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岭”号逃生舱里鸦雀无声。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凝固在那里。
良久,尤金司令站起身来,轻轻关掉了三维显示器。
人们不约而同地默默起立,摘下头盔,向光荣战死的王小树低头致哀,人群发出了轻微地啜泣声。
站在最里面一圈的斯诺双眼早已红肿。当四艘努阿克战舰被吸引过去,疯狂地加速,死死咬住“雪岭”和”冰魄“号时,他的眼睛就湿润了。
王小树冒着生命危险引开了敌人——其实他和我们并不熟悉,一周前“极地”号才刚刚跃迁到冥王星!
目睹整个追逐和缠斗的过程,斯诺一直在祈祷,盼望他最终能够甩开敌人,转危为安。
一只手轻轻搭在肩膀上,他扭过头去,看到了泪流满面的刘盛,只见他浑身颤抖、牙齿咬得咯嘣直响,发出一声低低的怒吼:
“这笔血债,我要让努阿克人百倍偿还!”
说完猛地挥出一拳,砰的一下砸在舱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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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425年7月。地球。非洲中部。
干涸的大地上,黄色的泥土中突然出现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只尖尖的小脑袋。
只见它扬起脖子,不慌不忙地将身体转了小半圈,用鼻子仔细地嗅探着四周。
过了一会儿,它开始用两只前爪在身下刨动;紧接着,一个圆滚滚的身体在尘土飞扬中钻出了地面。
这是只中等个头的穿山甲,总长不到半米,浑身铺满金黄色的鳞片,在夕阳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趴在下风头的邓拓疆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他知道,虽然视力和听力都很迟钝,但是穿山甲的嗅觉却极为灵敏。
只要一闻到危险,它马上就会重新钻进土里去。
偏在这时,远处地面上悄悄冒出来一个小小的龙卷风,目测大约在七八千米之外。
不好!他心里暗叫一声。
这种旱地龙卷风生成以后发育很快,有的在几个小时之内就能长大成巨型龙卷,所过之处掀起漫天风沙,连巨石都能撼动,破坏力极为惊人。
“这次外出捕猎,要特别注意那里的气候,尤其是龙卷风。因为谁也不知道它会不会长大,或者会长到多大。
据说黄昏时分生成的旱地龙卷风最危险!孩子,这一点你务必牢记在心,千万不可大意!”
离开三号避难所之前,邓志刚专门把他叫到身边,细细地嘱咐了一番。
邓拓疆打心里觉得爷爷多少有些小题大做了。
不过是一场单人狩猎行动而已,又不是上战场!
他认识的高年级同学里,有好几个都是在眼前这片土地上完成了人生第一次独立外出;他们最后全部平安返回,也没有遇到什么风险。
他承认,那些同学选择的任务大都比较简单,主要以采摘类活动为主,只需给学校上交一份植物标本就能拿到毕业实践分;只有一两个人选择了地质勘探,最后带回来几块岩石样本。
难度更大的是“考古”,按规定必须在指定的某处古城遗址上向下开挖十米以上并取得一件完整物品,长宽高均不得超过30厘米,重量在十五千克以下。
这类任务的难度主要体现在对体能的要求上。因为是单人作业,从开挖到取到物品至少需要一周左右的时间,期间他或她不但要独立解决吃喝拉撒睡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必须始终保持充沛的体力,否则很难如期完成艰苦的挖掘工作。
一个月前,邓拓疆迎来了十八岁生日。
根据第三避难所“公民教育训练大纲”,所有未成年人一过完十八岁生日就必须尽快选择一项“单人外出实践”任务,并在三个月之内完成。
这样才有资格参加第二年冬天集体举办的“十九岁成人礼”,取得那一组绑定了本人全部生物信息的身份编码。
到那时候他们才算获得了“完整公民权”,凭借独一无二、终生不变的身份编码和个体生物信息从家庭中独立出来,工作、生活、恋爱、结婚……开始属于自己的生活。
吃完生日蛋糕的第二天,邓拓疆一大早登陆避难所内部网络,打开上面的“成年实践任务”页面,选择了标记为“最高难度”的任务:狩猎。
这项任务他头两年就想好了。
那时候他还在上十三年级,有一天同桌曼娜问他:
“邓拓疆,你有没有想过将来要干什么?”
“那还用说!我要成为一名宇航员,去最遥远的星系探险。”
他正埋头阅读那本厚厚的物理学讲义,头都没有抬一下,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班上一共九个男孩子,五个都和你的愿望一样!要我说呢,你们这些家伙可真是一点创意都没有。”
曼娜用揶揄的口气说道。
“那你的理想是什么?”
邓拓疆不服气地抬起头来,直视着曼娜的眼睛。
那是一双非常美丽的深蓝色大眼睛,好像两颗纯净的宝石,在光滑白皙的脸庞上熠熠生辉。
就在那一瞬间,它们忽然幻化成深深的湖水,将他整个人无声无息地淹没其中……
长长的睫毛一扑闪,邓拓疆立刻又发现,那双眼睛原来是无边无际的宇宙,充满了神秘的吸引力,自己正旋转着进入其中,再也无法挣脱……
曼娜又眨了一下眼睛,伸手掸一掸邓拓疆的肩膀,仿佛那里有一片灰尘:
“不过你和他们还是不太一样,至少你这呆头呆脑的样子还蛮可爱的!对了,不是问我的理想吗?说出来你可不要笑我,我想成为一名航天心理医生。”
他的目光落在曼娜的两片嘴唇上,上面涂着薄薄的一层唇膏,正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在那张优美的樱桃小口里,藏着两排雪白的牙齿……
冲动不可遏制地涌上心头,要是能在这张柔软温暖的嘴唇上轻轻一吻,那该多好啊!
十七岁的邓拓疆终于发现,曼娜是自己见过的最美丽、最温柔的女孩。
他的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道:
“那当然好。你……你可以到我的飞船上来行医……曼娜医生。”
曼娜笑靥如花,纤细的眉毛微微扬起。
“那可真是太好了,尊敬的邓舰长。”
有什么东西忽然在邓拓疆心头重重一击。
他知道自己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