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想逃是不可能的了,介非内心的那股叛逆和凶狠,即刻被激发出来。他挺身而立,把龙鳞杖重重地在地上一顿,一声沉闷的龙吟声,即刻飞旋而出。
介非冷冷地说:“小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反正我也打不过你,就随你怎么放屁吧。”
念尊根本就不在乎介非粗言俗语,他认真地盯着介非手里的龙鳞杖,说:“现在我终于明白,魔煞至宗炽凰何以会留下意念在人间?哈哈,这简直是妙不可言啊。”
介非实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内心的紧张和恐惧慢慢扩大,他狠狠地挥舞了一下龙鳞杖,说:“哎,我说,老头,我知道今日在劫难逃,你能不能让小爷死得明白些,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念尊这才止住笑,说:“那老夫问你,你知道这龙鳞杖是怎么来的?”
介非有些恍惚,爷爷送给他这个龙鳞杖,并没有说清它的渊源,在介非看来,不就是一件父亲用过的武器嘛,能有什么渊源?他侧目看着念尊,口气里充满着不屑,说:“怎么,难道你知道?”
念尊摇摇头,叹息:“初生之犊不怕虎,还真是这样啊。老夫自然知道它的渊源,而且可以很负责地说,这件武器在成为道极学院道者专属武器之前,它是炽凰一手铸造出来的。怎么,你爷爷没有告诉你?”
介非因为实在不知龙鳞杖的渊源,对念尊的话,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便说:“真是可笑!看你也是一大把年纪了,怎么为老不尊啊,真拿小爷当三岁小孩哄啊?”
念尊仍是十分耐心地说:“小子,道极世界,繁复庞杂,远不是你在《道极录》《灵典》里看到的那些。你知道吗?在道极第一纪,魔煞界和修行界同是呵护俗世界平安的两大力量。道极第一纪崩溃的时候,因为修行之道不同,两界才分道扬镳。这之前,魔煞至宗炽凰和道极学院玄之还是同道挚友,炽凰把精心打造的龙鳞杖作为礼物赠送给道极学院玄之,道极学院第一道者才有了旷世不二的武器。这些,你还不知道吧?”
介非听得心惊胆战,他知道,念尊的话也许是真的,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去相信,一旦相信,就意味着,他自己似乎真的像念尊说的一样,和魔煞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是介非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他咬着牙说:“我呸,小爷才不信你的鬼话呢,你也不打听打听,小爷是……”
介非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觉得一股凶猛无比的波岚罡气悬空而来,压在他的头顶,像是一个沉重无比的重物压在头上、肩上,让他不堪重负,嘭地一声,他便半跪在地上,要不是手里还有龙鳞杖支撑着,只怕他整个身子都要被压倒了。
看着龇牙咧嘴、痛苦不堪的介非,念尊阴沉地说:“小子,老夫告诉你,你一直出言不逊,我不以为意,你别以为老夫不敢动你。今日,老夫本无意伤害你,但你自己过来找死,怪不得老夫!”
说完,念尊的右手一个莲花旋,五指撑开,顺时针旋转,聚拢起一股强劲的玄天罡气,向后一缩,再猛地向前一推,一股幽冷、沉闷的气息便迅速地刺进介非的心魂、脑海。
介非大吃一惊,即刻调运玄天、乾元、波岚、龙吟、风啸五股罡气,凝聚起强大的抵抗力,守护着自己的元神,阻止着念尊的腐蚀。
可是,渐渐地他就显得力不从心,毫无抵抗之力。他的眼睛渐渐变得通红,一道黝黑的暗影游走在他的眉心、双颊和嘴角,让他原本俊朗的面容多了狰狞、冷酷和嗜血。
这股罡气的渗透,是那么的直接,那么的刚猛,他甚至奇怪地感觉到,这股罡气里蕴含着的那股念息,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熟悉,像是他在青丘山围猎猛兽后,看着眼前一堆堆地猎物产生的那种快感一样。
念尊阴惨惨地笑着:“怎么,是不是觉得很熟悉,很亲切啊?”
介非一边抵制着罡气的渗透,一边咬牙切齿地说:“你对我做了什么?”
