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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它在看着你

进入死星以后,大家视野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巨大物件,以至于都产生了恍恍惚惚的感觉,自己象是在一个普通太空舱里爬行的小昆虫,甚至微细菌。眼前的青山绿水又恢复了他们正常的感觉对比。

“天哪。”好半天,阿科塔才能再张开嘴:“这么美的景色,竟然真的存在,而不是人工合成的全息图像。”

玛希塔稍一偏头,却发现苏勒的眼角上似乎挂着一颗泪痕。“怎么?组长,是不是这里的光线太刺眼了?”

“没有……哦,不是!”苏勒触电般地伸出手,坚决地抹去泪水。“光线很好,只是我的眼睛不好,一时不能适合。我们毕竟刚从黑暗中飞出来。”

玛希塔不再追问,又转过头继续观看这个内层空间。

终于,大家从最初的震憾中清醒过来,再次想起自己考察者的身份。阿科塔眼尖,最先看到了一个需要高度注意的问题。他一指下面的平原,喊道:“看,那里怎么会有田地?”

“田地”这个词用在死星的腹地,确实令人震惊。即使是当年的农牧区,其实也都是无土栽培。但是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看到左边的一座山冈脚下隐约有一块块整齐的田垅。沃迪亚诺伊掏出光电望远镜向那个方向望着,一边望一边自言自语:“或许,自动系统一直在反复播种和收割,这里不是农牧区吗。”

正在这时,微风又送过来一阵轻微的声音,冲开众人的交谈声,挤进每一个人的耳朵。

“嘭,嘭嘭,嘭,嘭嘭……”

众人面面相觑,仔细辨别,断定声音传自山后。这声音非常熟悉,但人们却一时想不起是什么。或者说,没有人往自己熟悉的方面去想。最后,还是经常出没于蛮荒之地的玛希塔率先认出了它。

“鼓声!”

银河联盟成立后,为了和旧时代彻底划清界限,选定了新首都,最终打造出那颗“万众归心之地”。曾经先后作为共和国和帝国首都的科洛桑星球不再是政治中心,它也因此衰退了数百年。然而此星毕竟是交通要道,兼是金融中心。想当年,整个星球表面曾经被建设成一座座市,基础设施冠绝银河。所以后来又慢慢恢复人气,成为银河系里最大的商业中心。

科洛桑是一个旧时代的象征。整个星球的表面被彻底改造过,千米高的楼宇覆盖一切土壤,山峰被削平,河流被改造,完全看不到原来的地形地貌。星球的天气也随时由人工调节,再没有自然的风雨雷电。从太空中如果俯瞰科洛桑黑夜的一面,甚至能通过灯光分辨出城区的轮廓。

为了支持这座面积覆盖整个星球的城市,每天都有十万艘货运飞船在此起降,把物资和人员带进来,送出去。天空中不时划过巨船的影子,有时甚至首尾相联,遮天蔽日。几百亿人生活在这里,将它打造成一个纸醉金迷的繁华世界。当然,象星脉这样的运输巨头更是把科洛桑当成重要市场。

这天,韦拉柯卡和阿格瓦一起来到科洛桑,进入位于北半球的110城区。他们下了客运飞车,步行在一条街道上。在这里,阿格瓦当年第一次遇到玛希塔。师徒二人来到一家僻静的小餐馆,餐馆供应各种熟食。顾客不用点菜,千奇百怪的食物放到金属浅碟里,由反重力场承托着,轮流飘到顾客座位前。大家喜欢哪个,随手端下来便是。

“当时她就坐在那里。”阿格瓦指着靠窗的一个位子,眼神里流露着无比怀念。“她面前摆着阅读器,看得很专注。现在我眼前还能浮现她那专注的眼神。那让我好奇,她在想什么?那双眼睛后面是什么?”

阿格瓦望着那个位子,眼睛仿佛已经穿越时空,看到了昔日的心上人。如果不是现在那个位子上坐着人,阿格瓦肯定就要坐到那里去重温旧梦。

在外面街道上,大型视屏正在播放新闻节目。来自联盟左翼的年轻议员杜兰正在画面上慷慨陈词,遣责星脉公司的总裁儒马拉:“那个在星际间吸血的商人,竟然资助政客,操纵政坛。我强烈呼吁对他进行司法调查。甚至要查一查星脉公司肮脏的发家史。人人都知道,他们根本说不清当年那第一笔钱的来历。”

“他在说你父亲。”韦拉柯卡提醒道。

“我听到了。”阿格瓦无动于衷:“我不清楚我父亲做了些什么,也无法评价他对还是错。”

韦拉柯卡穷一生精力研究杰迪的历史。他从各种传说里剥丝抽茧,去伪取真,已经接近了真相。但他没想到,更接近真相的线索居然要从徒弟这里获得。一路上,阿格瓦给他讲了自己知道的有关玛希塔的一切。她是个神秘的商人,经营一家小型金融企业,每天要和许多商界人士打交道。经商不能吃青春饭,一个人要在商场上积累人脉,怎么也得熬一定的年头。她只有二十出头,突然就出现在科洛桑的商圈里。很多人认为她肯定是继续了谁的秘密财产,甚至是某个富裕情人的赔款。但最终没人知道她从哪里来,本人似乎也无家无业。

