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前面的那一家葬礼结束了,等待的时候总是让我有一种时间静止的错觉,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无限放大。我和姐姐并肩来到那个告别仪式的大厅,与其说并肩不如说我靠着她还能有点支撑。我看到父亲的遗像被放到了正中间,下面堆满了各种颜色的花。如果,以后有一天我也离开了,我想被撒入海里,不想自己的子孙后代太挂念我。也不必祭拜了,被记在心里便可以了。我只是巧妙地跳脱了时间,换了一种方式存在罢了。
看着前面那一家的人哭哭啼啼的走出来,甚至有那么一两个把着门不肯离开,又一次让我意识到活着的人有多么受折磨。
前面那些哀悼词还是致敬词,我都没什么印象,只觉得自己脑袋空空,好像是想了什么,但也回忆不起来。直到哀乐响起,人们排好了队,由我领着绕着父亲的遗体,一圈一圈的走啊走啊,我瞄了瞄,父亲的眼睛又一次睁开了,我心里则是交杂着对妈妈的怨恨,对自己的怨恨,对这个世界的怨恨。可能还有懊悔,落寞和数不尽的复杂情绪。是不是好人都活不长。终于大家停下了,还是排着队挨个走向我和妈妈,或握手或拥抱,我对于这些陌生的人,只得愣愣的杵在那,或时不时的反应过来鞠个躬。之后大概是进行了什么,大概不是。我也只是记得我姐姐挽着我去到火化的地方,就一个炉子,把遗体推进去再拉出来就成了一堆白骨,这就像是,我们的至亲与我们最后的告别一般,至此他们再不复存在。哦不对,至少还给我们一堆白骨,这便是他们最后的存在。拉出来的时候,我看着爸爸的骨头,其实以前我很胆小的,电视里演了稍微可怕一点的惊悚片我都会害怕的不敢睡觉。但从那天起,我好像并不怕白骨了。我看着父亲的脚附近的骨头是黑色的,有工作人员解释说,黑色地方之前可能有某些病症,父亲以前痛风,后来去医院看姥姥那次也是,其实已经疼的不太敢走路了,一直一瘸一拐的,加上生病更没有什么力气走路了。还有其他的地方是黑色的,我记不清,大概是癌细胞扩散的地方吧,又或者是其他,我再也不得而知了。
工作人员让我第一个捡骨头,后来陆续家里的亲人开始捡骨头装到盒子里。再之后,我得到了一个红色布包裹着的小小的骨灰盒,只记住妈妈带着哭腔的一句,这么大个人就变得这么小了。之后,我便抱着骨灰盒和遗像出来,中间我记得我想去卫生间,和妈妈交接了一下就去了,姐姐陪我一起的,她说我的裤子都被血染透了。我扭头看了看一大片都是血,只得将上衣散下来盖着,好在今天穿的上衣足够长,早上穿的时候把下面的扣子系到了上面的扣眼,现在散下来不仅仅可以盖住屁股,用爸爸以前第一次看我穿这衣服的话说就是,你怎么像个道士。
我们出来便开车往墓地去了,以前这里葬着我奶奶,现在爸爸也来了。我抱着爸爸的骨灰,妈妈中间有几次想接过去,但是这样好像是忌讳的,其实那时候的我也并不想给她。路上仍旧是朦朦胧胧的雨天,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和我一起悲伤着父亲的离去。虽然我看着窗外,但是我感觉好像什么都没看进眼里,可能这是我无限接近那天父亲看向的远方,抑或不是。
我们到了墓地,要把骨灰和爸爸的一些东西放进墓里,妈妈把爸爸年轻时候喜欢看的书都放了进去,把他的两副眼镜也放了进去,我企图拿走一副,但是失败了,和妈妈再三商量下,她也没同意我拿走一副,那时候总感觉,大概是一点回忆都没有了。封好了墓之后,按着规矩把该摆的祭品摆好,我给爸爸倒了杯酒,撒在墓四周,就当是他喝了。小时候妈妈说过,爸爸喜欢喝酒,还喜欢做菜的时候加些白酒进去顶替料酒,过年的时候总是爸爸做年夜饭,姥姥每次都是要夸一下他做的鲤鱼。还有一次,他和同事喝酒喝多了,妈妈说他骑车回来摔在一个小阴沟里,身上都是擦伤,回来也不敢告诉妈妈喝多了,只能说是不小心。再之后因为爸爸有高血压就不怎么喝酒了。现在,就只能在这里喝酒了。这边已经不可以做太多的仪式化的东西了,像烧纸一类的也只能勉强去陵园最下面的一处专门的地方,那里有一排炉子。炉子里烧了各种吃食,还有酒,还有好多纸钱,可能是我操作的不对,风不从炉子顶端的口出去,倒是直吹向我,我走哪里便吹哪里。呛得我一直咳,然后我二叔就帮我烧这些,让我去一边躲一躲。之后过了一会要烧掉我们小辈戴着的腰带,我和姐姐把腰带扔进了炉子里,我小姨的儿子,也就是我的表弟,在我身边像一块木头一样杵在那,一动不动。我看了他一眼,他仍旧不动,我又推了他胳膊一下,他才缓缓转过头,两眼空空的看了看我,才解下自己的腰带扔进火炉。
后来,我们去饭店的路上,姐姐旁敲侧击的问了我:“你弟弟是不是这不太好?”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之前倒是听我哥哥说了,感觉弟弟状态不是很好,但是那时候的我,已经全然顾不得别人的事了,毕竟我父亲病重,我没有其他的精力管别人,那年我弟弟倒是回来了,然而我没见到他,我只记得我哥哥来我家说弟弟和他说感觉自己抑郁了,然后哥哥让我得了空去姥姥家看看弟弟,开导一下。不过,等我去的时候弟弟已经走了。再次见到他,已经是现在这样,这样是叫做什么,思维障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