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荷边走边唤起乌罡剑,带着满腔的悲壮,走出了洞穴。此刻的烟云荷,完全不像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她的神态、动作和气韵,都隐隐透出一抹冷酷的意味儿。
洞穴外,看来处处废墟,这里原本郁郁葱葱的绿色已经显得残破不堪,就连那些看似巧妙地建筑在这里的榻板房,也慢慢变得诡异神秘。
只是,原来被谷阳开合囚禁于此处的那种阴寒萧索却褪去了不少,在这里再也听不见人的呻吟声,一切都似乎安静下来了。
烟云荷仰头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目光再次冷峻起来。她看着手里的剑,说:“乌罡出鞘,绝不空回!”
一级台阶上,介非死皮赖脸地躺在素有容的怀里,就是不起来,弄得素有容面红耳赤,她一只手微微高举,另一只手扶着介非的脑袋,不知道是该抱着他还是推开他。
她红着脸说:“你,起来,差不多行了……”
看到燕云荷从里面出来,素有容更是羞得无地自容。她用力推了一把介非说:“哦,你看,荷妹妹出来了……”
介非这才睁开眼睛,慌忙不迭地坐直身子,背对着燕云荷,私自窃笑。看来,他已经从无尽的疲惫中缓和过来了。
坐起身,介非摇摇头说:“不知为什么,我怎么觉得体内罡气左冲右突,根本不受控制啊……”
此时此刻,无论如何素有容都不好意思去面对燕云荷。她并没有听懂介非的意思,只是以为介非的痞性又犯了,便抬头转向另一边。
燕云荷在介非身后站定,握紧了乌罡剑,却又放下,再握紧,又放下,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她就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介非自然知道燕云荷就在身后,他一手扶着头,腆着一张小混混的脸,从手肘的空隙处,慢慢回头,却看到燕云荷表情怪异,只好赶紧回头,慢慢站起身。
就在这一刻,燕云荷带着一脸泪花,挥起乌罡剑,向介非刺了过来。
介非与燕云荷在一起很久了,从来没有见到她用过这把剑,就算这把剑向他刺了过来,他也没有任何防范。
他也从来不会去防范自己最亲近的人。此刻,就算是有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绝不会相信燕云荷会与他兵刃相见。
这样一来,这把剑便无情向他胸口刺了过来……
就在这把剑如此凌厉的靠近,介非嬉皮笑脸的样子也没有丝毫改变,他只是快速躲开了,他只是想,燕云荷根本不会伤害他。
躲开了乌罡剑,介非笑嘻嘻地说:“怎么,你还有剑,这是从哪儿找来的?”
燕云荷见介非躲开了,也不说话,抖动剑花,再次挥剑,斜向上截出,介非又躲开了,笑着说:“怎么,哥哥都找到你了,还要挨揍啊?”
燕云荷仍是不回一句话,她甚至暗暗调运着波岚罡气,向介非再次挥剑而来。
介非呆住了。
他确信,燕云荷绝对不是和他闹着玩,这是想要杀了他啊。
身边的素有容也不由得惊叫道:“荷妹妹,你……你这是做什么呀?”
可是,烟云荷已经没法再理智。她抖开乌罡剑再次无情地刺进,介非躲避不及,或者他根本就没有避开,剑身便狠狠地刺进介非的左肋下方。
疼痛和惊异瞬间涌上心头,介非的脑海里翻滚着他与元初烈、燕云荷一起在青丘山上打猎的一个个场景:
……
……
“介非哥哥,你怎么这么笨啊,这样射出去的箭你也能射中?”
“兄弟,你握弓的姿势,实在难看!”
“介非哥哥,要是你射中这匹狼,我让你喝一口酒……”
“初烈哥哥,你看,介非哥哥他,他又偷偷地喝了一大口……”
……
……
介非看着眼前的燕云荷,根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她握住乌罡剑,颤抖着身子,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他低下头,看着剑身插进左肋下方,一注鲜血渐渐渗出……他握住伤口,鲜血又从指缝间渗出。
燕云荷也呆住了,乌罡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随即消失不见。
她嘶哑着喊道:“介非哥哥……”
素有容再也不能自控,她一把推开燕云荷,怒道:“你是不是疯了?”
介非茫然地看着燕云荷说:“荷妹妹,告诉我,为什么?”
