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连绵起伏,不太高耸的大时山,不知为什么,介非的念息里忽然涌进许许多多关于远山、空山和寒山的种种意象。
他听坎坎讲过人间三隐就住在远山、寒山、空山之中,这与眼前的景物应该不会有相似之处吧。他只是不明白,他何以会无端地想起坎坎描述过的那些景色。
既然已经来到此处,要是就这么回去,那也未免太丢人了。要是素有容和燕云荷问起自己都看到了什么,他一个字也说不上来,以燕云荷那张刁钻的嘴,说不定会把他挖苦到能让他去跳河自尽。他自己也绝对不会在素有容面前如此窝囊,打死他都不行。
他决定上山一探究竟。
如果这一声狼的呻吟已经成为一个解不开的谜,那么现在面对新的诱惑,他仍是不会放过的。
眼前的山路,还算平坦。寻路而上,路两边隐约有人的蛛丝马迹,勉强可寻得一条路可以上山。
路两边都是颜色各异的花朵,这些花朵在洛城也能见到。
这一边,是成片的马莲花,紫色的花朵与绿色的茎叶,遍地铺开,向上延伸,如一块铺在地上的蓝紫色的地毯。还有另一边,花的种类相对繁多,常见的蒲公英,在风中摇动着橙黄色的花脑袋,点缀着由一丛丛枝条纽结的文茎,鲜红粉艳的蜀葵,以及加不上名字的成片成片的条形草组成的山坡。
花丛绵延处,自然又有许许多多连将诶费也叫不上名字的树,不过其中有几类树种,介非还是很清楚的。比如说,树干通直、高耸入云的楠木,木质坚韧、枝叶繁茂的檍树,还有那一棵棵中看不中用的大樗树。
这些花草树木,如遇鬼斧神工地精心雕饰,花与草颜色上的搭配尽显协调一体,树与花草之间遵循着某种规律构成的图案,让介非阵阵赞叹。
介非第一次发现,原来大自然竟也有如此壮观的景色,原来这大时山从山下看是一个样子,走进来又是另一个样子啊。
这一路花草树木与对念息的刺激和对意念的作用,竟让将介非的心情变得好起来。
人的心情一旦好了,走着山路,也觉得如履平地,根本不生跋涉之苦。
介非轻松地翻过一道山梁,山林更加稀疏,花草几乎消失殆尽,看不到任何多余的颜色,天地之间只有淡淡绿色,似在坚守着这片神奇的山梁。
踏上山梁的最高处,见一大片沼泽地出现在眼前。
这片沼泽地,地处山梁向下倾斜的地方,看起来还相当平缓,只是路上四处泥泞,看起来连找个插脚的地方,都十分困难。
介非站在这片沼泽地的一头,认真地四下查看,沼泽地的那边又是茂密丛林。他甚至能隐隐约约看到一大片搭配十分精妙地花草地。
此刻,清风不太猛烈,但他的粗衣下摆仍被吹得翩然起舞,让介非的背影,有一种出尘的孤独。
介非本想一步跨过去,不就是一片沼泽地吗?
这还能难得住徘徊在去境境界门槛上的修行者?
也就在这一瞬间,介非迟疑地盯着眼前的沼泽地,一个念头根本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假如这片地方,真的就是坎坎嘴里说过的远山、寒山、空山呢?明明可以纵身一步跨越而过的沼泽地,会有什么玄机吗?”
介非再次被自己忽然冒出来的想法怔住了,他微微弯下腰,凝视着这片向下延伸,相对平缓,却是泥泞满地的沼泽地,自言自语着:“坎坎是人间三隐的弟子,我是他的朋友。以人间三隐的修为境界,不会不知道我将诶费是坎坎的兄弟吧?”
这样一想,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那么若我介非一步跨过这片沼泽地,就这么去见置身方外之地的人间三隐,是不是会有自我炫耀之嫌啊……
这么一想,介非是绝不会纵身跨越了。
他找准了沼泽地略微干一点的地方,慢慢走过去,他是希望拜见人间三隐,能做得更合理一些。至于能否找到人间三隐居住的那块断崖和那处洞穴,是不用担心的,他相信人间三隐对他的到来,早就看在眼里了。
介非的脚踩到沼泽地面上,矮草混合着泥土的路上,积水即刻翻涌出来,沾湿了他脚。
他盯紧路面,慢慢前行,却意外地听到了一阵风声,这不是他习惯了的那种罡风,也不是人们常见的烈风,而是一种带着某个物体御风疾驰的声音。
这是什么?
