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混杂在人群中，他手里提着那壶酒缸，里面掺和了水。他浑身脏兮兮的，只是眼睛依然明亮亮的。
“要酒嘛，要酒嘛？好酒哦，只要一百文钱啊。”男孩叫卖着，时不时地转头看着那些五大三粗的大汉，江湖好汉嘛，自然应该饮酒如喝水嘛。
大汉们毫不理会这个小家伙，而是把视线投入到那场牵动整座江湖的葬礼上。他们看见了无数的寒光，刀光剑影凝固在那块空间，气氛在一瞬间紧张起来。
偶尔有个大汉侧过头，饶有兴致地看了眼男孩，觉得这小东西有些好玩。男孩这时候总能察觉到什么，凑过去，压低声音说要不要来一缸，一百文钱而已啊。
那大汉鼻子抖了抖，爽朗地笑道：“你这莫不是掺了水吧，怎么闻着酒味不浓啊？哪家的掌柜派你来这儿骗人啊？”
男孩一瞪眼，“瞎说什么，我家掌柜明明和我说没掺水的。你这个人看上去正气凛然的，怎么连这点眼光也没有。”男孩一只手护着酒缸，一副惋惜的神情。“可惜你了啊，这么好的酒，竟然没人识货。”
大汉哭笑不得，好家伙，还不信？
他挑了挑眉毛，“小家伙，要不咱俩打个赌？我买了你这缸酒，分给诸位好汉品尝，让大家来鉴赏一番，你待如何？”
男孩皱着眉头，一副思量的样子。“那……行吧。如果真掺了水，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我们掌柜是真的实诚，不会骗我的。没掺水就是没掺水。”男孩接过一百文钱，还不忘说几句。大汉哑然失笑，没说什么，接过酒缸，沿着酒壁大喝起来。
咕噜噜。
他倒是很有江湖气，喝起来豪爽直接，那酒水哗然然地流着。喝了一大口，大汉放下酒缸，砸吧咂吧嘴巴，他微微眯了眯眼，有些了然。
“嘿，这位兄弟，来鉴赏一番？”大汉朝着身边的一位男子招呼着，那男子也是听见了这一大一小的对话，自然不会拒绝，接过来，毫不避讳地大喝一口。
他喝完后，也是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想些什么。酒缸里还有一大半酒水，男子也很识趣地传递给身边的人。
一连圈过去，酒缸已经空空如也。
大汉笑眯眯地看着男孩，道：“小家伙，你这酒呢，确实掺了水，你那掌柜没跟你说实话。”男子也附和道：“是啊是啊，确实掺了水。”
周围的几人也是附和着。
男孩脸色苍白，“啊……掌柜骗了我？可掌柜那么实诚的人，怎么会骗我呢。”大汉叹了口气，“小家伙，你这么小又懂得什么？这人情世故，你又参得透多少？不是所有人都像看起来那样，明白吗？”
男孩白着脸，缓缓点头。他又拿出那一百文钱，要还给大汉。那大汉却是摆手道：“一百文钱而已，给你做个历练了。以后你也能长点心，这人性啊，复杂得很。”
男孩还要说话，大汉却是说：“这情况下讲什么钱，江宗师的葬礼上说这些话，那不是扫兴嘛。”
男孩愣了愣，收回那一百文钱，连忙拱手致谢。他的眼帘微垂，里面是掩饰不住的喜意。
哈哈哈，他简直想笑出来了。
人性啊，复杂得很。他想到那大汉的话，乐了。可不是嘛？你以为我是个被掌柜骗得死去活来的小男孩，可我却是一路行骗的混子啊。
“那就多谢大侠了。”男孩拱手说道，言辞恳切。大汉看上去很受用，笑眯眯的，“行了，不要说了。你去你掌柜那交差吧，这里不太安全，你以后可得小心啊。”
男孩重重点头，“嗯，我知道。”他没有去拿空酒缸，而是径直走了出去。他走出人群，奔向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
“喂！给老子来串糖葫芦。”男孩拿出五文钱，抛给小贩。小贩已经有些老了，背都有些坨。那五文钱来的突然，却是他来不及接住的，直接扔在了地上。
小贩弯下腰，有些吃力地捡起那五文钱，还抓在手里吹了吹气。他的脸颊有些干巴巴的，一身衣服也是老旧的。
五文钱被他放进破破烂烂的布袋里，小贩抬起头，这才应了一声：“好嘞，少侠稍等。”
他取下一串大大的滚圆的糖葫芦，糖衣晶莹，泛着点点晶莹的光泽。这串糖葫芦，却是里面里比较大比较好的了。
男孩偏不满意，“我要那个最大的！”
小贩有些无措地说道：“可，那最大的是我留给我小孙女的，不能卖出去的。”男孩突然凶神恶煞起来，“贼老头，你信不信我打你？我要那串最大的糖葫芦，你听见没有！”
小贩浑黄的眼睛有些波动，“不行的，少侠还是换过吧。”男孩咬牙，“好，不给是吧，那我抢了！”他倒是有几下子功夫，窜上去把那最大的糖葫芦给摘了下来。
“呸，还小孙女？老子才是最大的，要伺候好老子明白没？”男孩一口唾沫喷在小贩脸上，拿了糖葫芦就跑。