念尊看起来十分无辜地说:“没做什么啊,我只是在你的脑海里种植了一个意念,这个意念是你丢失了多年的,现在我只是让他复活而已。”
介非听到这句话,惊讶地发现,自己接近琉璃境界的玄天罡气,在慢慢地接受着念尊推过来的那股玄天罡气,两股原本颜色、念力完全不同的罡气,竟然开始交融无间……
强大的罡气极力融合,介非只觉得眼前一阵黑烟弥漫在天地之间,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向他的脑海袭来,他一下子跌入一个美丽的梦境。梦里,他觉得自己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这是一个他从未经历过的梦。
念尊向介非植入一个意念的过程,其实是在瞬间就完成的。念尊看到两股罡气已经融合在一起了,便说:“行了,就这样吧,你毕竟修为境界还是废柴层阶上,有这样一个念息种植在你的脑海里,就够了。”
说完,念尊收手,聚息,遁身而去。
……
……
道极学院,玄清楼。
玄之闭着眼睛打坐,深情安详淡定,似已进入坐忘之境。玄清楼感知到玄之的心绪神思,周围环境渐渐变化,屋里的奇花娇艳、异草嫩绿,看起来四处生机勃勃。
接着,户牖开启,竹帘、摇椅、焚香、炉火、美酒、床笫依次显现。
时又空也盘坐在玄之对面。因气蕴部道者慕容炎炎已经远赴北荒大地,剩下风舞部召南澍、雷惊部叶蓁蓁、云涌部方秉简、雨滞部硕轴、雪纷部鼓月、霜凝部玉之瑱,六名道者则以玄之和时又空为中心,围成一个并不规则的圆形,盘坐四周。
时又空忽然睁开了眼睛,默默地看着玄之,心里有些慌乱。他看看召南澍,见召南澍也睁开了眼睛,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静静地看着玄之,等待着……
玄之仍是闭着眼睛,嘴里缓缓地说:“心若坐忘,万境皆空。坐忘的实质,不是没有了外界,而是与外界融为一体。”
其他道者也一一睁开了眼睛,表情里只有淡然、沉静、无尘,念息流与罡气流却是如同一人。
他们齐声道:“老师……”
玄之只好睁开了眼睛,看着诸位弟子疑惑而担忧的眼神,他微微笑了。然后,他站起身,从眼前的案几上拿起笔,在一张极为考究的淡橙色的宣纸上写下一行字:“一切缘起,因缘和合;天地行健,各自有成。繁华如斯,仍在道中;巅峰自化,万物归元。”
写完,放下笔,神情疏忽而变,然后悄然退去。
时又空与诸弟子,先是双手合十、翻转,恭送宗师离去,然后一一站起来,走进案几,看着桌上三十二个字,默默地体悟着宗师的启谕。
时又空叹息:“这是宗师第二次如此启谕,我们是该明白小师弟的劫难,不过才刚刚开始。”
……
……
随着梦境的下沉,介非一下子便瘫倒在地上,原本通红充血的眼睛和墨色流动的脸庞,也渐渐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一阵冷风拂过,介非从梦里清醒了过来,只觉得天地阴冷异常,满天繁星凄凄惨惨。他尽力地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脑海里竟然一片空白。他的心凉了,他绝望地看着漫天繁星,一股浓重的沉痛涌上心头。
他用尽全力拍打着自己的脑袋,胸膛和身体,疯子一般在草地上来来去去,像是要把念尊植入脑海中的意念打碎一般。
他在心里一遍遍地问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啊……”可是,任他怎么努力,这个意念,像是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有时候,介非也曾想过,人心的纷繁,究竟不过是欲望的跌宕起伏。
他信奉的道极世界,大我无欲、入世无求、清静无为,是以,他努力地向这个奔赴,无怨无悔。可是,既然念尊可以在他的脑海里种下一个他不知是什么的意念,是不是意味着他本性的不纯和心魂的不净?
介非在这片空旷的草地上,走来走去,调运着纯净的罡气和念息,用心感受着天地之气的博大和包容。
大自然的默然,在无情中分明彰显着大慈悲、大关怀,让介非慢慢地平静下来了,他在心底里生起一个强烈的信念:“就算是死,我也不能成为魔煞余孽!”
……
……
隐身在丛林里的年正宇,原本没打算靠得太近,他并不担心介非能从自己的追踪下逃掉。
等他跟着介非从街道上转到这片空旷的草地上时,深切地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冰冷的念息流,涌动在四处。他警惕地慢慢挪动着身子,向介非靠近。
由于走得过于谨慎,年正宇并没有看清念尊到底对介非做了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肯定有什么他自己都不能解释的事情发生过了。
他远远地看到,念尊和介非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念尊离开,介非则像疯子一样来来去去,心里顿生窦疑。从介非身上,他仍然看不到一丝魔煞气息,这让他有些犹豫,也有些别扭。明明在他身上发生着一系列不可知的事情,却偏偏让他不能得出结论。想了想,年正宇决定上前问个究竟。
一道光倏忽闪过,年正宇就来到介非面前。
介非刚刚从极度的低沉中复苏过来,一见年正宇又是那种带着疑问的眼神盯着他,他心里有些七上八下。他心想:刚才那一幕,莫非也被他看到了?
年正宇慢慢走向介非,他也不先说话,是想看看介非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看到介非眼里一丝慌乱,年正宇说话了:“你看到我,是不是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