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阳文城的话还没有说完,这名创下军营传奇的小将军已是热泪盈眶,那是怎么样一场血肉横飞的战斗啊,非亲历者不能言。
也就是那一战,让他坚定地相信,魔煞界修行者绝不是不可战胜的,相反,因为他们的修行方式出现的漏洞,给了凡人中的武功绝异者杀掉他们的可能。
谷阳文城抑扬顿挫的叙述,不止是颜开听得心潮澎湃肺腑波澜,就连在座诸将军位也听得热血沸腾血脉贲张,齐齐向颜开投来钦佩仰慕的目光。
颜开哽咽颤声道:“是,大,大将军!”
谷阳文城之所以特别点出三路、四路两位将军,是因为他俩是诸将军里最年轻的,也是他重点培养的两位将军。
听到颜开的回话,他端起酒杯,慢慢站了起来,他绕过案几,大步疾走,来到营帐中央,左右看看,高声道:“像古将军、颜将军这样光耀大宋史册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连续几个月与异族联军的战斗,诸位创造了许许多多的奇迹,本将军代大宋朝廷和亿兆百姓,谢谢你们了!”
说完,一口喝完酒,伸出空酒杯高声道:“来,满上!”
一名小校立刻端着酒壶,替谷阳文城倒了个满杯。
这时,谷阳文城才走到古城岗和颜开面前,伸手拍拍他们的肩膀,说:“你们是战场上的英雄,御敌疆场,征战蛮野,你们一马当先身先士卒,难道你们还不能在吃肉喝酒这样的微末之事毫发之节上给诸位带个头吗?”
话已至此,再说什么话都显得多余,两人转身从各自案几上端起酒杯,再转身,齐声道:“大将军、副将军、各位兄弟,来,干!”
诸将军也端起了酒杯,齐声道:“干!”
这一杯酒喝干,帐内慢慢热闹起来,他们互相陈述各自的战斗体验,交流经验,时而热泪盈眶,时而豪气干云,时而悲壮低迷……可正是因为这样的互相倾诉,把同仇敌忾与子同袍的热血一点点地点燃了。
谷阳文城很久没有感受到年轻鲜活的热血被煮沸之后的感觉了。这些年轻将领一旦喧哗起来,就会完全释放压抑的心绪,今夜,这议事厅就交给他们吧,让他们哭闹,让他们激荡,让他们重新捡回信心吧。
他慢慢回到座位上,看了一眼楚项。
楚项会意,迎着他的目光站起来,端起一杯酒走了过来,说:“大将军,请。”
谷阳文城点点头,两人喝了一杯。
楚项低声道:“大将军,这次损失要比上次严重的多。岐凤山一战,虽然我们守住了异族联军的渗透,但西防军三万主力几乎丧失殆尽……这些,都在军报上……”
说着,他的目光投向谷阳文城眼前的军报,那烦着土黄色质地的竹简,此刻像是包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楚项的目光只是扫过,再回过神看着大将军。
谷阳文城怎能不明白楚项的意思,他一边拿起酒壶倒酒,一边微微摇摇头,楚项赶紧把嘴闭上了。
谷阳文城低声问:“怎么不见鸠摩旦,他去哪里了?”
楚项躬身道:“他说他要去做一件重要的事,但没有明说。私下揣测,他有可能去找介非了。”
谷阳文城放下酒杯,冷冷地说:“介非?谁让他去找介非的?”
楚项低声道:“大将军息怒!这件事因为是从岐凤山一战后,全军休整之际,我无意间提到了介非而引起的……”
谷阳文城拧紧眉头:“怎么回事?”
楚项把身子略微靠近了一点,说:“是这样的,我们私下议论当今修行界之时,我提到了介非,也……也提到了谷阳开合……”
谷阳文城死死地盯着楚项,目光如锋刃,楚项说不下去了。
谷阳文城自然明白楚项的用意。既然修行界之间的事,只能由修行界去解决。那么,介非杀掉谷阳开合这件事,也适合鸠摩旦出面。如果鸠摩旦与介非决斗杀了介非,那就是修行界的事情,如果杀不了,介非得长点记性,就是说他杀谷阳开合这件事还有人惦记着。
谷阳文城明白,这是楚项在替他考虑,尽管这件事不能说光明正大,但到底与谷阳文城一贯的处事有悖逆。他无奈地说:“以后,谷阳开合的事情就别再提了,还有,密切关注着这件事的走向,千万别给西防军种下挑衅修行者的口实。关键时期啊,你得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楚项说:“是,大将军。”
楚项准备离开,谷阳文城看着情绪逐渐高昂的诸将领,说:“哦,还有,把我们缴获的那三十多匹西蛮战马,分给诸将领!”
楚项点头,躬身而退。
楚项离开,谷阳文城在心里叹息道:“三万主力啊……”
……
……
青石板客栈。
看着眼前来人,介非恍惚之间,顿时梦醒。他恭敬地双手翻转,半跪在地,说:“介非拜见二师兄!”
召南澍上前一步,扶起介非说:“小师弟,快请起!”
不知为什么,一见到二师兄,介非原本焦躁不堪的心绪马上风平浪静一波不起,原本已开始四散突围奔腾不息的罡气流和念息流,也逐渐安静下来,变得惠风和畅如沐春雨。
介非站起身,轻松和谐的笑容已挂在脸上。对二师兄的到来,于他而言,既在意料之中又似在意料之外。这一路,说坎坷嘛,也好像不觉得来路崎岖,说一切都好一切都顺利嘛,偏偏他也算是经历过了一些生死离别浮生寂寥。
数月来,连他自己也对玄之宗师的小徒弟这个身份忘得一干二净了,他每日里都有一种虚度年华的人生易去之感。二师兄的到来,回答了他心中所有的心心念念,道极学院并没有忘记他。
召南澍欣赏地拍拍介非的肩膀,微微一笑说:“嗯,长高了,脸比以前黑了,人却比以前更为健硕,也精神多了。”
介非嘿嘿地笑着,问:“二师兄,你怎么会……”
召南澍转身,朝着介非的客房方向走去,介非赶紧跟上。
召南澍边走边说:“本来,这次大师兄时又空很想来看看你,可宗师还是派我来了。我很想看看,小师弟你的修为境界有没有长进,今日一见,去境境界的罡气充盈,念息和畅,看来小师弟精进不止啊。”
介非与召南澍并排走着,他微微躬身道:“要没有二师兄的指点,现在只怕仍徘徊在幽溪境界呢?”
召南澍笑了:“怎么,俗世界就教会你油嘴滑舌,没历练你浮躁的心性吗?”
介非歪着脖子偷偷看着二师兄并未嗔怪之意的笑容,心里直犯嘀咕,这二师兄怎么一来不说点别的,比如很想我啦,学院对我寄予厚望啦,宗师在关心我啦之类的,会不会聊天啊。
转眼间,他们已经走到了介非住着的客房。餐桌已被介非打得七零八落,原本清香醇厚的素府佳酿,酒壶被打碎,此刻依旧清香飘然。滚落在地上的碟子盘子,碎了的未碎的裂口的,四处散落。
看到这个情景,再想想刚才二师兄说过的话,介非有些不好意思了。一遇到事情,就如此按不住怒火,还真的是浮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