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红喜的回忆从七年前的那个下午开始——充满世纪末隐喻的夏日末梢。和一切漂流在外,自力更生的外乡人一样,我多少有一点世纪末的恐慌和伤感。这个年份发生了很多出人意料但又合乎情理的事情,比如:彗星坠落,桃花早开,日月全食,某块陆地的战火,某个岛屿的地震,某地的下岗女工在电视里的感恩戴德,某地在富于象征意义的无邪童声中回归。但这些对这条名为幸福的街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对我们也没有任何的切肤之痛。也许我们只应该关心幸福。
那天红喜要来。
她没说为什么。
那时候,我们已经有很多办法认识素昧平生的人。想象力和好奇心会促使我们远隔千里却促膝长谈,乃至通宵达旦。红喜便是从无数个陌生人中脱颖而出,与我成为虚拟的密友。她若有若无,若即若离,用来自乌托邦的假想语气,陌生、肆无忌惮。她是老练的,我想。她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地落入这一个圈套中来。这激发了我的斗志和耐心。我不急于认识她。我照常上班,赶稿,认识女孩子,和女友做爱。我想象着她。她总是在等待,很安静,也很耐心。她什么都愿意相信,尽管其实她早已经不再天真。她不是无辜的岁月赋予了她邪恶、造作的秉性,埋藏在积累的陈旧的天真之下。她不清楚它到底有多少,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会来,她不停地说话她就会来。
她要来了,这很重要。这仅仅是开始而已,却已经有了足够的美好和生动。多年之后我试图回忆七年前那个晚上,红喜从最后一趟8路车上跳下来,动作敏捷、优雅,蝴蝶般的轻盈和脆弱,扑闪着小小的翅膀。这一系列的镜头清晰可辨,如同一次庸俗的昔日重来。
她如我想象般的年轻和脆弱。她害羞,不安分,身上过分的激情和欲望在沉默。事实证明,多年前我赋予她虚幻的光环,只是企图证明她的非现实性,取消她的确凿的存在。事实上,她并没有我描述的那般美丽。她容颜似水,风情未解。
那个晚上,我用破旧的自行车把红喜带回我租的房子。她温顺地坐在后面,轻轻扶着我的腰。我们在黑暗中摸索着爬上仄仄的楼梯,我掏出钥匙,打开门,当明亮的小屋子一下子呈现在她的面前,我看到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光彩。
接下来是什么呢?红喜给我做晚饭。她轻车熟路,仿佛殷勤的主妇。我们喝了酒,我醉了,红喜也不胜酒力。我们同时倒在屋里唯一的□□。
接下来还会是什么呢?无非是疯狂地拥抱、亲吻、抚摸和偶尔的叹息。我将像野兽一般占有年轻美丽的女子,这一切合情合理。孤独的城市,年轻的男女,闷热的夜晚,猩红的帘幕,低垂。
可是,我在红喜旁边很快睡着了。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