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鳞杖顺应介非的念息,从天而降。
一条被激怒的狂龙,在介非的手里掀起了狂风巨浪,恍如从狂野中破土而出,游走在无垠的荒原之上。
介非大喝一声:“玄乾狂龙惊涛怒第一式,潜龙勿用!”
谷阳开合意识到了死亡的巨大恐惧,即刻纵身向后翻滚,落在地上时,方天戟已紧握在手。
谷阳开合虽不知怎么去应对介非即将发起的强力攻击,可又不得不全力以赴地面对。只见他沉身释放玄天、乾元两股罡气,让身体渐渐进入虚无、空境状态。
介非看到了谷阳开合的变化,说:“对了,就这样,慢慢来……”
这口气,完全是谷阳开合教训介非的话,让谷阳开合听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向上升腾。
这时,介非又大喝一声:“玄乾狂龙惊涛怒第二式,见龙在田!”
只见龙鳞杖再次翻飞,那条游走在荒野中的狂龙,在介非面前探头而出,张开血盆大口,照着谷阳开合,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怒吼。
长久以来私存在心魂深处不甘屈服命运的巨大幽愤,此刻在介非心里全线迸发,他握紧龙鳞杖,人杖合一,杖随心动,身体腾空而起,向谷阳开合打出玄乾狂龙惊涛怒第三式——卧龙乾乾。
狂龙席卷而出,抵住谷阳开合手里的方天戟,压得方天戟也慢慢弯曲。整个洞穴在刚健无比的攻势下微微颤抖,连原本若有若无的四个铁栅栏,也剧烈地抖动起来。
谷阳开合绝对无法抵抗如此诡异无比也刚猛无比的攻击。
在坚持了一瞬后,谷阳开合再也握不住手里的方天戟。原本弯曲的方天戟向后剧烈一弹,谷阳开合的身体就飞出去了。
巨大的冲击力,连洞穴的石壁也不能承受。
谷阳开合的身体撞开石壁,身形已无法控制。他跌落在榻板房的屋檐下,再滚下十几级台阶,才勉强停下来。
谷阳开合一停下,介非便从洞穴里纵身而来,飘然而落,站在谷阳开合的面前。
谷阳开合翻跃起身,看着眼前的介非,仿佛看到道极第一纪魔煞的本源,又似看到了有始之母曾经的慈悲,又似看到了在西蛮之野流传已久的那尊虚无缥缈的佛。
谷阳开合再也不能相信自己眼睛,他颤抖着牙关,挤出一句话:“你……你不是至尊炽凰解封的引子吗?……怎么可能……”
介非冷冷地说:“小爷的命是道极给的,入道还是入魔,由不得别人!”
谷阳开合站稳了身子,却抵制不住内心翻腾着冲天巨浪的恐惧!他知道今日是在劫难逃了,却还想做垂死挣扎。
他再次收悉聚拢散逸的罡气和念息,驾驭着乾元罡气悬浮在半空中,冲着介非说:“来吧,让我再试试你的‘玄乾狂龙’!”
介非冷冷地看着渐渐悬浮起来的谷阳开合,没有阻止。
介非说:“你是该见识见识玄乾狂龙惊涛怒第四式。”
接着他怒吼一声:“跃龙出渊!”
介非跃身空翻至半空中,行云流水般舞起龙鳞杖,让身心与杖身融合成一条游龙,如从逐浪排空的大海里挺身而出,震得四周空气如浪涛般拍打着榻板房,冲撞着丛林,撞击着小桥、幽溪、花草、栏杆、花圃。
谷阳开合迎着这条咆哮不止的游龙,舞动方天戟,沉闷的罡风携带着冷冽的念息,翻卷起一道黑色的寒光,又似一条来自丛林深处的巨蟒,被雷电击中后,跃飞在空中一般。
天地之间风云激荡,龙影翻飞着,巨蟒跳跃着,似要把大地撕开一道口子。
就在这一刻,介非再次怒吼一声:“玄乾狂龙惊涛怒第五式,飞龙在天!”
