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顶,风寒露重,山坡上的草地,陡斜湿滑。
蔺昱川的车停在了山脚下,拒绝了助理的陪同,独自一人慢慢的从侧坡走了上来。
爬到山顶之后有些微微气喘,“真是缺乏锻炼了啊”蔺昱川在心里念叨着自己。他转过身随意地坐了下来,叉着腿,很惬意的坐姿,从这望下去,山下的景色一览无余。
静默片刻,他拍了拍手上沾着的露水,缓缓侧过身,看着身旁一字铺开的9个墓碑,轻轻开口道:“我又来打扰你们了,在这的这些日子还好吗?我把你们安顿在这里,是觉得外公外婆可能会喜欢这的环境和景色,”用力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继续道,“对不起,这么久才回来找你们……我……我拼尽全力才回到了这里。”
说着看向正中间的墓碑,道:“但是请放心,我现在挺好的,江蓠还在我身边,谢谢您,爸……谢谢您把她带到我身边,这些年我时常很庆幸有她在,不然或许我……我很难能够有今天,能够站在您面前。”
蔺昱川站起身走向最左边的三个无字墓碑,那是三个备好的空墓穴。
“我们是一家人,终有一天,会再见面的,或许是几十年以后,或许很快……”
静静的站了一会,山顶的风越来越大了,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蔺昱川轻轻道:“我现在去完成一些事,等全部事情结束了再来看你们。”
说完望了一下并排的墓碑,稍稍后退半步,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缓步向山下走去。
身前是喧嚣的世界,那里有欲望有挣扎,有数不尽的阴谋和看不清的人心;身后是已经停止的时间,那里早已归为尘土,地表只有平静和安宁,可地下却满埋着不甘和冤魂。
蔺昱川早已别无选择,只能一往直前。
助理高泽看着从山顶下来的蔺昱川面容平静,稍稍的安了心,吩咐司机出发前往目的地。
灾区的路面损毁严重,越靠近重灾区,路上的淤泥和垮塌下来的石头和树木越多,阻挡了救灾的车辆和队伍,前面的路况已经不允许车辆通过了,所有想前往灾区的人都要步行穿过。
蔺昱川换上轻便的服装和大家一起步行前往,助理走在蔺昱川前边,时不时的回头叮嘱总裁大人小心脚下,一路上费了很多心神。
再前边是一支专业的救护队伍,参与过多次抢险救灾,包括汶川大地震的搜救工作,队员们个个经验丰富,每遇到一处正在抢修的危险路况,都会停下来帮助在做道路疏通工作的战士们,这支逆行的队伍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傍晚的时候到达了受灾最严重的利丰镇福塘村。
村历史悠久,村民世代所居住的房屋多是老式建筑,很多已经年久失修,所以这次洪灾过后,房屋的损失最为严重。
村里的年轻人大多去城市打工了,剩下的都是家里的老人和留守儿童,洪灾一来,他们自救能力尚且不足,更别提抢救财产和牲畜了。洪灾一过,房倒屋塌,农田尽毁,满目疮痍。
蔺昱川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由于灾区断电,人人手里都拿着一把手电筒,还有的在帽子上装了探照灯。据说仅有的两台发电机,一台供给了医疗队,一台在救灾组委会的现场,供给一些设备的用电,人员虽多,但现场的秩序井然有序。
先行的人已经通知了蔺昱川到来的消息,当地的市长从搭建的简易帐篷里迎了出来。虽然天色已经黑到看不清人的脸孔,但从对方上扬的嗓音和握住蔺昱川紧紧不放的手上,还是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激动之情。
地级市的领导们虽然从没见过蔺昱川,也不知道蔺氏家族的蔺先生有何手段,但是蔺氏集团在H省乃至全国可是鼎鼎大名的,有他们集团的资助,对于灾区老百姓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简单的相互介绍之后,蔺昱川带过来的专业队伍马不停蹄的投入到了救援的工作中,蔺昱川和助理则留下来旁听领导们的救灾会议。
高泽快速的记录下会议人员提到的目前灾区紧缺的医药、食品、棉被、帐篷等物资的数量,并时时发给后方的后勤人员,让他们迅速的调集物资,运往灾区。
会议接近尾声的时候,帐篷的帘子被人从外边掀开,一行人大步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这次亲临前线指挥的李昌,他刚刚带队与省里来的地质和水文专家仔细摸排了灾区现在具体的情况。
李昌看见座位上的蔺昱川,愣了一下。
随即会议负责人起身向李昌介绍起了蔺昱川:“李书记,这位是从H市来的蔺氏集团的总裁,蔺昱川先生,”又把头转向蔺昱川道:“蔺先生,这是咱们省委的……”
