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班上的男孩子里面,邓拓疆算不上特别出众。
他身材不高,相貌普通,唯一的优势就是学业拔尖;至于社交、娱乐、才艺……等方面几乎乏善可陈。
性格方面他一点也不内向,课堂讨论时经常发表一些有趣而独到的见解。
只是每次说出那些自认为妙语连珠的话,往往都达不到预期的效果,同学们既没有抚掌称赞,也没有乐得前仰后合——这一点让他经常暗自失望不已。
年青的邓拓疆并没有意识到,他的知识、见解和思维已远超同龄人,对身边的同学来说,他的幽默有些过于“高级”,很难被他们理解,自然也就无法产生共鸣......
爱情这东西说来就来,十六岁的邓拓疆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曼娜。
几天之后的生物课上,白发苍苍的老教授讲到:
“根据最新研究,‘地球灾变’发生以来,大型哺乳动物已经灭绝了将近百分之九十。
学术界将最后一块冰川融化消失的那一年称为‘地球灾变元年’;那年我刚满十八岁,还是个如假包换的一世年轻人。
如今我已经是名三世老人,活了二百二十岁,从来没有进入过深度冬眠,始终保持清醒,我亲眼目睹了那些动物的消失!
就连号称地球主宰的人类,也被迫逃离了这里;要不是几年前努阿克人突然封闭了地球,人类还会继续逃亡,直到这颗星球上空无一人!
孩子们,要知道历史上最繁华时候,地球上曾经生活着高达八十亿人口!想象一下吧,那是个多么喧哗热闹的时代!”
邓拓疆听得很专注,心想教授说的一点都不错!
不止是动物,连人类也行将灭绝!全球十三个避难所里清醒的和冬眠的人口加起来,总数绝不会超过六千万——与三百年前地球上的人类总数相比,连零头都不到!
曼娜忽然将嘴巴凑在他的耳边,悄悄问道:
“你最喜欢什么动物?”
鼻子里闻到她身上发出的清香,耳根处感受到她吐出的温暖呵气,邓拓疆的心跳得好像要飞起来。
“我喜欢穿山甲,那种披着金色铠甲的穿山甲——你可不许笑我。我只见过图片和视频,它们长得很有趣,一副憨憨的样子。什么时候要是能够见到一只真的穿山甲就好了。”
说完她将右手轻轻放在邓拓疆左手背上,片刻之后又抽回来,然后坐直身体,继续听课。
他就在那一刻下定了决心,将来一定为心爱的女孩捕获一只非洲穿山甲——必须是非洲穿山甲,因为只有它们才拥有金色的鳞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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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它就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像一座小小的雕塑。
邓拓疆耐心地等待着。
“快点,往前爬。前面就有食物,最美味的食物。加油,小穿山甲。”
他在心中默念,眼睛紧紧盯着猎物,偶尔瞥一眼远处的那个龙卷风。
还好,龙卷风虽然长大了一点,不过正在朝另外一个方向漂移,暂时应该不会打扰他们。
小穿山甲动了起来。它朝向天边的太阳伸长脖子,高昂起又尖又小的脑袋,耸起肩膀、抖动身躯,猛地张开了全身的鳞片!
金色的鳞片在空气中微微颤动、在夕阳下闪闪发光,不由得让人感叹大自然造物的神奇!
邓拓疆忽然对眼前这只小家伙充满了敬意,打心里感佩它身上那顽强蓬勃的生命力。
这是个高温的时代。尤其是“太阳爆燃”之后的这几年,地表温度经常高达一百多度——即使夜间也很少低于四十度。
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这种性格温顺、行动迟缓的小动物居然能够生存下来,实在是一个奇迹。
曼娜告诉他,为了躲避高温,穿山甲能够以惊人的速度向下挖出一个深达十几米的洞穴——那里不仅温度低,而且富含水分,是理想的巢穴......
