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她,对,杀了她。”人群里不断有人叫嚷。
人群纷纷攘攘,成半圆形死死围着屋子,他们有的拿着锄头草叉,有的拎着菜刀砍柴刀,甚至有的大白天高擎起火把。群情激奋,像是冬天里的一堆干柴,只需要一点火星就会彻底的爆发。
屋内传出阵阵野兽般的嗥叫,令人头皮发麻,吓退了人群,
“村长,让我放火烧死他!”一个胆子稍大的汉子,擎着火把走了出来,一有人带头,人群瞬间被点燃,纷纷附和道:“对,烧死她。”一对老夫妻痛哭流涕,用枯槁的手紧紧拉住他,“不要烧我的女儿啊!”声音嘶哑,如鸿雁悲鸣。
老汉朝着村长央求道:“村长,不能烧啊!小翠还在里面啊!”几个年轻人死死的拉住老夫妇,村长呵斥道:“老胡啊!你糊涂啊,若是让这妖怪跑出来,全村的人都要遭殃,事到如今,也只能怪小翠命不好了。来人,放火。”
“住手!”一声厉叱传来,只见两道身影越过人群,飘然落地,两人劲装疾服,背负长剑,气势凛然,正是李鼎相与李浩然师徒。李鼎相拦住手持火把准备放火的人,村长为两人气势所慑,颤颤巍巍地迈步走出,“二位大侠,这屋子里面的可是穷凶极恶的妖怪,为何不能放火啊?”人群开始嘈杂起来,“对!不要拦着我们。”“放火,烧死她。”
“大伙听我说,这屋里的是一只修成气候的狼妖,凡火是灭不掉他的,大家赶紧把火把先灭掉吧!”李鼎相扯着嗓子喊道。
“灭不掉?“
“那怎么办啊?”
人群沸反盈天,担心不已。
“啊!大侠,这可如何是好啊?”
“你放心,这狼妖生性残暴,我师徒二人一路追杀他至此,这次定要将其收服。”
村长一听,暗道这两人是有真本领的侠客,一脸惊喜,连忙躬身道:“那就有劳二位大侠了。”
“大侠,还求您救救我的女儿小翠。”那对老夫妇跪在地上直磕头。
“老人家,你们赶紧起来。”李鼎相将二人扶起来,熟练的从怀里掏出个算盘,用手拨弄起来,“好说,好说,收伏狼妖二十两,再加救人十两,一共收你们三十两好了。”
李浩然在一旁直翻白眼,这个师父视财如命,每次开工前都要拨弄那个小算盘。
胡老汉夫妇听闻女儿还有救,破涕为笑,随即又为三十两银子的巨款犯了难。
村长盘算一阵,说道:“老胡,收伏狼妖的二十两就由大伙凑钱出了,至于剩下的十两,你还是自己想想办法吧!大家伙也不富裕啊!”
胡老汉又跪在地上,“还请大侠先救救我家小翠,这十两银子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会给大侠凑齐。”
李鼎相手腕一翻,那巴掌大的算盘不知道被他藏哪里去了,“村长,你可以去准备钱了,浩然起玄水结界。”
李浩然得令一跃而起,向房子的角落掷出四把黑色的小旗,他立于房顶之上,双手结成玄水印,嘴里吟起了古老的咒语。
天河汤汤,玄水茫茫,一切妖魔鬼怪,人神仙王,不得入我结缚界内,玄水结界,起!
只见一道巨大的碧蓝色的光幕自虚空中成形,像碗一般将房子倒扣住,又瞬间隐去。“结界会困住狼妖,你们千万不要靠近。”说完师徒两便走入结界,两人进去的地方,虚空荡起水一般的涟漪,渐渐的又恢复平静。村民们嘴巴长得大大的,却说不出一个字来,良久,村长才反应过来喊道“你们几个还不把火灭了,赶紧凑钱去。”
尽管二人与狼妖已经交手多次,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是推门进去的时候,还是为那近在咫尺的野兽嗥叫心颤,那声音像是金属在耳边摩擦,令人浑身战栗,头皮发麻。阳光涌进了屋子,铺洒的地方,犹如镀上了一层金辉。两人小心翼翼,努力适应屋里的光线。
渐渐地两人终于看清楚屋里的情况,屋里陈设虽然简陋,但是打扫得却很干净,床榻上趴着一个半人半妖的怪物,只有身体还是人的形态,利嘴尖牙,眼睛里发出野兽的幽蓝色的危险光芒,怪物状若癫狂,不停地用头撞墙,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一口尖牙咬碎,嘴里不停的发出某种挣扎的哀嚎。
两人走近之后,他仿佛受到了某种气机的牵引,摆出了攻击的姿态,朝着两人发出了一声长久而凌厉的咆哮。
李鼎相与李浩然呈前后包夹之势,“是你自己从这具身体里出来?还是我将你打出来?”
“老东西,你毁我妖身,追杀我整整三个月,我恨不得寝你皮,食你肉,啜你的血。”
“我曾经发过誓,不轻杀任何一只妖,若你束手就擒,我答应保你性命,将你流放无尽妖海。”
狼妖阴森森地冷笑,他的声音也是近似人狼之间,“老东西,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你们猎妖师为了满足自己贪婪的欲望,杀妖无数,手上沾满了鲜血,你以为我会信你?”
