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晖殿共有两名内侍,四名宫女。
今天来过朝晖殿的,还有贤妃那边的一名女官,以及昨日太后拨来的汐月。
贤妃的女官只待了一会儿,而且并未进过寝殿,所以此事与她无关。
而汐月本是乐泱宫调来的,不管虞凛怎么想,太后应该不会怀疑她。
调查的范围就在朝晖殿的六个宫人当中。
琼枝本来在虞凛身后站着,此刻走到了厅堂中央,跪下道:“奴婢琼枝叩拜,奴婢是朝晖殿怜贵人的长宫女。今日巳时,贵人起身,奴婢同汐月姑娘服侍贵人更衣梳妆;巳时二刻,贵人去了渡月斋,奴婢便在偏殿前厅收拾整理;快到午时的时候,贵人传话回来,说渡月斋留饭,奴婢也就未曾去准备午膳,留在前厅做绣样,等贵人回来;酉时,贵人回宫,之后奴婢就跟着贵人去了盛祥宫。”
“你一直就在前厅呆着?没有进过寝殿?”太后问。
“回太后,其实,奴婢在未时到申时之间进去过一次。”琼枝抿了抿嘴,“当时雪停,奴婢在院子里折了两支腊梅放进了贵人的寝殿内,那时候也未曾看见里面有这个木人。”
琼枝之后是两个小内侍,明德和致善。他们这样的侍童一般是不能进寝殿伺候的,今个除了大清早去食膳监领食材之外,其余时候都在院子里和小厨房里头忙活。
两个小宫女也都一直立侍在偏殿门外,几乎都不曾挪过步子。
而周慈姑姑早间同琼枝一道收拾前厅,直到渡月斋的人来传话,说怜贵人午膳不回来。午后雪停就去修理花木了,期间不小心摔了一盆桔梗海棠,院子里的人都瞧见了,琼枝也从前厅出来看了看。
听完众人的说辞,太后并未置评,而是问:“皇后对此事如何看?”
皇后自打太后肯定怜贵人清白之后,一直沉默不语,现在被叫到,她站起来对着皇帝和太后一欠身,不疾不徐地分析起来:“事态未明,臣妾也不敢有什么看法,顶多是些猜测罢了。臣妾瞧着这人偶,做得粗枝大叶,分明是有人赶制的,东西出现在怜贵人寝殿,像是嫁祸。宫禁森严,这事情只能是朝晖殿的宫人所为。目前宫人们的说辞并无冲突之处,所以应该是只有琼枝姑娘独自在前厅呆过,如此看来,她的嫌疑最大。”
琼枝跪伏在地上,表情又委屈又焦灼:“不是奴婢,奴婢不会害贵人的!”
虞凛也觉得不是她。
宫宴期间,她还有心思劝虞凛少喝酒,偷偷骂季鸿升轻佻。如果真是她做的,之后还能这般泰然自若,虞凛只能说她做宫女屈才了。
“若真的不是你,宫正司也不会冤枉无辜。”太后挥挥手,“宋宫正,把她带去掖庭关着,查问明白。”
琼枝人都吓软了,被两个宫正司的女官架着就给带了出去。
她经过虞凛身边的时候,还看了他一眼,眼中含泪未落,楚楚可怜。
虞凛其实挺怕看见小姑娘哭的。
琼枝被带走之后,太后就回乐泱宫了,但留下了宋宫正,带着人搜查了奴婢们住的下房,只不过什么东西也没搜出来。
这样闹了半宿,期间皇帝一直留在朝晖殿未曾离开,而中宫也默默跟在皇上身后。
宫正司的人在院子里进进出出地搜查,虞清晏安慰道:“别怕,你若是还不放心,把朝晖殿其余的奴婢也换了就是,朕亲自给你挑人。”
皇后看了眼皇帝,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没有开口。
大侄子的好意虞凛心领了,但是没有必要。
他听着外头宫正司搜查的声音,想着醒来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重生成了怜贵人,先是太后把院子里的人打了一顿,调了乐泱宫的宫女汐月过来,不知是监视还是保护;然后今日去渡月斋,江贤妃提醒自己留心身边的人和中宫;然后就出了厌胜的事情。
看起来就像皇后要对怜贵人下手。
可真是这样吗?虞凛看向刘氏的方向。
方才太后问她看法的时候,她自己就说了,很像栽赃。
虞凛也没看出她有什么动机,她家世显赫、母仪天下,而怜贵人宫女出身,完全仰仗皇帝的宠爱。
要知道国朝仪制,位分悬殊之下,宠爱还真不值几个钱。
就算怜贵人诞下皇长子,那顶多封妃,也越不过她去。
而且刘阁老家的孩子,真的能做出这种事?
宫正司查完了下房,还要来搜查怜贵人起居的偏殿。
“放肆。”皇帝挡在门前,面色不悦,“怜贵人遭人陷害还不够吗?你们还要来翻她的屋子?”
宋宫正垂首欠身,不卑不亢:“皇上,这是太后的意思。”
皇帝好像轻叹了口气,侧身让开:“朕看着你们搜。”
都当皇帝了,大侄子还是怵他娘。
宫正司把偏殿的前厅和偏厅都仔细找了一遍,大约是因为皇帝看着,他们没跟搜查下房似的,把屋子弄乱。搜查完毕之后,屋内基本还是原貌。
进到寝殿,皇帝带着皇后和虞凛也跟了进去,窗台上果然有几支新折的腊梅,在冬天的小晚风里颤巍巍。
皇后身边的宫女给她塞了只手炉,德申也给皇帝封上一只。
虞清晏接过手炉之后,转手就给了虞凛。
汐月去关上了窗户,还把屋里的银丝炭给点了起来。
宫正司的人默默翻找了许久,然而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子时都过了,今日的事情才算闹腾完毕。
虞凛坐在床边,看着窗台上的腊梅不语,而虞清晏则在交代汐月,要时刻看顾好怜贵人。
皇帝信任太后,自然也信任乐泱宫的人,虞凛则不然。他垂下眼,谁知道太后到底看不看得惯这个皇上颇为宠爱的怜贵人呢?
只不过木人上刻自己亲儿子的八字,虞凛觉得,大嫂嫂做不出这种事情。
走之前,皇帝到虞凛身边,握了握他的手,感觉到手掌是温热的,才放心离去。
琼枝不在,周慈和汐月伺候虞凛寝息。
屋子里暖烘烘的,吹灯之后,鼻尖萦绕的腊梅香气愈发浓郁。
琼枝应该是无辜的。
虞凛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看向窗台。
他有一个猜测,明天先去掖庭看看琼枝,然后这事儿就能查证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