介非不由站直了身体,闭上双眼,调运全部的念息去感受去倾听……
等意识到这绝不是善茬时,他大吃一惊:“不对,这不是一般的物件在风中飞,而是更像箭矢穿透空气的声音!”
作为一名猎人,他所使用的最为常见的狩猎武器中,最能发挥功效的无疑就是弓箭。他对弓箭的感受,是从无数次猎杀中逐渐加深的,何况,他的落日弓还在背上呢。
他微微闭上眼睛,集聚全部的念息流,感受着……他感到这些箭矢已经在靠近。等他睁开眼睛,成千上万支箭矢,漫天飞舞着,铺天盖地照着他飞了过来。
眼看这些箭矢已经要射中他的身体,只见介非不慌不忙地运气、调息、聚念,先是让自己的身体稳稳地盘坐在离地三尺的地方。
面对疾风驰骋一般发来的万千箭矢,龙鳞杖立刻飞舞旋出,以极快的速度在介非四周舞出一个散发着赤橙黄三色闪烁的保护圈。
飞来的箭矢根本靠不过来,在介非眼前的沼泽泥泞中纷纷跌落,有很多支箭已经深深地插进泥土里,可见这些箭矢飞来的力道是相当大的,而龙鳞杖的格挡、反击也是十分有力。
介非端坐保护圈中央,双眼微闭,神情安详,无惧无畏,一颗被道魔交织的罡气流、念息流滋养过的心,平静如水。
他的身上散发出修行者特有的微光,加上龙鳞杖舞出的赤橙黄三色保护圈的加持,让他原本儒雅的仪容中透出一股刚健的气韵。
顷刻间,万千支箭矢已经跌落而尽,箭雨的攻击也被化为乌有。
介非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一层又一层的箭矢,目光渐渐有了一丝寒冷。箭雨的攻击虽已得到有力遏制,介非心想,如果这里就是人间三隐的地方,那么给他的考验,绝对不会这么简单,要是就这样结束了,那就不是人间三隐。
果然,箭雨之后,一阵激昂奔腾的马蹄声叮叮咚咚地敲打着大地,沸腾而来。
这是一支人数约有百人,装备精良、士气高昂的铁骑劲旅。从他们的衣着上看,既有整齐划一、逢敌必克的军人气概,也有迎难而上、杀敌千里的英雄气象。
这让介非在心里大为赞叹。
但这些铁骑劲旅显然不是来欢迎介非的。
从他们蒙着面的眼睛里,透露出的是一股阴寒、冰冷的目光,从他们踏着沼泽蜂拥而来的队形上、从他们挥舞刀锋舞起寒光的动作上,都明明白白显示着,任何人想要从这里经过,他们将毫不犹豫地撕碎了他。
介非并不感到意外,唯一让他不得不去选择的,就是对方的身上看不到一丝修行者的气息,那就意味着介非不能像对待修行者一样和他们战斗,如果用修行者的杀技,以他此时此刻的修为,这么一支队伍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他们不是修行者,这就意味着,他必须封住玄天罡气,以凡人的身份而不是修行者的身份,与他们面对面厮杀。
想到这儿,介非收起念息,释放调运起来的念息流,封住玄天罡气,稳稳地站在沼泽地上,迎着这支霸气侧漏的劲旅,立刻投入战斗。
他纵身一跃,头一低,左手从背上握弓在手,右手迅速从箭囊中抽出三支箭,迅速射出,正在飞驰的战马上,三个人应声而坠入沼泽地。
跃起的身体迅速降落,快落到地上的瞬间,介非一个翻身,倒立而下,先是用一只手握紧那张弓,在地上轻轻一点,介非的身体的体重加上下坠的惯性,弓的形体更加弯曲,只见介非腾出另一只手,从地上的箭丛中,又拔出三支箭。
借着弓的弹性,介非的身形画出一个漂亮的圆,再次跃起,随手又射出手里的三支箭。又有三名骑手,在凌厉而来的箭矢下,从马上翻身栽倒,跌近泥泞地里。倾撒而出的鲜血,在泥泞的沼泽地里,一大片一大片的变成了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