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非喃喃地说:“这是多么残酷的美好,又是多么残忍地掠夺。”
坎坎也似已痴呆,这样的情景,从未亲眼目睹,如今看到东陆九州一个并不显眼的琼城,也有如此超凡脱俗的歌舞唱词。他叹息道:“或许这就是:心有阳光,随性来去。”
介非说:“你是说,美好到极致,却不可恋栈?”
坎坎悠悠地说:“只怕,凡见过此景之人,必对道极世界信念更甚吧?”
身边的素有容其实比两个人更快地从歌舞梦幻中清醒过来了。
她虽不忍打断两个人说话,但她分明看到左锋正指着那五名军人,对身边的人窃窃私语。
这一幕既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她就不会疏忽。
她平静地对他们说:“把你们两个酸够了没有?”
介非和坎坎一下子便被她从悠远的梦幻中拉到苦涩的现实中。
介非晃了晃脑袋,听清了素有容的话,有些怯懦地笑笑:“还好。”
坎坎只是定了定神,紧闭着嘴唇,像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般。
素有容低声道:“你们往左边看,不要说话!”
两个人很自然地转头,一前一后向左边看过去。
左锋仍然阴沉着脸,看着已经散去,正准备打开厢舍门的项楚和他的属下们,又对着身边的猴子叮嘱着什么。
介非的表情一僵,说:“我们即可散去,此地不可久留。”
三人回到厢舍。
素有容在桌上放下一块银子,看着介非说:“这些魔煞余孽,实在太猖狂了!”
介非说:“很明显,左锋这些人已经被魔化了。看着样子,他们会对这些军人动手。”
坎坎问道:“军部的人,应该不会惧怕这些刚被魔化的人吧?”
介非说:“我断定,左锋和他身边的几个人的修为境界已经靠近琉璃境界。对付几个凡人,根本不是问题。”
素有容有些担忧:“这就是说,这几个军人有危险。”
介非说:“不仅是危险,弄不好,左锋这些人完全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他们。”
素有容说:“军队代表着朝廷。如果这些被魔化了的人胆敢动军部的人,我们绝不可袖手旁观。”
坎坎又端起酒壶,喝完了剩下的酒,说:“那我们就去会会他们。”
介非低头一想说:“这次,我们一定要把握好一个度。既要解救他们,也不能暴露自己,还要追踪左锋这帮人的行踪。我总觉得,他们与荷妹妹的藏身之地有极大的关联。”
……
……
项楚的厢舍里。
韵白说:“项将军,怎么办?”
项楚看着英气勃发的四个人,说:“即将有一场我们不得不去面对的战斗,记住,他们极有可能是魔煞余孽。生死未卜,使命在先。如果发生什么不测,我们五个人必须有一个人活着,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报给谷阳文城将军。”
韵白沉着地说:“项将军请放心,我们哥几个即便是把命留在这儿,也定会一如既往,护卫将军周全。”
其他三个人立即回应:“誓死护卫将军周全。”
项楚眼神里忽而透出一道冰冷的光,说:“不是这样的。要记住,今天我们要面对的敌人可不是那些和我们一样的凡人,这些人是魔煞界的修行者。”
说完,从胸口摸出一个蜡封的牛皮袋,说:“这是兵部尚书楚楠雄大人下达到西防军的公文,里面是朝廷对西防驻军的战事安排,这个决不能丢了。”
一般情况下,兵部尚书楚楠雄的公文,绝不会轻易给一般士兵看的。项楚此时连这个牛皮袋也给他们看了,这不是反常,是事情到了危难时刻。
四个人盯着项楚手里的牛皮袋,面对前所未有的死亡的威胁,骨子里那一股热血洪流似在翻滚咆哮。
项楚说:“我们即刻离开,这里不宜久留。”
四个人齐声道:“是!”