话音未落,蔺昱川便上前对李昌微微鞠躬道:“李书记,我是蔺昱川。”
李昌看着面前年轻英俊,既感熟悉又陌生的脸,伸出手与蔺昱川握了握,道:“感谢蔺先生拨冗前来,请坐。”
各自就坐以后,会议继续。
主讲人变成了李昌,底下各部门人员正襟危坐,手上奋笔疾书,把领导的每项要求和每条指令都记得清清楚楚。
“第一,救人!”李昌高声说道:“把已经受困受伤的群众救治好是我们的首要任务;其次,道路的疏通要再加把劲,人手不够就再调,只有把灾区的道路打通,后续的医疗和物资才能送进来,群众也可以转移得出去;第三,把灾区的声音发出去!让更多的人能如实的知道咱们这的实际情况,让外边的人不信谣不传谣,这种时刻要稳得住人心。”
最后李昌总结道:“同志们,灾区的情况大家都很清楚,灾情面前刻不容缓!百姓的生命安危必须得到保障,各部门要坚守自己的岗位,履行好自己职责,要想尽一切办法支援群众,救助群众。”他侧过身看着蔺昱川说,“最后,我们也要感谢社会上那些像蔺氏集团和蔺先生这样有爱心、有责任感的企业和个人,”说着像蔺昱川微微点头致意道,“我谨代表灾区的百姓向蔺先生表示感谢。”
蔺昱川在一片掌声中起身致谢。
简短的会议以后,大家又回到岗位上继续救灾工作。
秘书强迫着李昌坐下来休息,吃口热乎的饭菜,领导已经两天没有好好休息了,秘书看着疲惫的李书记,心疼到不行。
李昌拒绝无效,只好听从劝导,坐下来接过秘书准备的一碗热汤面大口吃了起来。
面前的老人,年逾花甲,仔细看他,鬓角新长出的头发已是全白,上身穿着单薄的外衣,卷起的裤脚和小腿沾满了泥土,脚上的鞋子早已湿透,踩在地上一步一个湿脚印,坐在临时找来的长条木凳上吃着一碗普普通通的热汤面。
奇怪的是,你知道他是位高权重的省委副书记,但眼前的画面看上去也并不违和,这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亲民感吧。
李昌大口大口的吃着面条,侧头看了看一旁和助理商量事情的蔺昱川,招呼着蔺昱川道:“蔺先生还没吃饭吧?来点。”说着示意了一下手里的碗。
蔺昱川微笑着道:“谢谢李书记关心,年轻人少吃一顿不碍事的,这里还需要您的全权指挥,请一定照顾好身体。”
李昌虽笑笑没有说什么,却示意秘书去给蔺昱川准备了一副碗筷,蔺昱川不好再拒绝,只能坐下来和李昌一同吃面。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两个人大口吃面的声音。李昌开口打破沉静:“蔺先生年轻有为,看着年龄比我家那小子年轻很多,却已经能够带领蔺氏集团重现辉煌,真是后生可畏啊!”
蔺昱川放下筷子缓缓道:“李书记过奖了,昱川在商界还是新人,很多事情还是要向李公子多学习,多请教的。况且我刚回国不久,对于国内的很多形势还不是很熟悉。”
“哦?蔺先生久居海外?”李昌惊讶道。
“是有那么些年身不由己的时间。”说完直视李昌的眼睛。
秘书上前报告事情,打破了稍有些微妙的氛围。
继续低头快速地几口吃光了碗里的面条,李昌匆匆起身去处理事情。
蔺昱川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未动。
沉默和僵局都是用来打破的,蔺昱川不在乎自己是不是那个主动的人,他在乎的只有最终结果。
回忆和往事就像是一本厚重的书,随手翻开的页面不一定是全本最重要的章节,但它一定是整个故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如今蔺昱川走到李昌的面前,就是要有意无意的去搅动那些平静如水的往事,只有湖面波涛四起,蔺昱川才能从中找出裂痕,撕开所有的伪装,还原往事本来的面目。
救灾现场如火如荼,与此同时,李历久在H市如坐针毡。他等不及父亲回来之后再与其一起商讨对策的想法了,自己联系了一些父亲以前的老部下,有很多人已经退居二线,不过好在他们的子女大多已身居要职。
李历久说明来意,当然只表达了自己与蔺氏集团只是单纯商业上竞争对手的关系,自己调查蔺昱川不过是想知己知彼罢了。对方自是知晓此事没有李历久口中所说的那么简单,可是也不好拒绝李历久,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他尽快帮他把想知道的关于蔺昱川的一切调查清楚。
身居要职的人都混成了人精中的人精,自知这事必须办的干净利索不留痕迹。
如今蔺氏集团在H市那可是纳税第一的大户,轻易得罪不得,蔺昱川更是蔺氏家族的掌门人,这里边的水有多深,有心智的人都知道不可以轻易试探,可偏偏所求之人是李历久,虽说他背后的人即将要卸任了,可李家这些年的根基还是在的,一时半会儿绝不是可以得罪的主儿。
对于李历久所托之事,必须好好筹划一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