现在,玛希塔所创办的那家金融企业——中子星公司仍然在运转。她在失踪前把公司股权卖给自己的员工,然后带着一大笔钱离开了。不光客户,甚至她当初的亲信都不知道旧老板去了哪里。玛希塔嘱咐他们不必找自己,更不用报案。这个神秘的失踪事件才没引起官方重视。

“你是说,她当年的生意就是放高利贷?”韦拉柯卡问道。

阿格瓦不喜欢这个词,但不得不承认师傅说得对。“按照正规金融企业的规模,她的资金还达不到那个水平。她说她不准备经营实业,所以放高利贷正符合她的目标。”

“但这样一来,就需要她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韦拉柯卡从空中抓下两杯飘浮的饮料,递给阿格瓦一杯。“她必须自己去判断一个一个借款人。恐惧和贪婪,两大人生要素都集中在这个行业里。”

阿格瓦接过那杯饮料,先放到一边,问师傅:“我不明白,为什么公主当年要搞这么多复杂的机关?杰迪已经有上万年历史,积累了那么多文字资料。她再把自己对原力的认识加进去,写一本书秘密流传下来,难道不更方便吗?即使后来联盟政府打压她,这本书不能公开流传。但她把它保存到什么地方,也比布置下二十道玄关简单得多。莫非她不擅于用文字表达自己的思想?”

“你读书太多了,我的徒弟!”韦拉柯卡指了指阿格瓦身边的饮料说:“你看,阿玛海鱼汁,这是种新产品,我没尝过,更不知道它是什么味道。麻烦你尝一下,然后用语言告诉我它的滋味吧。”

阿格瓦喝了一小口,慢慢品味,皱了皱眉头说道:“嗯,刚入口有点酸、腥、还有点涩,后来有些回甜,很象青色海鱼的味道。”

韦拉柯卡双手一摊:“你得把你尝到的滋味用语言百分之百传递给我。我哪里知道你说得酸是有多酸、涩是有多涩?甜是有多甜?更不知道‘青色海鱼’是什么味道。”

“我……这……”

阿格瓦忽然意识到,这个看似简单的任务其实根本不可能完成。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会让老师真切地感觉到那个滋味。除非用一根导线,把自己的味觉变成电信号传给师傅。

“所以,你如果想让我知道它是什么滋味,只有一种办法……”韦拉柯卡端起自己的杯子,大大地喝了一口,忍不住吐了出来:“我的天,怎么这么难喝。呵呵。下面你再做一道题。你花了这么多心血寻找你的爱,请你向我描述一下你对她的爱,以及你失去她后的感受。记住,一定要百分之百准确地传递你的感受。”

闻听此言,阿格瓦脸色暗淡下来,嘴唇动了动,没说出口。他别过脸看着窗外,好一阵才回过头,眼圈有点发红。“我做不到。那种滋味……我用任何语言都描述不清。”

韦拉柯卡眨了下眼睛,向弟子一挑大姆指。“你终于明白了,语言无论如何不能传递人的体验。当年杰迪武士必须师徒相传,后来有人讽刺说那只是一种仿古文化的仪式。他们根本不懂,原力要在体验中才能把握。没有师傅在场,徒弟们很难接受那些危险的考验。”

“所以,我当年那种感受也只有让老师自己去体验了。”阿格瓦忽然向对方做了个鬼脸。

“拜托,不要!”韦拉柯卡夸张地大叫一声。从这时起,他们就从师生变成了好朋友。

两人正吃着,忽然餐厅一角传来了争吵声。几个年轻人围着一个外乡人,指着他的鼻子辱骂着。“你们左翼人就是乡巴佬,不要不承认。”

“记住,每年我们右翼人都要补贴许多钱给你们,否则你们还生活在原始社会呢。”

“他懂什么?他们都是异教徒!”

“……”

那是一群科洛桑本地的年轻人,贫困加失业,便把他们的火气都发泄到外乡人身上。被围攻的外乡人年纪也不算大。不知道是性格温顺,还是深知寡不敌众。他站起来,低着头,准备从横飞的唾沫中离开这里。但有一个年轻人已经把指头戳到了他的眼前。

“放开他!”阿格瓦毕竟年轻气盛,看不惯持强凌弱的行为。“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丢脸的事吗?”

于是,那群年轻人把言语炮火转向他这边。韦拉柯卡拉了拉学生的衣袖,示意他别动气,然后向那个外乡人打招呼,示意他走过来,自己会带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正在这时,一个大个子本地人口里喊道:“这些左翼妖人必须有点教训才行!”。说着抓起一只餐具掷了过来。

眼看餐具就要打到阿格瓦的脸,旁边伸过来一只手,闪电般抓住那只餐具。然后,一个瘦小的身影挡在阿格瓦和那群本地人之间。看到有人出手,那群年轻人的血脉贲张,围了上来。阿格瓦看了那人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拉着师傅和陌生的外乡人离开餐厅。

走到安全处同,那个陌生人向两人表示了感谢。他自称叫拉特,是银河联盟天穹省移民局的一名工作人员,这次是来科洛桑办理公务,没想到受到袭击。阿格瓦叫了车,送他回到住处。两个人安慰了一下拉特,离开那里。韦拉柯卡忽然想起了什么,“咱们这么快就离开现场了?还没有感谢那位出手帮助我们的人呢?”