素有容心疼地扶住介非,让他坐在台阶上,认真地查看了介非的伤口,回头又瞪了一眼燕云荷,说:“还算有分寸,没伤到要害。”
坎坎在洞里听到动静,扶着赵颖仲匆匆走出来,狐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不知所措。
赵颖仲吃惊地盯着燕云荷,说:“我说,烟云姑娘,你这又唱的哪一出啊?”
坎坎则紧张地盯着介非,等目光细细注视了一遍介非的身体,他的表情慢慢放松了,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燕云荷似乎根本听不到赵颖仲的声音,她失魂落魄地走到介非身边,蹲下来,哽咽着说:“介非哥哥,对不起……”
介非看了一眼燕云荷,痛苦地闭上眼睛,内心轰然崩溃,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素有容冷冷地看着燕云荷说:“说,为什么?”
燕云荷原本漂亮的脸绷得紧紧的,她低着头,嘴里咕咕囔囔着,只顾着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介非悠悠睁开眼睛说:“算了,不问了。”
说完,无力地看了一眼素有容,直接晕厥过去。
这时,几个人更加吃惊地发现,一抹黝黑色的罡气流,鼓捣着深红色的念息流,自介非的头顶、胸口、四肢幽幽飘散。
坎坎看了素有容一眼,两个人都很清楚,介非已经魔化太深,他忽然抵达的至罡境界远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现在,介非的变异已在说明,他的魔性远非他们可以化解的。
坎坎说:“现在只能先带他离开这儿。”
素有容无力地点头,痛苦地看着晕厥过去的介非,在心底里深深地说:“介非,你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
……
洛城,介非爷爷的四合院内。
老人微闭着双目,一身白色的长袍,加上他的长须,入静之境的状态,像极了一朵浮云。
老人忽然睁大眼睛,感觉到烟云荷传递过来的念息,想了想,有闭上了眼睛。
元初烈静默肃立在老人左边,忍不住抬头看了老人很多次。他聚力老人如此近,又加上与烟云荷相处时间很长,自然对这个念息十分敏感。
老人忽然一声去轻叹:“心静身为先,身静意为师。你若控制不了你的念息,你怎能达到身静、心静,而至灵静?”
元初烈有些尴尬地面朝老人深深鞠躬,说:“师父,他是我修行之路上最重要的兄弟,此时此刻,弟子实难做到身静、心静。”
老人没有睁开眼睛,仍慢悠悠地说:“如果你面对的不是你的兄弟,是这万千红尘中的芸芸众生呢,你还能把他们如数解救?”
元初烈一怔,说:“弟子不能。”
老人说:“那你惊慌什么呢?”
元初烈站直身子,低声道:“红尘世间有如同沙数的终生,可其中只有一个是我的兄弟。”
老人说:“那我问你,这如同沙数的终生,和你一个兄弟,孰轻孰重?”
元初烈低头回答:“众生只是数量多,兄弟却在心中很重。”
老人睁开眼睛,指了指元初烈,微笑着说:“看来,惯坏你了。”
元初烈本想笑笑,可他实在笑不出来。他一只以来都拿介非和烟云荷当成弟弟、妹妹,看到两个人的误解即将越来越深,他心里觉得实在过不去。
他再次躬身,试探着问道:“能否……允许弟子走一趟,去看看他。”
老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说:“不行!”
元初烈不敢说话了,可仍是低声地嘟囔了一句:“到底是为什么啊?”
老人说:“你现在去,对他无论是理解道极世界,感悟修行,还是个人的情感理智都将是一个严重的撕裂,他现在根本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还活着,又怎么可能理解他身上的这股魔性?”
元初烈也想到了这一层,一阵焦急和失落涌上心头。有些失声地说:“师父,那你怎么不念尊给他植下魔煞念息?”
老人淡淡地说:“这个念息,起源不是那个什么念尊。即便是阻止了念尊,这个念息迟早都会出现的,这是时间问题。”
元初烈惊呆了,他根本就不相信介非会是炽凰解封的引子,这个念头他从来就没在脑海中出现过。
可现在……
老人深深地看了一眼元初烈,说:“还是我去吧,我也想看看他到底能否逃过这一劫。”
元初烈听到这话,脸上的阴云顷刻散尽,一抹笑意滑过嘴角。他相信,在这个道极第三纪,没有师父做不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