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列农一起路过村里的小卖部的时候,处女就一直盯着玻璃橱窗里的“好丽友”巧克力派。巧克力派。处女嘴里嘟哝着。开始列农没有听见。但是处女嘟哝了好几遍之后他终于听明白了。他说不就是巧克力派嘛,我给你买就是了。他一个劲地要从衣服兜里往外掏钱的时候,处女拽着他飞快地逃离了现场。因为列农实在太穷了。他没有工作,也没有钱交房租。处女虽然很想吃巧克力派,但她仍然会老老实实地蹲在房子里用小电炉熬白粥给列农吃。那时候所有的物质都是那么地奇货可居,就连一小株青菜都会让他们惊喜半天。而冬天又那么冷,只有小电炉子,处女还必须用冰冷的井水冲洗床单和被罩。
列农终于因为贫困和自尊打算去干一番事业。他其实是一无所有的,甚至没有得到爱情。他曾经有过幻想。尽管处女是善良和纯真的,但是她仍然有着孜孜不倦野心勃勃的狂热梦想,这使得她总是游离于列农之外,心不在焉。列农虽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去干什么,但他知道他不可能让处女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所以他决定抛下房子里屈指可数的物什,离开城市。
离开的那天晚上,一盒“好丽友”巧克力派抛在处女的身边。处女又惊又喜抱着巧克力,抬头看着列农。他微笑着看着她,满脸的骄傲。处女紧紧抱着巧克力派,说:“贵不贵?”列农就豪爽地说:“不贵,不贵。”处女把列农拉过来,动手解他的皮带。列农却推开了处女的手,今天不行。处女疑惑地看着列农,她看到他眼里的温情,但她并不了解男人。
顺便提一句,列农热爱列农、热爱夏加尔,热爱一切善良和清澈的事物,所以列农热爱处女的脸庞和声音。
那天晚上列农是乘着一辆破破烂烂的中巴离开村庄的。他无比仓促地在处女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就仓惶地跳上中巴,紧接着中巴就慌慌张张地逃也似地窜出了村口。
那天晚上,城市里下了那一年的第一场小雪。处女光着头在雪中走了很久,才突然明白,城市里唯一可能心疼自己的人已经走了。处女抱着巧克力派,开始为自己的无助而难过起来。
两个月后,处女要去做堕胎手术。离手术的时间还有三天,而她反应很剧烈,因此她总是偷偷地跑到菜市场去买四毛钱的四川泡菜。就着不要钱的馄饨汤脆生生地咀嚼那一点泡菜,心情就舒畅了一些。突然邻桌的一个男子因为一分钱和店铺老板吵起来了。他们开始摔东西。开始处女和大家一样愉悦地看热闹,后来处女就缩着肩膀低着头躲开了,她没有忘记带走没吃完的几片泡菜。
为了增加营养,处女在进手术室之前,咬牙为自己买了一盒“好丽友”派。一盒六个,处女坐在医院的过道里,在刺鼻的药水味儿中,吃了一个又一个。她本来想留几个到手术后作为庆功吃的,但她担心自己会因为手术而死掉,这样巧克力派就会白白地被浪费掉了。所以她把剩下的几个全吃了,然后她把盒子扔进了医院的垃圾桶里,僵硬地走进手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