“不用感谢他。”阿格瓦的脸色异常难看。“那只是他的饭碗而已。”

韦拉柯卡明白了,弟子还是没有摆脱他父亲的阴影。

在这群死星的访客身后,有一座斜斜突起的小丘,丘顶有几人高,也是脚下这座人造山峰的制高点。入口处的门就隐蔽在小丘里,所以两辆飞车飞出入口后,便直接停在小丘前面的空地上。大家下了车,视线自然而然一直向着面前开阔的空间。此时被鼓声吸引,才纷纷回过身注意到后面的情形。

“鼓声在山背后!”玛希塔说罢,身形一晃蹿了出去,象是足下安置着弹簧。小丘的坡度很陡,但玛希塔奔跑速度惊人,足踏石缝,手抠岩隙,手脚并用一路冲上丘顶,就势隐身在一块岩石后面。这次玛希塔没有使用什么超级神功,仅仅是凭借久经训练的体能。众人不禁暗自佩服。他们各自准备好武器,然后抬起头望着玛希塔的举动。

玛希塔向山后眺望了一会儿,接着转过头来,向大家点头、招手,意思是情况安全,请大家一起来观察。其余四个人慢慢攀上小丘,隐伏在那块巨岩后面。几个人探出头,向山后一望。只见不远处还有一座山峰。两山间的凹地上有一片用繁花绿草种成的图案,看不出是什么名堂。一群上身****的男子正在图案中载歌载舞。两个壮汉正在拼命擂着一面大鼓,其他人则踏着鼓点舞动。

“看样子,他们至多只有原始的文明。”阿科塔毕竟是年轻人,随口发着议论。其实在他短短的探星员生涯中,尚未到过任何一个有智慧物种生存的新星球。

“可能稍微高级一些。他们穿着纺织品制作的衣服,而不是兽皮和树皮,舞蹈样式也有农耕部落的特点。”杰里杰纳把眼睛贴在多功能望远镜后,边观察边评价。作为老资格的探星员,杰里杰纳有过一些考察文明系统的经验。

“至于比阿玛的文明水平还要低。”玛希塔也拿出了自己的看法。

五个人中,两个情报人员反倒最没有发言权,安全局从来不会关注只有原始文明的星球。不过,他们知道此时的问题关键是什么。“各位,这里可不是什么尚未开发的原始行星,我们是在一个人造军事基地内部!”沃迪亚诺伊提醒道。

虽然他们进入六号区域只有很短的时间,但周围优美清新的自然风光就象能催眠,令大家暂时忘记了此地所在和此行目标。

“那里共有七百五十六人,”杰里杰纳报出一个数字。这个数字是多功能望远镜统计出来的。

“看来他们已经形成了自己的社会。你们瞧,平台上那个肯定是首领。”阿科塔继续着他业余水准的社会学研究。植物图案中央有个粗糙的石砌平台。一阵疯狂的舞蹈后,一个身穿翠绿服饰的大个子走上平台,双手向天,身体前摇后摆,象株狂风中的小树。看那姿势象是在招呼着什么,但距离太远听不清楚。只见那七百多个部落民伴随他的呼喊,也间歇地发出狂吼。声浪远远地传到山顶后还留有威势。

最后,大个子将手臂伸向远处的一座山峰,然后便雕塑般定了格。于是,场内所有人排成整齐的行列,分开来走向图案的边缘。

直到此时,山顶上几个观察者才注意到,在花团锦簇的图案边缘摆放着许多木棍。山下众人顺次拿起木棍,然后五人一排组成长列,向首领指着的那座山峰进发。每走十步,大家就一齐用木棍敲一下地,同时口里发出“嘿”声。

等所有的部下都拿到木棍后,大个子才跳下平台,抓起一根最粗的棍子,跑到队伍前头,昂首挺胸带着队伍前进。

“看样子,他们好象要去进行一场原始战争。刚才那场舞蹈就是出征仪式。”杰里杰纳判断道。

“我们悄悄跟上去。”苏勒说道。

沃迪亚诺伊却表示了异议:“组长,我们的任务是调查死星的武器系统,不是这些原始人的武器系统。”

“但我们还有更高层次的调查任务,就是评估摧毁死星的必要性。”苏勒反驳道:“调查武器系统只是为了给这个更高任务提供证据。眼下情况有变,如果这里生活着一个原始部落,无论他们最初从哪里来,死星现在就是他们的家园。银河联盟必须根据《未开化行星考察法》来重新制定针对死星的政策。”

沃迪亚诺伊想了想,觉得虽然组长的态度变化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更好的理由来反驳。毕竟出发前,就是让皮萨波里局长想破脑袋,也想象不到在死星深处会发现这样的奇景。苏勒受命指挥这次行动,当然也可以临时改变调查方向。

“我也认为必须和他们接触。”玛希塔插了话:“你们看,如果下面马上就要发生一场战争,无论出自什么理由,我们都要制止流血牺牲。《未开化行星考察法》中不是也有一个基本原则吗?不干预未开化行星的社会进程,导致生命损失的暴力冲突除外。”

作为独立人士,玛希塔可以保持自己的行事原则。此时,她的原则要求她支持苏勒的作法。两个探星员更不会有疑问。能找到一个拥有智慧物种的未开化行星是探星员的最高追求,比考察十个没有生命的荒凉星球还有意义。

