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锋满意地笑了,举杯喝下,嘴里还不忘吧咂一下,像是享受着人间难得一见的佳酿。
猴子惬意地喝下一杯酒,谄笑着:“大哥,那恩师谷阳开合抓来的那两个修行者,是一点屈服的样子都没有,真是拿他们没有办法。”
左锋瞪了猴子一眼:“你给我闭嘴!这些事,有恩师在,自然会有解决的办法,你能顶个屁用。”
猴子的谄笑并未因一句奚落而减少,说:“是是是!”
左锋指着猴子的脑袋说:“你以后少说这些没用的话,这么大一个脑瓜,就不能想点有用的?”
猴子又是一阵谄笑:“有,有,有!大哥要不要听听曲儿啊?那可是醉红楼的一绝啊。”
左锋冷冷地拍了一下猴子的脑袋说:“你找死啊,那两个修行者的事儿还没完呢,你把老子叫到这儿来吃饭。这要是让恩师知道了,你我的命儿值他妈多少钱一两啊?”
猴子这下再也无法谄笑了。
左锋说:“菜,管饱,尽管吃;酒,管够,尽管喝。吃完,喝完,准备办事!”
两桌,十几个人,再也不敢说话,纷纷拿起筷子,对着碟子里的佳肴风卷残云起来,吃相是一个比一个难看。
介非要是看到这一幕,估计会自己的吃相产生更多自信吧?
……
……
隔壁就是这几名军人的厢舍。这里,显得很安静。
五个人端端正正地坐着,无论是夹菜吃饭,还是举杯饮酒,都显示出一种得体、规范。
首席上坐着的就是西防大将军帐前左路副将项楚。
身边的一名中年人,神态冷峻,眼神坚毅,对项楚却是毕恭毕敬。
他恭敬地举杯:“项将军,这几日来,舟车劳顿,幸好,明日我们即可返抵西防军营。这一路,你对我们哥几个照顾有加,来,属下敬你一杯。”
项楚笑笑:“韵白兄,见外了。我们都是从黄沙战地上一路摸爬滚打走过来的生死兄弟,不必说这些。来,我们干了。”
五个人举杯,彼此示意,一饮而尽,又按同一频率放下酒杯。
项楚说:“这次回去复命,亏得各位一路护卫周全。楚项也敬各位兄弟!”
转眼间,五个人又干了一杯,便开始随意地吃着桌上的佳肴。
韵白见项楚兴致不错,说:“不知谷阳文城将军那边怎么样了?”
项楚说:“无妨!这么多年来,谷阳将军带兵有方、治军有术,西防边境的问题,无非就是魔煞界修行者参与其中,给了我们不少的麻烦。眼下,朝廷有了部署,修行界有了行动,谷阳将军那边的边患压力,应该是缓解了不少。”
韵白有许多话像是压了很久,这时呼出一口气,说:“项将军,你觉得修行界的那些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项楚知道他想问什么,他一边示意大家吃菜,一边拧紧了眉心,说:“道极世界,绝非神话。对道极世界的信仰,也绝不是修行界的事情。在这次魔煞界混迹异族联军的事情上,多少证明了,很多事情不仅仅是传说。”
韵白又问:“那就是说,魔煞至宗炽凰解封的事情,也不是传说?”
项楚点点头,他不想说,因为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韵白身边的一名年轻士兵插话道:“将军,那,刚才那些人,会不会真的就是魔煞余孽呢?”
这句话一出,四个人都睁大眼睛,伸长脖子,等着项楚明示。
因为路上他们遇到左锋这伙人,走在他们五人前面,肆无忌惮地说着一些与魔煞界修炼有关的事情,引起了他们的警觉。
他们潜意识里,多少有点想一探虚实,以便上报谷阳文城将军。可跟着跟着,就跟到醉红楼里来了。
项楚是谷阳文城一手带出来的,他对这些事情,看得要比身边四个人更远。军营里,现在有很多猜疑,认为,魔煞余孽有可能混进了西防驻军里面了。
这些道听途说,不管有没有事实,都将会影响军心稳定,处理起来,必须慎之又慎才行。可是,他也清楚,如果珑州的魔煞余孽真的壮大起来,将会对西防边境造成极大的威胁,这也是他决定跟踪这些些人的原因。
项楚喝下一杯酒,缓缓道:“历来,朝廷与修行界是风雨同舟的。在我看来,这些魔煞余孽自有修行界去收拾他们,现在我们无需关心。”
韵白是沙场老兵,对这件事到底放不下心来,他说:“我们可以不管他们,但他们就没有觉察到我们吗?”
