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道冲安排好竹林雅舍的事情,带着沐妍离开雅鹿山,离开道玄宗,赶赴中州,查找介非行踪的后一天,远在澹州垒溪湾的灵观门口,也出现了一辆马车。
马车里坐着的正是灵观首执顾圣泽。
灵观五大道者除了金璨、木霆、水灵仍在珑州、梧州交界处坚守西防边疆外,火纵、土茫仍在灵观,等待观主夏谷和首执顾圣泽新的指令。
可这十多天过去了,观主夏谷闭关之后,再也不肯出来。首执顾圣泽根本就没有任何安排,每天就是正常的修炼、打坐、运气、调息。一想到三位师兄师姐还在西蛮之野,两个人就觉得浑身像是有虫子在叮着,难受极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顾圣泽要去中州的机会,谁知,顾圣泽早就有了安排,这次他只一个人去,不带任何人。
土茫说:“再这么下去,我们怕要变成废柴了吧?”
火纵心里也很着急,土茫这么说,倒是一下子触痛了他的神经,他没好气地说:“那有本事你去拦住首执?”
土茫听到“拦”这个字,忽然一拍大腿,说:“对啊,我们为什么不能去拦住他的马车?”
火纵一看,敦厚的土茫高兴的样子,眼珠子就这么一转,笑道:“对啊,以前首执也拦过观主的马车,今日,让他也重温一下当年的豪迈,说不定,他这么一高兴,兴许还就带着我们走了。”
土茫大笑道:“是啊,我就是这个意思,四师兄说的比我想的还要简洁明了。”
两个人兴冲冲地赶到灵观群榭的大门口,在林间的小道上肃立,静待顾圣泽的马车踏着轻快碎步,慢慢走了过来。
马车上,有赶车的一个粗壮大汉,浓眉大眼,黝脸膛黑,可他身上也竟然有一抹修行者才有的淡然静气。
赶车大汉自然认识火纵和土茫。他带着微笑,冲着两个人点点头,就要继续赶着马车向林间大道阔步前行,急得两个人一个挤眉弄眼,另一个跺脚击掌,赶车大汉却像是又聋又瞎,看不到也听不到一般,没有一丁点停下来的意思。
眼看,马车就要从两人眼前走过,两个人仍不敢冒然向车里的顾圣泽打招呼。
这时,车里的顾圣泽,挑起马车一边的小窗帘,探出头来,看着两个人慌急的样子,眉头一下子拧紧了,脸上也铺满了冰霜。
顾圣泽的样子惊得两个人赶紧躬身施礼,齐声道:“见过首执!”
顾圣泽也不答话,脸朝向赶车大汉说:“停一下。”
赶车大汉抓住马缰绳用力回拉,马车毫无悬念地停下了。
顾圣泽没有下车,手指一挥,窗帘自行挑起,他瞪着眼睛问:“挡道?嬉皮笑脸的,几个意思?”
火纵赶紧回答:“首执这次出去,是要去中州,我们想顺便撘个车,护送首执一路周全。”
土茫也连连点头:“是是是,是这样的。”
顾圣泽沉声道:“胡闹!什么时候我这么大排场了,我出门,还要两名道者护卫?我这次是出去是要找人,查访魔煞行踪,你们不会以为我是要去观光看风景的吧?”
火纵仍在坚持,他说:“如此一来,我们更该跟着裁执,去中州经历一番,重温一下首执当年护卫观主,从中州沧江屡克魔煞强敌,一路开挂,直抵澹州的风采。”
土茫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闭着嘴,又是连连点头。
顾圣泽淡然地说:“哼,功课做的还不错嘛,尽整这些没用的。”他嘴上这么说,心里自然甚是受用,毕竟这一段辉煌历史,奠定了灵观在澹州崛起的基础,有他们记住,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令人仰望的功勋,是可以激励他们的。
可这一趟,他还有自己的目的,实在不想带着身边的人,于是,加重语气说:“还要我在说一遍吗?这次是查访魔煞行踪。你们刚从西蛮之野回来,是该好好休整一下。跟着我,对你们恢复修为没有任何益处。再说了,我们都离开了,把观主一个人撂在这儿,是想让灵观关门吗?不怕那几百个灵观弟子把这几十座小榭闹个底朝天?”