于是众人分批乘上两辆飞车,贴着山坡另一面缓缓地下降到平原。他们绕过小山,选好路线,让山谷里一些低坡阻挡土著居民们的视线,绕个大圈远远地兜了过去。看到距离适当,玛希塔打开车盖,双足钉在车顶上,让自己的头部露出低坡,给大家指示着方向。“放慢,减少到最低速度,我们已经插到他们行进的正前方。”

苏勒手一摆,命令道:“沃迪亚诺伊,你来驾车,把它隐蔽在远处,我和玛希塔下车步行观察。两位探星员如果没意见,希望你们来一个人与我们一起步行观察,另外一位也把车开走隐蔽起来。”

杰里杰纳把侦查任务交给了阿科塔。小伙子难得有这样的经历,而且木棍和蛮力又伤害不了他们。于是,三个世外桃源的闯入者跳下沟坡,贴在坡壁上观察着远处的队伍。两辆飞车则悄悄地顺着沟壑驶向远处,隐在一堆岩石后面。

这时,那只原始军队忽然停了下来,绿衣首领排众而出,向着面前的山坡上大声呼喝。手里指指戳戳,比划个不停。“这是咒语!他在诅咒敌人。他们的敌人就在那边山坡上。”玛希塔说道。

苏勒取出多功能望远镜,打开生命痕迹探测功能,向遭到首领诅咒的那片山坡望去。望远镜很快锁定了一些生命痕迹并加以放大、判断,扫瞄射线穿过不太厚的山石进行透视侦查,结果除了树木和山石外什么,苏勒只看到形体细小的一些飞鸟和走兽。

“你没有猜错吧,那里只有树林。他们也许只是要集体打猎?”

没等玛希塔回答,只见平地暴起一阵喊杀声,绿衣首领在前,全体部落民在后,挥舞着棍棒向那片山坡冲去。望远镜中,每个土著都目眦尽裂,狂呼猛喝,似乎要把这片山坡上一草一木都毁掉才解恨。此时,再没有考察经验的人也会看出,一场流血撕杀就在眼前。

“我去跟踪他们。”此时,责任感压倒一切,充填了玛希塔的心。她跃出山坡,斜刺里向冲杀的人群飞奔过去。她已经想好,无论山坡上出现什么对手,真有战事发生,她可以显示某种“神迹”震摄敌对双方。

然而等不到玛希塔显示“神迹”,“神迹”就自动出现了。只见跑在前面的土著忽拉拉倒下一片。由于惯性,倒伏者们都是向前滚出远才停下来,然后便在地上挣扎着。后面的土著象是什么也看不到,仍然没命地往前冲,然后依次倒下去,翻滚、挣扎,好象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玛希塔也觉得气血翻涌,心脏狂跳着,几乎要从胸腔里蹿出来。她立刻明白遇到了什么,赶忙停下来,盘膝静坐,默运神功加以抵挡。苏勒和阿科塔比她跑得慢,遇到危险都停下来。阿科塔的身边正好有超声波震荡器,他拨开按钮,把功率调到最大,将一束中和波迎面发射出去。恶心和眩目一下子平息下来,两个人举着震荡器,低头跑到脸色苍白的玛希塔身边。

“是超声波!”阿科塔一边说,一边把震荡器高举过头顶。震荡器的功率远远无法与这股覆盖广泛的超声波相比,但在小范围内护住这三个人还不成问题。

直到那群土著再没有一个人站立,那股凶狠的超声波才消失。阿科塔心有余悸,没敢关上超声波震荡器,只是把它调到低档,作为盾牌放在胸前。

“你手里的家伙能查出声波来源吗?”苏勒边说边揉着胸口。虽然后来有了声波护体,但乍被超声波击中时那种尖锐的刺痛仍然让他冷汗直流。

“能,”阿科塔一边调节震荡器一边说:“喏,就在那个地方,半山腰的小树林后面。声波从那里呈扇面发射出来。”

他们再看那群部落战士,只见满地都是翻滚的身体,一阵阵呻吟声随风飘荡过来。玛希塔探出身子,仔细看看那群伤者的情况,放下心来。“没有死者。看来发射超声波的人只是为了警告他们,或者是自卫。苏勒,你不反对我们见见山上的神秘人吧?”

“当然应该。”苏勒说道:“不过要注意,他们见到我们就不会象刚才那样客气了。因为他们知道我们的技术能力,咱们刚才的行动肯定没逃过他们的眼睛。”

刚才,包括玛希塔在内,大家都认为这群原始土著的战争对手必定是另一群部落民,以为只要不让他们看到,就能够隐蔽自己。结果原始土著的对手却是能使用声波武器的技术高手,显然也完全有能力通过遥感装置发现这群闯入者的行踪。

“我先去吧,女人看起来毕竟不那么可怕。”玛希塔笑道:“这条规律在银河系绝大多数地方还行得通。”

“要不要拿上这个?”阿科塔递过自己的超声波震荡器。

玛希塔摆了摆手。“我空着手走过去会显得更可靠一点。事先如果有精神准备,我可以用自己的能力抵挡超声波。”

说着,玛希塔走出隐身的岩石,空着的双手在身侧摆动着,向面前空地走去。苏勒和阿科塔分别与自己的同伴通了话。两辆飞车藏身的地方都在刚才那股声波的扇形辐射区外。杰里杰纳和沃迪亚诺伊了解到这里的异况,问他们是否需要支援。苏勒要他们等在那里,弄清情况再说。