项楚毫无畏惧地说:“觉察到又怎样?我就不信,魔煞余孽在珑州四处活动,修行界竟然会一无所知?”
韵白一想,也对,要是修行界连这点都看不出来,魔煞界还不早就在东陆九州翻起大浪来了。
项楚之所以如此肯定,是他亲眼见过修行界与魔煞界的战斗,尤其是他见过灵观道者是怎样与魔煞界修行者誓死战斗的。那场景,悲壮、铁血、无情,每每想起来,都让他热血沸腾。
……
……
介非和坎坎已经喝下了两壶酒,素有容又续上了四壶酒,让两个人尽情地喝了起来,她自己则喝完一壶之后,再也不想喝了。
他们仍在等待。
等待那个稍纵即逝,必须一经出现,便抓住不放的机缘。
是以,这边的厢舍里,也只剩下悠悠酒香,和三个人平静似水的表情。
忽然,醉红楼里,一阵喧哗声起,粗暴、简单的喝彩声,回荡在醉红楼的八角形楼内。
介非丢下酒壶,一个闪身,穿过厢舍门,出现在过道里,紧接着,素有容和坎坎也站在了介非身后。
眼前的景象,让三个人瞠目结舌。
二楼的栏杆前,挤满了各色人等,男女都有,他们站在栏杆前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时不时发出一声凄厉、嘶哑的欢呼,让人不禁怀疑,这里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琼城吗?
醉酒的、半醉的、手里提着酒壶的各色男人,眉目传情的、娇声喋喋的、光鲜艳丽的各色女子,身着华贵、目光猥琐的,衣衫单薄、吃酒嫌贵的,神色迷离、酒酣失控的……全都集聚在栏杆上,目光投向同一个地方。
目光集中处,人的心念、意识、感觉,慢慢地停滞,就连各种喧哗也渐渐沉寂下来。
大厅楼梯正中的方形平台上,三名女子正在翩然起舞。
如果说,有一种舞蹈,如梦如幻,此刻人们的目光已经在翩翩飞舞的舞姿中,沉入美好而久远的道极畅想。
如果说,有一种美好,如诗如画,人们心魂所能抵达的地方,就在这三尺见方的平台上,那是上古时代,人心不曾被世虑烟尘无染过的词牌、格律和色彩。
其中一个女子,看起来年至二八,炫舞的身子停顿的瞬间,朱唇轻启、笑靥绽开、唇舌蠕动,一段唱词仿佛从更遥远的道极初年,踏着云彩,御风而来。
女子唱道:“九州沉醉,湖海又酣睡……”
身边的两个女子,以优雅而至无尘无染的舞姿传达着词意。
女子接着唱道:“……琼城孤月春花残,剑胆琴心车马喧,佳人小窗,千里泪眼看……”
她的嗓音,如同被道极世界最纯净的明月星辰滋养过,被千百年来人们信奉弥笃的精神信仰加持过,又仿佛被有始之母慈悲的眼神注视过,悠悠天籁之音、破空踏云来去,让听者无不如痴如醉、如癫如狂。
人们听到了一位仗剑天涯的孤独剑客,辞别了美丽情人,放下了尘世俗情,踏上了道极指引的铁血之路,只留下楚楚可人的女子,在小窗前,独自垂泪,幽怨自恋。
女子接着又唱道:“觥筹交错,极宴乘欢娱,谁料浮生别故园,青衫浊酒天地间,斜阳秋风,男儿人不还。”
刹那间,人们似乎从酣醉的状态中梦醒,眼前的觥筹交错、杯光盏影、浮生繁华,竟是那么的短暂。
回想走过的一路烟尘,除了留给斜阳的一袭青衫,灌进愁肠的一杯烈酒,无力抚慰的一段相思,我们还剩下什么呢?
唱词毕、舞蹈住,三名女子春风含笑,柔媚万千。
她们躬身向四方嘉宾施礼,然后一一退下。
原本是激情飞扬的大厅内,因这三名女子的离开,仿佛一下子从玄天幻梦中又回到了烟尘人间,人们的目光、心魂与意念中,原本沉淀了太多太多对美好事物的信念,此刻又是分崩离析、转眼而逝。
迷醉的人们,带着幻梦初酲的无奈,三三两两地退去,又回到了酒桌上、佳肴前、酒壶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