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
“你来自何方？”
“你又要去何处？”
“你心里为何充满了仇恨？”
“你的心里为何又充满了悲伤？”
“胡说，我分明每天都充满了欢乐！你看我有酒有一帮好兄弟！”他忍不住回应。
“那都是假像，如果你每天都充满着欢乐，为何你没有酒的时候彻夜难眠？”
“那是我习惯了喝完酒睡觉！”他反击道。
“那为何你自己独处的时候有时候泪流满面？”
“你在思念着谁？”
“他们现在都去哪里了？”
“这些关你们什么事！”他已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们不是你们，我们就是你，是你自己。”
“你连自己都不认识，你又如何识别人？”
“我当然知道我是谁！”
“我当然知道自己去何处！”
“那你告诉你自己你是何人？”
“你又要去何处？”
刀无劫蹲了下来，捂住自己的耳朵，大叫道：“我自从来处来，我自去要去处！关你们什么事！”
“你不知道自己要去何处！”
“你若知道，又如何为如此痛苦！”
“你是何人？从何处而来？又要去何处？”
“你不是你！”
“你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你是何人？”
“你要去何处？”
他觉得全身的血都冲向头上，自己头都要炸了。他奋力站了起来，还没有说话，一口血竟涌到了嘴边。
他用力吞回那口血，大声叫道：“我是大宁国的八王子燕缺！我要去云城夺回他们夺走的所有的东西！我要他们父子兄弟相疑相杀，我要他们眼见着自己毁掉人世间最宝贵的东西，我要他们看着自己最亲的人的血在自己手中流淌！我要让无尽悔恨的眼泪伴随着活着的人的残生！”
“这太艰难了！你做不到的！”
“这事怎么可能做到，你手上没有一兵一马，要面对是当今天下最强的国家，要吞并它们，还要让楚家自相残杀，怎么可能做得到！”
“楚家人有勇有谋，相亲相爱，你又怎么可能让他们自相残杀？更何况他们还有一个能读心极长谋略的白令！”
“你恐怕连白令那关都不能过去，你去云城就是送死！又谈何报仇！”
“你再有聪智的头脑，可是成事在天，你又怎么把控住老天来帮你呢！”
“走吧，你所谋的事太危险了，如果你有不测，月儿怎么办？她可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你不知道自己是谁吗？”
“妹妹怎么办？你狠心让她一个人在这世上孤零零的活着吗？”
“这是根本不可能办得到的事情，你去只会送命而已！”
“你是谁？”
“你到底要去何处？”
“我是我，我是我，我是我，我能做到……”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紧紧地抱着头蹲了下来，无力地重复着。
这时候眼前一个自己忽地拨出一把刀，只听扑地一声，把自己的头割了下来，踉踉跄跄走到他面前，把头向他眼前一丢。
“我们办不到，但我们不负我们的家人，我们和他们一起去吧！”
“我们走吧，走该去的地方。”
“我们是你，我们知道你要去哪里。”
“我们都是你，不会害你的。”
几个不同年龄的自己拉着他。
他不自住地站了起，要跟着这几个自己走，但走出一步，又是一口血涌到口中，他的身体已经像在火中灼烤一般的滚烫，他的头已经要裂开了。他停了下来却觉得天旋地转，胸口像是要炸开了。
他的意志在一点一点的消失，他的眼睛开始模糊起来。
“跟我们走吧！”一个自己凝视着他，说。
他点了点头，“走吧……”
那个自己牵住自己的手，两个人慢慢地向地下沉去，说也奇怪，每下沉一点，他就会舒服一些，于是，他闭上了眼睛，不再挣扎。
泥土一点一点地吞噬着他的身体，说也奇怪，埋得越深，他却越感到舒服，感到心安，感到终于可以不去想那么多烦心的事。
眼看着泥土淹灭到了他的下巴，他深叹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这就在这时候，又一双手拉住了他，他回头看。还是他自己，是那个刚从云城逃出来的，只有七岁的自己，他的眼神平静，看着他，摇摇头。
“燕家一百四十六口人的期望在你肩上，这是整个这个燕氏家族整个大宁国的使命，你不需要别人理解你，也不需要别人怜悯你，你必须心如磐石，你必须步步如履薄冰。你是燕缺，你是大宁国八王子，你是燕家最后的希望！你放弃了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刀无劫突然平静了下来。
“燕公公拼死带我们逃出来，不是让我们自暴自弃的！”
“我拼死逃出来，不是为了看今天你的放弃的！”
七岁的自己对他说。
他看着七岁的自己，忽然想明白了，他轻轻地拿开了那个带自己下沉的手，于是整个人又上升了回来。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身边的桃树，说也奇怪那桃树居然慢慢地长出了一片绿叶，一阵微风吹过，嫩叶在风中微微飘动。
他站在风中，衣襟随着风舞动，他看着叶子，一动不动，眼中的光芒却一点一点地聚集。
道姑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过了良久。
“你说，是这风摇动了叶子，还是叶子摇动了风？”
他看了看庵外的道姑，问道，眼中已是充满希望。
道姑静静地看着他。
“你说呢？”她的声音柔软而平和。
他突然一笑。
“其实风就是叶子，叶子就是风，风摇动了叶子，就是叶子摇动了风。”
“那是风先动了叶子，还是叶子先动了风？”
刀无劫看着枯裂的桃树皮。
“这枯了的桃树，满树枯枝就是满树绿叶。”
“心中有绿叶，满树皆绿。”
刀无劫凝神看着树枝，那桃树的枯枝竟然四处突起，一片绿叶顶掉了枯树皮，探出了头，须臾无数的绿叶从枯枝中冒出，顿时整棵桃树绿意葱葱起来。
道姑不语，眼中却有赞许之意。
“叶子是风，风是叶子，风摇叶子，叶子摇风。”
“满树绿叶，就是满树的风。”
刀无劫摇摇头，他伸手折了一枝桃枝。
“我知道怎么出去了。”
“叶子就是风，风就是叶子，存在就是不存在，不存在就是存在。”
“初心不变，无路即有路。”
他的前面突然出现了一条路，通向外面，他挤开拥挤的自己，头也不回大步往前走去。
当他走出圈外，四周的庵堂和许多的他忽然全部消失。
刀无劫慢慢地走到她身边。
“我可以离开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