此时,玛希塔已经走到了大群土著居民的身边。她一边从他们的身旁绕过去,一边观察着他们。那些土著大瞪着眼睛,惊恐地望着她。有的部落民张大嘴巴想说什么,扭动身躯想挣扎着爬起来,但都没有成功。

直到走过他们身边,玛希塔也没有看到一双友善的面孔。想想也难怪,此时正是他们软弱无力的时候,自己看上去再平凡、再娇弱,毕竟代表着一种无法理解的威胁。

于是,玛希塔暂时放弃了与他们交流的想法,直接向对面的山坡处跑去。七拐八绕,来到了刚才被阿科塔判断为声波来源的地方。穿过小树丛,便可见到一大片空地,空地后面是一处幽深的山洞。玛希塔来到树林边缘,向那处山洞一望,便即释然。看布局,那里与刚才他们飞出来的小山顶很类似,肯定是另一处人工出口,通向这个封闭天堂之外的机械空间。她又向前走了两步,从黑漆漆的洞口里赫然迎出一个大个子!

玛希塔面前站着的并不是一个人,但与人相差不算太多。大个子顶上没有头发,代之以两块角状突起,头骨的形态也稍异于常人,乍望上去就象是个戴着面具的人,但额头上的青筋、两颊上的皱纹和眉骨上的疤痕又显示出极度的真实感。不过与他那典型的人类表情相比,这些异状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大汉冷冷地瞥了玛希塔一眼。那一刻,他的目光中竟然流露出无限的倦怠。不过初次见面,玛希塔不能确定是不是认清了对方的表情语言。她主动打着招呼:“你好……”

“我早看见你们了,你们要干什么?”对方一开口,讲的竟然是当代银河联盟通用语,只不过语气生硬冰冷。

“我们刚刚进入这里,有许多问题需要你的帮助。”

“唉,那些傻瓜们我很好打发,打发你们就难了。”大个子没接玛希塔的喳,不冷不热地甩出两句话。

玛希塔停下来。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缩小到仅几步远,她能够清楚地看到对方隐藏在袍服下的种种防身武器,于是友好地点点头。“您好,先生,我叫安海拉?玛希塔。我想您肯定看到了我和我的同伴,他们都是银河联盟官方机构的人士。”

大个子终于肯耐心打量她了。他眼球转了转,头上的触角红里变白,白里泛黑,就象是两块思维的显示屏。“刚才看到你那几下子,能够单凭生理功夫抵挡我的超声波,肯定也不是等闲之辈。”陌生怪客翻了翻眼睛,竟然品评起玛希塔的能力来。

玛希塔用微笑来回答。虽然嘴里称她有点功夫,但此人看上去不仅没有戒备,反而有些爱搭不理。玛希塔虽然一直把脸冲着大个子,却始终将一半注意力留给可能出现在此地的其他角色。不过大个子身后再也没有什么惊人的东西露面。

“那……你们这些官方人员来做什么?你好象不大象官方的人?”

玛希塔纵横太空多年,象这样自己在明,对方在暗的情况遇到得并不多。虽然心中感觉不舒服,但娃娃脸上仍然笑意可掬。“我只是协助他们进行调查。银河联盟刚刚知道死星三号的存在,担心引起公众恐慌,所以派调查队来进行实地调查。不过看来您已经先一步研究过死星了。相信阁下肯定对死星有很深的了解。对了,死星只是我们给它起的代号。你是这里的主人,不知道这个人造星球有没有别的名字?”

“鬼知道它叫什么?它又有什么好调查的!”怪人双手一扬,又一次把玛希塔的问题撇到一旁。“一千年了它都没惹什么事,现在又能有什么危险。再说我不是这里的主人,也是才来不久。这里真正的主人嘛,大概就是山下那群傻瓜喽。”

玛希塔咂摸了一下,从他的语气中分辨不出更多有价值的东西,于是接着问道:“那么,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能不能请我的朋友们也过来?他们怕您对我们有什么误解,所以派我来与您接触。关于死星的许多问题,他们都需要您的指点呢。”

“别那么假惺惺地装客气,想来就来呗。不过你们得快点,一会那批傻瓜们就会挣扎起来,他们把外来人都当妖怪,见到就想杀光赶尽。到时你的朋友们要是拨枪自卫,又会破坏了银河联盟官方那些鸟规矩。”

这里诸事难料,局面竟然荒唐到如此地步,令玛希塔暗自感叹。他们希望在死星深处找到高度发达的主人,却看到一群退化的原始居民;而当他们准备和更多的原始居民打交道时,又出现了一个对当今文明了如指掌的怪客。玛希塔拿起胸饰通讯器,请苏勒他们过来。

等玛希塔说完,怪人才又补充一句:“我可有话在先,我这里没有什么东西招待你们,也没有时间和心情招待你们。”说完,怪人爱搭不理,转身向洞内走去,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象是好多天没有睡觉了。不过虽然一直冷言冷语,看上去怪人倒也没什么恶意,反而更象是一个娇生惯养,不懂礼貌的孩子。

