,你硬是把人家说成这样子。”杨利民有点生气地说。
“好好,我不说,你就被人耍去,你杨利民生来就是被人耍的命,好吧!”胡月说着就起身去睡觉。
杨利民一言不发,把电视关了,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脑子里面乱成一团。到现在,他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真的。或许是在官场待久了,对什么事情都变得敏感,马维成没有来电话自己竟然想到他会不会耍自己!他下午在政府门前说的那些话是故意那么说的,还是有所目的,自己真是摸不准。
可是自己打电话过去,马维成竟然把电话挂了,这又是为什么呢?
他越发觉得周仓官场暗处的一伙势力朝自己压过来,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仿佛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这股势力吞噬。
“不行,得再打个电话过去。”杨利民觉得不打电话不够安心。
对方还是关机。
看来自己得亲自去一趟马维成的家。杨利民想着就起身直奔马维成的家。胡月喊了一声,他没有答应。
直接拦了个夜班出租直奔马维成家。马维成家的灯亮着,但是没有人,门也锁着。
杨利民喊了几次,里面没有人答应。又推了几下门,还是没有人应。
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杨利民把窗户玻璃打破了,看了一下,里面还是好好的。
杨利民见这么晚了,再等下去也没有必要,于是转身回家。走到周仓桥头不远的地方,一辆车子飞快驶过。
杨利民骂了声娘,心想这车子开这么快,也不怕出事。
事情的真相在几天后的周仓新闻上出现了。
周仓县纪委赵国庆的老婆吕梅在新闻上说,晨练的人在周仓大桥下面草地上发现一个受伤的人。伤者右手食指被人剁掉了一截,经过医院的治疗,并无大碍,只是今后写字什么的就很麻烦了。
杨利民是早上吃早餐的时候看新闻才知道的,当时就惊得把筷子掉在地上了。胡月也呆住了。杨利民心想看来那股势力真是阴险,这次把马维成的食指剁了一下,明显是给他一个暗示。难道马维成知道了什么真相?再一想那天下午在县政府门前马维成跟自己说的话,杨利民越发确信背后有人在搞阴谋。
匆匆吃完早饭,杨利民马上给公安局夏天打了个电话问了情况,夏天也说是接到晨练的人报的警,目前还在调查中。杨利民知道这些公安局的人一般不跟你说实情,就算结果出来了还是不急忙说出来,总得拖一拖时间。
杨利民突然想到周仓老百姓中流传的一个段子:周仓选举定结果,会上说得那么多,三天也得五天拖,最后还是鸟一个。话说得俗气甚至有些下流,但是说得很真实。每次选举,即使当场出来结果,也得说是会后几天再公布结果,往往选出来的人不见得上得了,拖个几天结果又变了,百姓中口碑不好的那个反倒上了,所以最后上的还是老百姓口中说的“鸟”一个。
夏天突然说:“老杨有什么线索要提供么?你跟马维成那么好的关系。”
“我能有什么线索,每次跟他见面的时候,你跟陈实也在一起。”杨利民说。他心想夏天这话问得真没有水平,不过办案还是可以原谅的。但是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在说话的瞬间隐瞒了那天下午碰到马维成以及晚上十一点多去马维成家找他的事情。
二人又寒暄了一会儿,就匆忙挂了电话。
周继光当天也在办公室看周仓新闻网。周仓平时网上的新闻很久不换的,一个新闻会在上面挂几年。一般都是以一把手的任职周期换的,也就是说一把手在位几年的话,关于他任上的新闻都不会变,都可以查到,只是他下了台之后新闻马上就会换成下一个一把手的新闻。恐怕在任何一个县级行政区域都是这样子的。
当天的周仓新闻第一条就是关于马维成的。
新闻说在周仓大桥下面的草坪上晨练的人发现一伤者,手指被人剁了。警方初步怀疑系自虐型伤害案件。
周继光看了看新闻,脸上毫无表情。小王敲门送材料进来了,见周继光正在看新闻,就把材料放在桌子上,兀自坐了下来。周继光知道他来,也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只是说:“事情弄好了么?”
小王笑着说:“都按您的要求办好了,周局长。”
周继光起身拿起材料,翻了翻,说道:“陈老板那边呢?”
“那边也搞定了,他说估计晚点会给您打电话的。”小王说。
“嗯,那就好,你去忙吧。”周继光说完又去电脑上看新闻了。
小王应了一声就出去了,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笑着说:“周局长,那边怎么说?”
周继光斜过身看了他一眼,顿了一下,说:“哪边?还得问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