……
……
左锋的厢舍里。
猴子靠近左锋,低声说:“看来,他们准备行动了。”
左锋的眼睛似有阴风呼啸而过。
猴子等着回话,见左锋没有反应,嗫喏着:“大哥……”
左锋左看看、右看看,忽然说:“记住,你们几个各自带上三四个人,先跟踪,再寻找时机,争取一举灭了他们,让这些曾经让我们闻风丧胆的兵部小儿们长长记性!”
猴子脸上因这句话绽放出异样的光彩:“是,大哥!”
说完,伸手指着身边三个人,吩咐道:“你,你,你,各自带几个人……对,就是你负责跟踪……你,负责设伏……哦,对了,还有你,你们两个跟着大哥。要是大哥有一根汗毛掉了,老子扒了你的皮!”
一连串的“是是是”,滚雷一般从厢舍最里面,滚动到厢舍门口。
……
……
道极学院,玄清楼。
一声叹息,悠悠响起,像是从远古跌落在这几乎被人们遗忘了的人间。
“东陆朝廷之难啊,天下之难……”玄之,轻抚着胡须,轻轻叹气。
玄清楼三楼上,再也看不到青黛色的远山,也看不到窗前青幽幽的植株,就连三楼里曾是含苞欲放的腊梅,也含羞收起花苞。
时又空听懂了宗师的叹息,低头躬身道:“宗师今日将道极之地幻化为如此模样,莫非是为了这样一个感慨?”
玄之对着窗外的远山,轻轻地挥了一下手,远处黑黝黝的山坳,忽然像是沉陷了一般,无声地隐退而去。
玄之看了一眼时又空,仿佛从一个悠远的幻想中回到了玄清楼。
玄之道:“也不尽然。这极道之地与我这么多年了,早就融化为一体。楼与人,事物与心魂,原本可以在长时间的磨合中互相感知。念力一动,形赋小楼,这也原本没有什么奇怪的。”
时又空略微迟疑地说:“不知道他进了道极学院,是不是也会那么桀骜不驯啊?”
玄之看了一眼时又空:“还能比你更顽劣啊,当初,我差点把你当成那个人了。”
时又空神情更加谦卑,嘴上却说:“如果我不那么顽劣,宗师还会喜欢我吗?”
玄之一愣,转而哈哈大笑:“也是啊。拿你的修行来说,在道极第三纪的确有骄傲的资本。老夫当初看中的就是,你虽自视甚高,但始终精进不止。你有傲视天下的修行,却也严守道极信念。你懂什么才是真正的自由。这一点,你的小师弟可不及你啊,他的尘心仍需一番磨砺。”
玄之说到这儿,停下来,看了看窗外,又是绿油油地一片怡情美景,说:“快二十年了,你已修行到第六重至罡境界。为师是亲眼目睹你从龙战境界过来的。如今缓缓修行,又是很多年了。这道极七重境界的最后一重嘛,我倒是希望你尽快抵达,看看另外一个世界,也未尝不可。”
时又空颔首弯腰:“是,宗师,弟子谨记教诲。”
玄之点点头,再看看时又空,问:“今天找为师出来,有事?”
时又空微微一笑,似在掩饰内心隐忧:“宗师,小师弟这次非要经历这一劫?”
玄之回头,慢慢踱步,然后在窗前的摇椅上躺下来。
时又空得不到宗师启谕,也跟着玄之在窗前站定。
玄之优雅地摇了摇椅子,舒适地伸伸懒腰,恍如一朵浮云在蓝天之上变换了一个图案,飘逸如烟,看似若有若无。
时又空接着说:“我倒不是不相信小师弟,只是他未进学院,屡遭劫难,不减劫数……”
玄之也笑了:“既然你知道他就该屡遭劫难、不减劫数,那么,你认为为师有办法?”
时又空再次上前:“如果连宗师也没有办法,只怕道极今世,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玄之摆摆手:“不不不,我只是在这一纪里,活得比别人都久一些而已,别指望我能逆天而动。”
时又空知道宗师老顽童的性格,任谁也没有办法,只好说:“那,静观其变?”
玄之爽朗地笑了:“这就对了,要不然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