“先生,请问我应该怎么称呼您呢?”玛希塔追问道。

“我叫章普尔。”吐出这句疲惫致极的声音后,章普尔的身影已经没入洞内。玛希塔犹豫了一下,还是随着他向洞内走去。

很快他们来到了一处气闸前,气闸的两端竟然全都打开着,劲风从外面的金属深渊吹进来。两扇门中间一小段通道上乱七八糟地堆着一些物件:罐装食品、明星全息像、智力玩具,墙上有一片片新鲜的涂鸦,大部分都还没有褪色。玛希塔路过时匆匆看了一眼,印象最深的竟然是一个斗大的艺术体词汇——“爱”。虽然写得龙飞凤舞,却是用鲜红染料挥就,一付血淋淋的样子。看周围这情形,完全是一个半大孩子的家。

玛希塔再次观察前面的章普尔。如果是纯粹的人类,章普尔这样的体格应该是个成年人了。不过既然是混血儿,判断起年龄来可能有些不准确。

再往前走,人工建造的自然景观完全让位于彻底的机械系统。他们来到一个标准的运输中转站内部。每座太空城里都有无数个这样的中转站,让人们在不同结构中间穿行时更换随身物件,或者装卸货物。中转站不大,象一个休息厅。厅中间摆放着一只储物柜,是飞船上常见的那种式样。储物柜的透明顶盖半开半合。围绕储物柜,零七八碎地堆放着一些生活用品,一直摊到距柜子很远的地方,看样子很快就会把整个中转站的地面堆满。这般“成就”显然是长时间乱扔乱放形成的。玛希塔估计如果自己把这里收拾一下的话,所有生活用具加在一起只不过占用一张床大小的面积。

不过,尽管章普尔如此挥霍空间,整个中转站里仍然显得空空荡荡的。她又略略分辨着扔了一地的物品,和外面通道里的一样,都是些精良和时髦的名牌。“看来,您是位旅行家喽?”

章普尔没搭理她,径自躺到一块很大的兽皮上,十分不雅地舒展了一下四肢。玛希塔仔细一看,发现那也是一块名牌仿制兽皮。章普尔双手枕在脑后,愣愣地望着天花板,眼前似乎完全没有玛希塔这个人。

望着这位满腹心事的怪客,玛希塔不以为忤,找到旁边的一块兽皮坐垫坐了下来。“我休息一下,可以吗?”

懒洋洋的主人头也不转一下,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首肯。

“从这里到外面山坡,所有的门都开着,你觉得安全吗?”

章普尔赫然转过头,瞪着玛希塔:“什么安全不安全,你懂……”

中转站里突然暴起警铃声,既打断了章普尔的喝斥,也算是替他作了回答。躺在那里的章普尔伸出手,抓起身边的一只金属杆,捅了捅储物柜外壁上嵌着的小机关,两个人面前的空气里立刻出现了洞口外面的彩色全息图像。玛希塔定睛一看,发现苏勒和阿科塔已经攀到离洞口不远的地方。章普尔歪着身子,继续用金属杆拨弄着小机关,调整一下监视器的角度,显然对躺着操作设备已经颇有心得。布置在外面的摄像镜头在主人的操作下把视线投向更远处,只见山下那群原始部落民都已经爬了起来,正垂头丧气地缓缓退走。

看来,那警铃是被苏勒他们的到来刺激的。发现没有什么危险,章普尔随手把金属杆甩到一旁,杆子落地的位置和它刚被提起的地方相距了两米多远。玛希塔知道,屋子里的杂乱无章就是这样被制造出来的。

“瞧,自从我来了以后,这种情况不知发生了多少次。赶跑了又来,来了又被赶跑,他们的脑壳下面不知装的是什么。唉,你说,生物没有记忆是不是就等于没有智慧?”章普尔东一句西一句,思路象野鼠一样跳跃着。

章普尔好容易有了谈兴,可玛希塔却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部落民的这种作法正好是原始思维程序化、单调化的表现。但章普尔又不象有什么学术兴趣。其实,这个孩子脾气的汉子无论想不想说话,都与眼前的人无关,玛希塔只是个摆设。

“对付这么些傻瓜,难道我还要把门都关上?那不是为我自己设置障碍吗?这又不是能够随手开闭的普通房门,出来进去还要换气、稳压。还要……哼!”章普尔忽然感到自己说够了,于是从半截就收起了话头,也不管听众是否希望听下去。他把硕大的身体换了个姿势,又开始盯着天棚出神。一双大眼睛半天不眨一下。

不一会儿,通道里响起轻轻的脚步声。苏勒和阿科塔小心翼翼摸到这里,手里的武器还都举着。看到玛希塔安然无痒,两人才把它们收起来。

发现章普尔没有站起来迎客的意思,玛希塔便迎上去向两个同伴介绍刚才的情况。说完又转过头望着章普尔。“不过,我想这位章普尔先生可能正有什么烦恼,需要别人的帮助。章普尔先生,您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吗?”

玛希塔此刻象是一位体贴的长姐,最后这句话确实吸引了章普尔,他稍稍抬了抬头,轮番打量着三个来客。看了一会儿,忽然冒了一句他们敲破脑袋也想象不出来的话:“你们有谁看过《远在天涯的爱》?”