李浩然接过话,“哼!我师父这么多年杀的都是罪孽深重的恶妖,从未错杀过一只好妖。你残害卢员外一家十八口,罪恶滔天,你又有什么理由指责我师父。”
李浩然的话显然刺中了他心中的痛处,狼妖咆哮道:“姓卢的罪该万死,我这是替天行道,你懂什么?”
“果真是妖性难驯,杀人如此理直气壮。”
“哈哈哈哈!”狼妖怒极反笑,“你先听我讲一个故事,听完之后再作评判。”
随后狼妖以第三人称的口吻缓缓地讲述起这个故事。
第一次相遇,他还是一只小狼,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少女进山砍柴,将他救起,“好可爱的小狼啊!你也失去父母了吗?”迷迷糊糊间,小狼只记得那少女一双明亮的眼睛,一辈子都忘不掉。从此,少女与小狼便相依为命,小狼的记忆里,少女永远都是那么开心,仿佛世界上没有任何事能够令她沮丧,就连发现小狼是一只妖怪,都只引起她短暂的惊讶,随即为小狼能变化为人兴奋都手舞足蹈。“你全身雪白,你就叫白狼吧!”潜移默化间,小狼渐渐放下了父母被杀害的那段仇恨,两个人也相互扶持着长大,少女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姑娘,少年则成了精神挺拔的帅小伙,两人也成为了一对亲密的恋人。
然而“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贪恋姑娘美貌的员外,趁着少年不在,偷偷将姑娘掳走了。
红日西坠,将员外的府邸映得一片血红,像是下过一场血雨。少年坐在床沿,伸手环过姑娘的脖子,将奄奄一息的姑娘抱在怀里。
姑娘气若游丝,“白狼,你说陌上花开的时候,你就娶我,可惜我等不到那时候了,忘了我吧,答应我,忘记仇恨,好好…活下…去”
狼妖故事已经说完,师徒两人还沉湎于情感深处,久久不能自拔。李浩然喃喃道:“故事里的小狼就是你吧!”
“没错,现在你来告诉我,那姓卢的玷污我妻子,其他人助纣为虐,到底该不该杀?”
李浩然为故事里的强烈情感所冲击,若是说不该杀,那卢员外确实是天大的恶人,若是说该杀,却又是不对。他虽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又一时说不明白,因此沉默以对。
一旁的李鼎相说话了,“人也好,妖也罢,稍微有一点力量便随心所欲,不遵规矩行事,那世间就永远不会有真正的和平与自由。狼妖,你本是这种扭曲乱世下的受害者,但你又亲手滋长了它,善恶有报,你杀害卢员外一家十八口人,虽然情有可原,但是罪无可恕!”
“哈哈哈哈哈!”狼妖发出一串凄厉的笑声,“又是这一套说教,人类杀我父母,又从我身边抢走我的妻子,这就是你所说的善恶有报?如果他们得不到应有的制裁,就算化身成为魔王,成为那索命的厉鬼,我也要杀尽天下该杀之人。今天,就从你两开始,杀光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人,杀!杀!杀!”狼妖披头散发,发丝在狂风里飞舞,状若疯魔。话音刚落,他向李鼎相扑了过去,锋利的指甲散发幽幽寒芒。
身后的李浩然追身而上,抓住狼妖的两条腿,将他从空中拽了下来,一把将其掼在地上。说时迟,那时快,还未等狼妖起身,李鼎相一记驱魔印已经按在狼妖的额头上,印记直贯泥丸宫。狼妖仿佛受到了巨大的痛苦,面容扭曲,嘴里发出一阵阵连续的哀嚎,身体不断的扭动,却被李浩然死死按在地上。
终于在一阵强烈的抽搐后,狼妖的神庭穴中飞出一道黑影,直蹿向门口,就要出门的那一刹那,瓦蓝色的光幕骤然大亮,狼妖吃痛发出一声厉吼,被光幕弹得倒飞而回,“收,”狼妖落入了李鼎相的酒葫芦里。
李浩然急忙问道:“师父,你把狼妖收进酒葫芦,不会把他闷死了么?”
“放心,我这酒葫芦有两个空间,死不了。”
夕阳将师徒两人的银子拉得长长的,李浩然兴致很高,叽叽喳喳问着问题,“师父,曾经深爱人类的狼妖不能再和人类和平相处了吗?”
“人和妖都是受自然馈赠的生灵,领略四季变化的美景,拥有美好而独特的情感,正因为这种情感,一旦他们的幸福被摧毁,那么一生都只能闻见血腥。”看着一脸迷茫的李浩然,李鼎相笑道:“你不明白没有关系,以后见得多了,自然会明白。”
“师父,那无尽妖海又是什么地方?”
“那是南方海域的妖国,万妖的国度,据说那里有着真正的自由与幸福。人类在那里建立坚不可摧的防线,号称长城,将人类与妖怪分割开来,那是任何妖怪都无法逾越的天堑。”
“人和妖怪不能和平相处吗?”
李鼎相望向那一片片火红的云彩,自己一辈子都在探寻这个问题的答案,“快走,找个客栈吃饭。”
“师父,您把咱们所有的钱都给那对老夫妻了。”李浩然提醒他。
“什么?你为什么不偷偷留一点。”
“钱都是您管着,我怎么留。”
“臭小子,编排起你师父来了是吧!”
黑夜未至,夕阳如火,师徒两人争吵的声音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