龙鳞杖幻化而成的狂龙,惊天一声龙吟,大地为之震颤,有一处榻板房已是灰飞烟灭,不远处的小桥崩塌下沉,溪水激流狂涌,连小溪对岸的丛林也似在风雨中晃动起来。
那条由方天戟幻化而成的巨蟒,受到龙吟之力的挤压,嘭一声粉碎化为烟尘,跌落在地上,断成四五节。
谷阳开合就连一声痛苦的呻吟也没能发出来,就随着这一声龙吟,化为一道乌黑的烟雾飘散而去。
介非从半空中翩然而落,一身怒火游丝纷纷散逸,眼睛里那道幽深的黑红色的光芒,也渐渐散失而尽。
看着眼前一地废墟,他没有丝毫战胜谷阳开合的胜利感,更没有一丁点获得境界修为陡然飞升的优越感,他只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苍凉,压迫着他的胸口。
他握着龙鳞杖,细细地看着杖身上那一片片若隐若现的鳞片,忽然觉得眼前的、内心的一切都是那么无趣,他的内心甚至生出一股强烈的厌倦和疲惫,看似无所畏惧,无所恋栈,也无所牵挂。
意念如此游动,体内一口血气颠倒飞旋,让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这时,素有容从洞穴里飞跑而出,紧紧地抱住了介非即将倒下的身体,眼泪顺着素有容的两颊流了下来。
介非感觉到手腕上的手绳又传递出浓浓的温馨感,他也感觉到了素有容内心的紧张、忧伤、苦涩,他嘴唇蠕动,轻轻地说了一句话:“我有些累了……”
说完,他缓缓合上双眼,软软地倒在了素有容的怀里,嘴角却挂着痞性十足的笑容……
……
……
眼睁睁看着介非已将谷阳开合打出了洞穴,坎坎收回南海弯刀,站起身,走向受伤的素有容。
看着一脸迷惑伤感的素有容,坎坎安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绝不会是魔煞炽凰解封的引子,你要相信他!”
素有容惨然笑道:“他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
坎坎不知该怎么说了。介非今日之魔变,是偶然,还是必然?是情急之下的异常,还是介非原本就是魔煞界的遗民?
这一点,坎坎是看不懂的,但他心里清楚,修行者一旦魔变,要恢复自己其实是很难的。
素有容自然也是看不懂的,但她必须看懂。因为介非在她心里的份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得沉甸甸的了。
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坎坎说话:“我要去看看他……”
说完,便快步走出了洞穴。
坎坎看着素有容离开了,无奈地叹口气,他相信,也许素有容自己出去坎坎介非的情况,远比任何人都重要。
他把目光转向燕云荷和赵颖仲,慢慢走了过去。
两个人也站起来了,赵颖仲眼神里只有令他匪夷所思的惊异之情,可是燕云荷眼神里却透出一股坚定和决然。
坎坎忍不住说:“疏桐,你……”
燕云荷回头看了坎坎一眼说:“什么?”
坎坎的心似被一根针狠狠地扎了一下,他紧紧地盯着燕云荷说:“疏桐,难道……你真的把什么都忘记了吗?”
燕云荷奇怪地问:“疏桐?我不是,我是燕云荷,你……你是谁?”
赵颖仲在燕云荷身后说:“他是坎坎,是你哥哥的朋友。”
燕云荷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一个奇异的情景:风流倜傥的书生,温情万种的相爱,其乐融融的琴棋书画,之后,就是血淋淋的战斗,一辆飞驰的马车,一把寒气凛凛的剑,一次痛不欲生的别离……
这个温柔中夹杂着暴戾之气、优雅中浸透着无尽凄凉的情景,让燕云荷不知所措。
她喃喃地说:“坎坎……这是个什么名字,怎么……”
坎坎仍是紧紧地盯着燕云荷,他渴望从燕云荷的嘴里说出一句他期待已久的话。
可是,燕云荷仍摇摇头,说:“不,我……真的记不起来……”
她嘴里这样说着,可是脑海里又出现了一个场景:山色,骄阳,马车,剑气,椰子林,海风,怪鸟,又一个近似于迷离的幻影……
这个幻影瞬间化为介非的背影,在悠远的海浪中慢慢消失。
燕云荷意识到了爷爷交给自己的使命,她从内心强烈地呼唤着:“爷爷,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这一声呼唤变成一个浓浓的念息流,飞出了洞穴,游弋在玄天之外。
坎坎没有从燕云荷嘴里说出他想听到的话,却读释了这个缥缈的念息。他虽不知燕云荷这个念息要推向哪里,心却被深深地刺痛了。
想到他与疏桐之间的曾经,他无力地垂下头,定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