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小酒吧。马东方喜欢在每天下班之后进来坐会儿，喝上一两杯。
酒吧老板姓周，大约六七十岁的样子，已经接受过一次再生；为人脾气温和，说话做事不紧不慢；圆圆的脸上笑容可掬，一看就是个与世无争的小本生意人。
他很喜欢听马东方讲地面上的事情。
气温升高了多少啦，又一场龙卷风袭来，暴涨的积水差点淹没地下城的出入口啦，旅游公司准备再开辟一条西藏线路啦……等等等等。
“人啊，地下城里呆得年头长了，慢慢就忘记了真正的大自然是什么样子喽！真想啥时候也到地上去看看。”
老周托着腮帮子，眼睛瞪得溜圆，把耳朵支楞起来，认真听马东方讲完“上面”的故事，不由得感慨道。
“你也别羡慕我们这些苦命人。除了搞航空航天的，这年头谁还在地面上工作？都是没办法的事情！”
马东方哈哈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今晚他像往常一样推门而入，却发现小酒馆里空空荡荡，自己是唯一的顾客。
老周坐在吧台后面的老位子上，正眼巴巴地望着门口。
四目相对，他脸上立刻露出微笑。
“原来是马先生！您要是再晚进来十分钟，我就打烊了。”
“怎么？生意不好？”
“一整天都没什么人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给我来两杯白的。老规矩，最烈的那种。”
马东方踏踏实实地坐在吧台前，饶有兴趣地观察老周的动作。
取杯子，开瓶子，搅拌、混合，然后“砰”的一声，点燃那个小巧的火焰喷射器，把酒加热到四十一度——据说这是口感最佳的饮用温度。
老周特意为他新开了一瓶酒。马东方端起酒杯凑到鼻子下面闻了一下，仰起脖子一饮而尽，长舒一口大气，惬意地点了点头。
今天特别想喝酒。
第二轮“水星复勘”的行动计划总算是批下来了，过几天他就将要亲自带队前往。这一回无论如何都要把努阿克勘探队留下的大量疑点搞清楚。
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人推开大门走进来。
老周微微皱一下眉头，刚才忘了把打烊的牌子挂出去了。
来人头戴一顶宽边帽子，下面是一副深色墨镜。
他飞快地扫一眼左右，径直走向吧台。
老周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刚喊了一声“马先生——”，整个头颅就爆炸了。
鲜血一下子糊在马东方脸上，嘴里立刻多出来一股咸丝丝的血腥味。
极度惊骇之下，他僵在椅子上，保持着本来的坐姿，背对杀手，一动也不敢动。
“举起双手，然后慢慢转过身来。”杀手用怪异的声音说道。
马东方照做了。
千万不要抬头看，凶手都不希望被人记住外貌特征。
“这里到处是身份感应器、电子痕迹记录仪和视频监控器，你跑不掉的。”
他鼓起勇气大声说道，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对方突然发出一声低吼，紧接着一只巨大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头顶。
他立刻失去知觉，瘫倒在地。
杀手蹲下身子仔细端详，确认无误之后从背后取出一个袋子，把人事不知的马东方塞进去，毫不费力地提在手里。
离开前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圆盘，在上面按动几下，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在墙角一张桌子下。
他仔细地锁上小酒吧的大门，顺手把那块“停止营业，明日请早”的牌子挂在了老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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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马东方整整一上午没有露面，电子助理也联络不上。
到中午的时候，保卫人员得到安全官的授权，查看了他过去24小时里的全部行动记录。
下午一点零五分，安全人员带着两台刑侦机器人赶到了小酒吧。
距离大门还有五十米远，一名刑侦机器人就报告说：
“前方有很浓的血液味道。”
它的电子嗅觉比人类灵敏一百万倍。
撞开小酒吧大门，他们一眼就看见了死去的周老板。
尸体斜向后倒在椅子里，脖子以上完全没有了，好像被炸飞了一样；胸前和背后的酒架上血迹斑斑，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
没有发现马东方的影子。安全人员立刻按程序呼叫增援：
“发生重大刑事案件！至少一人被杀，另有一人失踪。”
十分钟后，安全部门封锁了附近地区。周氏小酒吧——现在是“犯罪现场”里挤满了身着不同制服的人们，有刑侦部门的、安全部门的、情报部门的，甚至还有一名来自行星防御部的职员。
马东方不是普通人，他的失踪震惊了大半个地球联盟。
“动用一切资源，竭尽全力组织调查和营救。”命令直接来自最高层。
现场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嘈杂和混乱；虽然大部分人根本就无事可做，可是他们必须出现在这里——不然就无法体现出本部门对上级指示的重视。
第二台刑侦机器人不停地发出“哔哔”声：
“请让一让，谢谢。”
“麻烦您后退一步，谢谢。”
“请靠边，谢谢。”
它不厌其烦地提醒周围的人们，终于来到那只黑色的圆盘面前。
机器人伸出两根柔性手指，轻轻地将它掀开，露出朝下的一面。
“检测到痕量爆炸物！全体人员立即撤离！”
它发出了急促的警告。
轰的一声巨响，黑色圆盘爆炸了。
半个屋顶飞上了天空，两扇大门跑到十几米之外，玻璃全部粉碎，围墙上一下子长出来无数裂缝，里面镶嵌着破碎的人体和其他东西——碎木片、玻璃渣、金属片……
地上横七竖八布满了尸体，伤者痛苦的哀嚎不绝于耳。
负责检查黑色圆盘的那台机器人身首分离，仰倒在地；藏在体内最深处的备份操作系统刚刚启动完毕，尚在勉强维持运作；胸口的扬声器嘶嘶啦啦地继续发出警报：
“危险……撤离……危险……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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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巴纳德星系。
飞船已经开始减速，很快就要返回致远星了，这时贾桑伊看一眼窗外，忽然高声喊道：
“顾凡你快看，是飞船！又过来一艘……等等……这里还有一艘……”
顾凡抬起头来，刚好看到几艘大型飞船高速掠过，笔直地飞向他们身后。
“这么快！你告诉他们啦？”贾桑伊惊讶地问道。
“什么快呀慢的？谁告诉谁了？”顾凡说。
“那几艘飞船一定是去那颗小行星的，因为宋歌前辈的遗骸就在那里！老实说，你是不是悄悄地把咱们的伟大发现报告给政府了？”
贾桑伊的语气里多了些责备。
“那是三艘作战飞船，傻瓜！它是去……”顾凡眉头紧皱，思索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是去什么地方训练的。你不也听说了吗？咱们的祖星系太阳系，几十年前遭到了某个外星文明的入侵。时至今日双方依然剑拔弩张，保持对峙态势。”
“你指的是努阿克人，对吧？”
“是的。爸爸告诉我，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整个巴纳德世界就一直在悄悄进行战争准备，政府已经研发出好几种型号的星际飞船——我估计其中就包括刚才飞过去的那几艘。”
“这么说真的要打仗了？”
“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不过，有了飞船就要训练，对吧？我还听说，政府马上就要组建‘致远航天军’——这些消息网络上早就传遍了。怎么？你的网络精灵没有告诉你？”
“嘿嘿。最近一直忙超级植物育种的事儿，你说的这些我和精灵都没怎么关注。”贾桑伊讪讪地回答。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顾凡揶揄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