它开始爬行,朝着陷网的方向。
一切都和预想的一样。它飞快地舔食着地上的食物,不知不觉已进入陷网中心。
邓拓疆立刻按动遥控器。“哧——”地一声轻响,陷网自动收紧,将毫无防备的小穿山甲困在其中。
它迅速缩成一团、一动不动,进入了假死状态。
邓拓疆一跃而起,大步流星走过去,将陷网扎牢收起,装进了背包里。
身背后的地平线上,最后一缕阳光正在消失。
黑夜即将降临这片土地。
他环顾四周,辨明了方向,朝几千米外的飞行车走去。
终于成功了!一想到曼娜看到小穿山甲时的惊讶和开心,他心里就充满了喜悦和幸福。
一阵狂风猛地从侧面吹来,他打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邓拓疆急忙闭上眼睛,弓起身子,背对狂风拉下了面罩。
一股大力推着他踉跄而行,整个人仿佛已经失重,随时能够飞上天去。
糟了!刚才那股龙卷风不知什么时候长大了。
豆大的汗珠立刻从邓拓疆额头上冒了出来。
怎么办?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这时风力又加大了一些,风中夹带着大大小小的石子和沙粒,忽然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石子打在面罩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
邓拓疆顺势趴倒在地,手忙脚乱地解下背包,把它压在身下,耳边响起了野外生存老师的话:
“平地上遇到龙卷风时,唯一合理的选择就是原地卧倒,让身体尽可能贴紧地面,然后耐心地等待它们消失。”
但愿老师说得对,这股龙卷风很快就能过去。
然而,它似乎是专门来和他做对的,恋恋不舍地在他耳边呼啸着刮个不停,说什么也不肯退去。
邓拓疆心里叫苦不迭:看这风势,飞行车估计凶多吉少。
直到后半夜风暴才终于减弱、停息,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从地上爬起来,活动了一下麻木僵硬的四肢,拧开瓶子喝了点水,想一想又往杯子倒了一些,放到小穿山甲身边。
小家伙缩成一团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它探出尖尖的脑袋,眨着一双小眼睛,吐出长长的舌头,飞快地将杯子里的水喝了个干干净净。
两小时后,邓拓疆找到了自己的飞行车。
借着朦胧的月色他看到,原本簇新的飞行车不知被狂风吹得打了多少个滚,早已摔得面目全非、破碎不堪。
只有靠两条腿了。他看了一下电子地图,距离接应点还有六十千米。
现在是凌晨三点。
应该趁着夜晚气温不算太高,立刻出发。如果一路顺利的话,晚饭前就能到达。
他从飞行车残骸里翻出些水和干粮,还有一把平时不怎么用的砍刀带在身上,又细心地给小穿山甲喂了点食物,然后就出发了。
开始的时候基本上是一路小跑,速度很快。
第一缕阳光出现在天边时,他已经走了整整二十千米。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喝下整整一大瓶水,取出防晒斗篷披在身上,然后继续前行。
阳光开始炙烤着脚下的大地,即使隔着厚厚的墨镜,眼前依然是明晃晃的一片。
气温急剧升高,地表温度已经超过九十度;空气变得极度干燥,即使将面罩的空气过滤能力调到最大,吸进肺里的空气还是像微微燃烧的小火苗一样,炙烤着他的喉咙、呼吸道和肺泡。
看看时间,九点刚过。
一天里最热的时候还没有到来,而自己和小穿山甲还有将近三十千米的路要走。
这意味着他们至少还要继续在阳光下跋涉六七个小时。
邓拓疆的肚子“咕咕咕”叫了起来。
他停下脚步,匆匆吃了几口东西,喝完了第二瓶水。
绝对不能放弃,一定要坚持到底。
他使劲拍拍脸颊,以此来给自己加油打气,再次迈开了步子。
从空中俯瞰,一望无际的大地上,一个身披白色防晒斗篷的小小身影在倔强地踯躅独行;炙热的阳光凶猛地刺在他的后背上,一闪一闪地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到下午三点钟的时候,邓拓疆已经筋疲力尽;他一边走路,一边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瞌睡。
接二连三摔倒了好几次以后,他索性把自己包裹在防晒斗篷里,直接躺在了地上,闭上眼睛,再也不想动弹。
实在是太困了!我已经将近四十个小时没有合眼了!
就让我在这里美美地躺下来,好好睡上一觉吧!
不可抗拒的睡意控制了他的全部意识,一个声音不停地在他的脑子里回响:
“睡吧,睡一觉起来就有力气了。睡吧,睡着了以后就再也不会疲倦、困乏……”
邓拓疆突地打了个激灵,后背上惊出一小片冷汗。
如果真的睡着了,那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他挣扎着爬起来,在下嘴唇上狠咬一下,口腔里立刻充满了浓烈的血腥味,疼痛传递到大脑深处,他觉得清醒了很多……
就这样又过了四个多小时,精疲力竭的邓拓疆终于看到了前方那座低矮的白色圆顶建筑。
耳机里同时响起了导航语音:
“即将到达一号接应点,距离一千米。”
胜利就在眼前!为了给自己打气,他开始大声数数:
“1,2,3,……”
那里什么都有:食物、饮水、睡袋......还有最重要的通信设备与飞行车……
终于来到了一号接应点前。
这是一座圆柱型建筑,直径接近三米,高度差不多四米,外面包裹着一白色的隔热材料。
在它的旁边,飘落着一只巨大的降落伞,除了拇指粗的伞绳之外,伞面已经降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根破碎的布条在暗夜的微风里飘荡。
来到近前,邓拓疆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表情变得异常严肃。
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眼前是一条丑陋无比的宽大门缝。
有人撬开了接应点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