他跑的很快，像是只受惊的兔子。
小贩呆呆地看着他离开，缓缓摇头。他不会觉得有什么难受的，只是暗暗感叹一声这世道又变坏了。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做这种事了。
他叹息着，一点点擦拭着脸上的唾沫。
他有些苦恼，这最大的被摘走了，只能给个第二大的了。自家那小孙女眼光可是真的毒，没准就能发现什么，隐瞒是有点难的啊。
本是早晨，正是一天生意的开始。小贩却打算收摊了，他要重新做个最大的。自家小孙女可是很喜欢糖葫芦的，怎么也得重新搞一个最大的出来嘛。
小贩有些老了，力气越来越小。扛起那糖葫芦架子，步伐都有些凌乱了。
“老人家，干嘛这么早就走啊？”
一声喊叫，传入耳中。小贩偏过头，看见了一道英俊的身影，是个少年吧，剑眉星眸，长发披肩，俊俏无双。他的左侧，是一位绝代佳人，美貌倾城。
而右侧，却是那位男孩。
男孩一脸不服气，还硬气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抢我的糖葫芦干什么，我这是买的，你们有什么资格抢我的！”
秦明微微一笑，手里的糖葫芦递还给了小贩。小贩嘴唇有些抖动，“谢……少侠。”他有些感动，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老人家啊，你给我串最小的吧，这小东西吃不得大的，要小的。”秦明笑着，自顾自地从小贩那儿拿了一串最小最干瘪的糖葫芦。
“老人家慢走啊。”秦明笑着说，把糖葫芦塞到男孩手里，抓着他的衣服便往外走。他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之所以做这档子事，无非是因为老板娘的一些话。
他看了眼男孩，突然有了些想法。
“看老子干什么？”男孩没好气地回答，一大口把一个糖葫芦咬了下去。他才不会赌气似的扔掉呢，有东西不吃，那是傻货。
虽然小，虽然干瘪，但好歹是有的吃嘛。男孩狠狠地咬着糖葫芦，眼神里多了些煞气，瞪着秦明。
秦明依旧是笑意盎然，“以后你就来我那儿做事吧，当个探子杀手什么的。这档子事，蛮适合你的。”
男孩不屑地道：“老子凭什么要听你的？你算个什么东西？有点实力就可以肆意妄为嘛？什么玩意儿！”
秦明毫不动怒，“嘴皮子蛮利索的，做个探子应该前途很大。等下就送你去那儿训练锻炼吧。”
男孩冷着脸，“老子为什么要去训练？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你凭什么命令老子？你有这个资格吗？”
秦明轻笑，对老板娘说了些什么。老板娘也是轻笑起来，发出银铃般的动耳声音。男孩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
“有本事你就杀了老子啊，省的老子在这个狗屁的世界里遭罪。”男孩骂骂咧咧，秦明点点头，“啊，原来你想死去啊。”
秦明眼睛微微一暗，全身杀机浪潮般拍向男孩。他手一招，老板娘的匕首飞来，牢牢握在他的手中。
噗呲！
男孩的眼睛瞪的老大，右胸被匕首洞穿。血淋淋的伤口，不断有血液冒出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秦明，眼睛狠厉起来，“要杀我？来啊！把我杀了吧！”
他叫的很大声，周围的人却仿佛没有听见般，自顾自地走着。男孩把身体往前一挺，匕首刺入得更加深入了。
嫣红的血液，不断流出来。
男孩咬着牙，眼睛里血红血红的。“来来来，给老子个痛快啊！”他的声音，隐隐有些颤抖。
秦明眼神澈寒，俊朗的脸庞波澜不惊。他的手微微用力，匕首更加深入男孩的右胸。经脉血肉骨骼，都在一点点破碎。
男孩怒吼，恍若野兽。
“真舒服啊，再来，老子还想更舒服一点。”他脸色狰狞，满目血丝。他还笑着，死命地笑着，像是不屈。
秦明微微颔首，嘴角勾起。
他朝着老板娘抛了个眼神。
老板娘浅笑，玉手轻点，一团碧光浮现而出，笼罩在男孩身上。像是一股清泉，轻轻地滑落，滋润着男孩。
诡异的是，男孩却仿佛更加痛苦了。他的脸色更加狰狞，他在无声地咆哮。声音仿佛被掐住一般，道不出半点。
他的体内，如同熔炉般不断滋生着气机。从来没有人能够想到，剧痛也能带来机缘。男孩的呼吸微微迟缓起来，他的脸色渐渐平静下来。他闭上眼，呼气。
他睁开眼，眸子里有血与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