大家面面相觑。苏勒人过中年,忙于日常事务,对流行娱乐品早没什么兴趣了。玛希塔出没于群星中修练武功,扶危济困,也没有这份闲情逸致。倒是阿科塔听罢,兴奋得眼睛一亮。“看过,怎么……”

“那你有没有看过《银河作证》?”章普尔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象是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也看过。”

章普尔一下子跳起来,巨大的身体带起一股风,一堆大众流行娱乐品的名字洪水般从他嘴里涌流出来,差点淹没这间大厅。阿科塔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不过作为年轻人,这些作品他虽然并非全都看过,但至少都听说过。于是他一一点头算作回应。

终于找到了知音,章普尔的胸口起伏不定,挥着手在空地上走来走去,突然猛地扑到阿科塔面前。他比阿科塔整整高出一头,这个举动着实吓了后者一跳。探星咒退后一步,定睛望去,发现章普尔的脸色惨白,两个肉角因为充血变得鲜红起来,仿佛血液随时会涨破表皮喷涌出来。

“那你说,如果一个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寻找他的真爱,这人算不算得上愚蠢?”

在他的视野之外,苏勒和玛希塔对望了一眼,交换了一付无可奈何的表情。不是对章普尔无可奈何,而是对事情如此之怪诞无可奈何。任他们事先有什么预想,到头来全无用处。

章普尔不理会另外两个人在他身旁搞什么鬼,算是找定了阿科塔。他把双手按在阿科塔的肩上,轻轻然而有力地摇晃着,仿佛后者是一台自动应答机,能晃出他所需要的答案。

“我想,那要看你爱上的是什么人。”阿科塔对他毫无礼貌的举动有些气恼,压抑着不快回答着,同时不自觉扭着头,躲避着章普尔身上难闻的气味。他知道章普尔没有恶意,不好意思再向后退,但与邋邋遢遢的章普尔如此接近实在是种折磨。而且面前这位情圣并非标准的人类,满脸皱褶,脸形古怪,令阿科塔判断不出这是位怀春少年还是痴情老夫。

章普尔一听这话,激动地把阿科塔拉到一旁,也不管他多么别扭。“对对,我请你看看我的心上人,你一定要看看我的心上人,你要看看宇宙间最纯洁最浪漫的爱情是什么。前后一千年间,我这份爱情都不可重复。”接着他又回身一指玛希塔与苏勒:“象他们两个,一看就知道是凡夫俗子,不懂什么浪漫情怀。”

章普尔说这话时,声音丝毫没有减弱,被贬低的两个人也没准备辩解,耐心瞧着下面将要发生的事情。说罢,章普尔从胸口里拉出一根链子,哆嗦着打开链坠。原来那是个小巧的放像机,和玛希塔脖子上的那台一模一样,都是流水线上的工业品,自然差别很小。一个粉红的全息图像欢快地从里面跳了出来,悬浮在大家面前。那是一台短粗的圆柱体机械人,下半部有三个蛛状肢体,上半部还有几只机械手和软体触手。全息图像仿佛模特般在空气中转了一个圈,于是大家看清了这台机械人的全貌,但是分辨不出哪里是它的脸和感觉器官。因为这种维修服务型机器人并不需要设计得与人类相似,只要功能齐备就行了。

“你的爱人呢?”阿科塔看完这个图像,不解地问。

“怎么?就是它呀!”

这下气得阿科塔有半分钟失去了言语能力,恢复过来后,愣愣地问:“就是它?

“是它。”章普尔深情如水的目光上上下下地环绕着这台矮胖的机器人,眼眶里竟然开始湿润起来。

“这就是你的心上人?你能……确定它是女性?”阿科塔再也忍不住这份荒唐,语带讥讽地问。

“当然是女性!在我身负重伤的时候,在我心力交瘁的时候,在我痛不欲生的时候,是她用温柔和耐心照顾着我。世上只有我的母亲象她那样对待过我。”

阿科塔又哼了一声。“这叫服务者-1015型,这种机器人大概有一百万台吧?”

“厂家一共生产了三百一十六万七千台。”

“哈,那恭喜你,你可以妻妾成群了。”

陶醉在回忆中的章普尔终于听懂了阿科塔的嘲弄,他怒不可遏地关上链坠,双眼瞪得快要滚出眼眶了。“胡说,什么妻妾成群,我只爱我的艾卡!”

章普尔那付凶样吓得阿科塔后退数步,然而大情圣并没有追过来。无限悲哀涌上了他的面孔。章普尔抱着头蹲了下去,被人理解的愿望又一次破灭了。“我就知道,世界上没人能理解我的爱情。”

接着,章普尔庞大的身躯缩在地上,变成可怜巴巴的一小团。被双臂抱牢的头部奥丧地低垂着。两只肉角上的红润也褪了下去,低低的哽咽声从那一小团躯体中传了出来。

玛希塔走过去,蹲到他的身边,拍着他的肉角,轻轻地安慰道:“章普尔,没有什么。世界上的情感中,只要是爱都值得珍惜。至于爱什么,怎么爱,那并不重要。你说是吗?”

什么东西也没有这句话更有效果,小孩子般的哭嚎顿时刹住了,苏勒和阿科塔也免去了听觉上的苦刑。

“不过你如此悲伤,肯定不单单是因为别人不理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失去她了?”