两人见顾圣泽有些不高兴,一时哑然。
可这么一声不响也于礼不合,想了想,火纵只好说实话:“首执息怒。这次我们五名道者出去,未曾建立丝毫功勋,还导致大师兄金璨、三师姐水灵受伤,二师兄木霆一个人照顾他们,我们实在不太放心。恳请首执让我们返回西蛮之野,和大师兄他们并肩战斗。”
土茫也放下痴痴呆呆,说:“恳请首执答应我们的请求。我们五个人情同手足,首战受挫,理当同舟共济。一想到大师兄他们还在西蛮之野受苦,我们真的坐不住了。”
顾圣泽脸上这才缓和了许多,但语气并未因此而减弱:“这样想,也没什么不对。只是,这次,你们必须留守灵观。你们大师兄那边,我自会处理好。好了,你们回去吧。”
说完,马车上的窗帘落下,赶车大汉凌空挥动了一下马鞭,打出一声响亮的鞭声,马车便缓缓向前走去。
火纵和土茫无奈地看着马车走出了林荫道,摇摇头,向灵观大门走去。
火纵看着渐渐消失的马车,悠悠地说:“澹州距离中州,几百里路,首执坐着马车要很久才能到……”
土茫却说:“这个介非不是要去道极学院吗?首执会不会直接去京都,在那里守株待兔啊?”
火纵听完这句话,不置可否地摇摇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
……
琼城,醉红楼。
这里仍是一处歌舞、佳人、商贾等各色人等汇聚的奢华之所。
人间的风情万种,虽则如梦似幻,然而,这万丈红尘之中,偿如少了书画风流、诗词歌赋、莺歌燕舞,每个人虽面对的繁琐日常,该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啊。
酒香、花香、佳人的体香,浓浓地染就醉红楼的迷人之味。
只是无论着万千繁华怎样高扬着醉红楼里的十里香艳,厢舍内并非处处都是纸醉金迷。
二楼厢舍内,谷阳文城舒适地坐在一张罗汉椅上,眼前的案几上,一壶醉红楼里的十年陈酿就摆在眼前。
案几对面,两名侍卫分坐左右,替谷阳文城倒酒、上菜。
厢舍内甚是安静,平台上不见佳人歌舞,只有临时竖立起来的一块木板,上面写着:“贤侄谷阳开合之墓,叔文城立。”
原本是熏香散发出的散乱飞舞的厢舍,此刻显得诡异而可怖,就连平台四周木质的围栏上那些雕刻上去的虫鱼鸟兽,也暗暗散发着死亡、毁灭的阴冷气息。
原本气质儒雅的谷阳文城,因为已是不惑之年,也显得略微憔悴。谷阳开合的死,对他还是有很大的冲击的。
一名侍卫轻轻地把酒杯端给谷阳文城,轻声地说:“大将军,请节哀顺变。”
另一名侍卫也将碟中的酱鹿肉夹在谷阳文城面前的小蘸池里,轻声地说:“大将军,请保重身体。等我们回到西防军驻地,一定补办一场轰轰烈烈的葬礼,以慰大将军对贤侄的思念之情。”
谷阳文城原本是斜躺在罗汉椅上,现在他慢慢地坐正身子,轻轻叹口气:“葬礼就不必了。要是能办这个葬礼,我又怎会今夜来醉红楼。”
倒酒的那名侍卫说:“属下明白大将军的良苦用心。如果我们今晚有吊唁贤侄的举动,朝廷隐身在琼城的眼线,很快就会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赵颖喆。这样,不仅大将军,甚至连西防军都会陷入被动。只有在这醉红楼里,才能显示大将军对贤侄死去的平静淡然。”
夹肉的侍卫不太会安慰谷阳文城,听完这句话,默默地点点头,顺便整理着桌子上的一片狼藉。
谷阳文城喝下一杯酒,说:“我倒是无惧于这些琐碎,只是如今魔煞界蠢蠢欲动,西北西南异族联军又是烽烟四起,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牺牲个人的悲欢。大宋帝国的稳定,才是我们的职责和使命。”
两名侍卫跪立,躬身,齐声道:“是,大将军!”
谷阳文城把目光投向树立在香舍内平台上的简易墓碑,微微闭上眼睛说:“明天你们三更出发,把这块木碑带出琼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烧了,再埋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