出于尊重,玛希塔特别用了女性称号来称呼章普尔的挚爱,声音轻柔委婉。章普尔的两臂中又露出了他的头,一双圆眼满怀希望地盯玛希塔,眼神里甚至带着几分崇敬。显然,现在玛希塔又是颇懂浪漫情怀的好人啦。

“如果可以的话,告诉我经过,我们想办法帮助你。你想和你的挚爱在一起,这并没有什么不妥。”玛希塔继续问道。她估计不管章普尔实际年龄有多大,他的心理年龄不会超过十五岁。

章普尔抹掉脸上的泪水,长叹一声,开始向玛希塔讲述自己的经历。话匣子一打开便又滔滔不绝,象是非要把听众淹死才算完。而且章普尔讲起话来颠三倒四,要仔细啄磨才能听懂。好在他吐出的事情本身就十分惊人,还足以吸引大家忍耐那低下的口才。

原来章普尔是个混血儿,父亲是人类,母亲是异族智慧生命。章普尔自幼矫生惯养,无所事事。长大后看多了爱情故事,便开始自己的情场生涯。结果忽合忽离,也不知有过多少露水缘纷。章普尔偏是个情种,对这种事很认真,每次失败都痛彻肺腹。失败很多次后,这个长不大的男孩子便觉得世上再没有可亲可爱的异性,竟然偷出一艘飞船,远离家门,想看遍异域风光,然后寻找一处优美所在了却余生。

结果就在他轻生的时候,一台“服务者-1015”型机器人救了他,并且对他悉心照顾,最后还把他送回家里。经此一劫,章普尔忽然开悟,觉得世上从没有人能象这个机器人那样对他如此体贴照顾,温存理解,无微不至,于是竟把它作为爱恋对象,并给它起了“艾卡”这个女性的名字。

但机器人作为一种财产,毕竟是有主人的。这个机器人的主人名叫奥雷,公开身份是行星中继站管理员,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而他的隐蔽身份竟然是原力之源教的现任秘密教主。原力之源教每代教主死前都要在秘密教徒中选定继承人,把教中最高机密——“原力之源”的位置告诉他。这位新教主接获大命后,便要到“原力之源”那里跑一趟,满足这位大神的一个愿望,然后再回到人世间传播他的福音。

于是,这位奥雷教主便带着章普尔的心上人来到“原力之源”,也就是这个死星三号。自从卢易开始,历代教主对死星三号进行过反复探索,对进出死星三号外围结构的通道熟悉致极,这里对他们来讲早就不是秘密了。只是他们一直无法进入死星深部的结构。当年一名信徒潜入银河联盟军事档案局里进行盗窃,就是为了找到死星二号的资料进行对比,寻找进入死星深层的路。

当然,这些隐情都是章普尔事后陆续收集到的,并没有人告诉他。这个情种虽然性格幼稚,智力却非常发达,特别是涉及“心上人”的事情更是样样在意。结果比安全局的人员更有效率地查到了原力之源教的底细。

当然,他的心思只是在心上人身上。就在奥雷刚刚接任教主的时候,章普尔便找到他,请求他出售这个机器人,或者用两个新的服务型机器人换下它。痴情果然令人愚蠢。章普尔那种心急火潦的样子让奥雷大为吃惊,以为他是银河联盟的情报人员,想从这台随身役使多年的机器人身上找到有关原力之源教的什么线索。毕竟这是个非法组织,必须小心行事。

于是奥雷成了惊弓之鸟,苍惶逃走。章普尔是个非常主观的家伙,发现奥雷竟然带着自己的挚爱溜走,不问缘由驾船来追。凭着极高的智商,奥雷左藏右躲也没有甩掉他的追踪,就这么一直追到死星的内部。

到了这里便是奥雷的天下了。他从前代教主那里继承下死星内部情况的许多资料,可谓轻车熟路。于是设计甩掉死缠烂打的章普尔,又暗中破坏他的飞船。奥雷并不想伤他的性命,只是想将他永远滞留在物产丰富的六号区,不使原力之源教的秘密外传。然后奥雷便飞向死星深处,处理自己的事去了。

这些前因后果,尤其是奥雷那边的想法,章普尔自然并非全都知道。他絮絮叨叨地一边倾诉着自己的衷肠,一边支离破碎地讲述事情原由,所以三个听众也必须边听边猜,大费周章。

“这么说,如今死星深处有一位神秘的奥雷先生。”阿科塔终于听明白了一些。没想到这句话又令章普尔火冒三丈。

“什么先生?那是魔鬼!混蛋!”

阿科塔对他这种爆发性的情绪已经习惯,于是不再理他。正在这时,苏勒的通讯器响了起来,沃迪亚诺伊焦急的声音传了出来。“你们在里面还好吗?外面看来有些麻烦。”

在阿玛星球上,除了自治首府“天门”镇外还有几个大型居民点。其中最北面的一个叫做布尔凯镇。它是阿玛星球历史上第一个庆祝“银河升天节”的地方。如今,每年这里都要举行盛大仪式,庆祝银河系整个从地平线上升起。

由于自转和公转的综合结果,每年有小半年时间,银河系不能全部暴露在阿玛地平线上。等到它的整体能够完全升出来的那一天,便是阿玛人的“银河升天节”。这一天也是北半球开始播种,南半球开始收获的时候。在节日里,阿玛人民将银河之美与田间的收成联系在一起祝福着。

与其它节目不同,为了欢迎“银河升天”,这个节日所有重要仪式都得在夜晚举行。人们会在白天提前做好点心食品,布置好现场,摆满美酒。入夜后聚集在村舍外空地上,仰望银河,载歌载舞。直到最后一小段旋臂露出天际,仪式方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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