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坐在醉香居的房顶，有些出神地看着远方。老板娘坐在他身旁，有些痴痴地看着秦明。早在一路赶往青羊国仰首城的时候，秦明身上的杀气才渐渐退去了，越发内敛，少年的面孔才得以显露。
秦明生的很俊朗，眉眼如画，眼神奕奕明亮，鼻梁挺翘，皮肤白皙，有种仙人般的感觉。出尘而翩然。
老板娘一时间是真正的痴了。
秦明突然开口了，“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轮回吗？”他没有称呼老板娘的名讳，仅仅只是代以一个你字。他的语气里，透露出一股深深的颓然。
老板娘清醒过来，一个人摇了摇脑袋，有些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我哪里知道啊”。当秦明再次开口询问时，老板娘正襟危坐起来，一副教授模样。
“轮回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我当杀手那些年，一直在杀人，如果不信点什么，恐怕我就早已经迷失了。”老板娘的眼睛如同一泓秋水般湛亮，微微翘起的嘴唇带着一种别样的魅力。
秦明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的这个举动，也不知是赞同还是持否定观点。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脑海里浮现了一段记忆。
“莫栖霞啊，你相信轮回吗？”
“老奴，老奴是相信的。”
“为什么？”
“如果世间没有轮回，又为什么要有穷富之分，阶级之分，种种不平等。老奴觉得还是需要有轮回来平正这一切的。”
“哦？这是你想出来的？”
“太子殿下，老奴这是听人说过来的。那人是个算命的，在我们那很有名气。长的跟个少年似的，但偏偏一头白发。老奴还去那里算过命呢。”
“他怎么说你的？”
“他说，老奴我怯弱无勇，难当大任。还送我一句话：云再起时，天桥黯淡。”
秦明长叹一声，云再起时啊。他摩挲着两只手掌，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四面的风景。仰首城是青羊国的国都，文人风很足，四处可以见到文人书生，或吟诗，或谈笑，或豪饮。
四通八达的街道上，一位位水灵灵的姑娘走来走去，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肢，香风阵阵。
“你知道的。”秦明说道，“我不是个很冷血的人，可我必须学着冷血。我在蛮荒待了五年，学会了狠辣与杀伐果断。现在我回来了，我带着仇恨与愤怒。我必须斩灭我内心的怜悯，复仇者没有资格去怜悯别人。”
老板娘默然无声，秦明的眼中闪现着冷冽的光芒。
醉香居三楼，秦明一行人正在聆听帝刺组织新首领萧碧玉的情报汇报。帝刺的情报网已经延伸到了九国，可谓是庞大无比。莫栖霞的新主子似乎是个很有来头的人物，对此做出了不少的贡献。
“天涯国如今局势很稳定，天涯王伏雪寒深得民心。这位帝王一向擅长权术，平衡文官武官的手段很高明。天涯朝中，文官以宰相杜飞鹤为首，武官则以上柱国古风歌为首。
先说那杜飞鹤，此人极爱喝酒，曾与人斗酒，最终躺在床上睡了一天，连早朝都忘了。但是此人深谋远虑，不拉党结私，不参与皇室斗争，一心直攻国事，深得百官爱戴。再说那古风歌，他是位儒将，书生出身，但偏偏酷爱习武，而且在武道上天赋卓越。曾经一枪斩杀五位一流高手，人称其为天涯古圣。他在军队的威望极高，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过了天涯王，伏雪寒一直很忌惮他。”
萧碧玉滔滔不绝地述说着，为秦明等人分析天涯官场的势力分布，分析每个大官的性格。这种分析有一定程度上的参考，对秦明今后的行动有着一定的帮助。
秦明是听得很认真，王谦龙则在一边喝着酒，不知道念叨着什么。老板娘屈膝坐着，偶尔撩一撩耳边的发丝，显得风情万种。
“差不多就这些了。”萧碧玉嘘出一口气，有些口干舌燥，随意地拿起桌边一杯茶喝了一口。
“这是我喝过的。”秦明淡淡道。
“噗！”萧碧玉立时喷出一口茶水，她终于记起来了，她没给自己倒茶，只给了秦明三人倒了茶。再加上秦明是三人的核心，她讲话自然是要靠近秦明的。
结果……萧碧玉没有感到暧昧，只是觉得害怕。这魔头喝过的茶，不会有毒吧。秦明似乎看出来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当然有毒，我喝过的东西怎么可能没有毒呢。”
萧碧玉顿时脸色惨白，俏丽的脸蛋惊惧不已。我……中毒了？！“你……你……”萧碧玉本来想要破口大骂的，结果脑海里浮现秦明斩杀莫栖霞的事情，不由得暗暗咬牙，又羞又恼。
她感觉到了，她的身躯在发热。
好像脑袋也在冒气一样，热乎乎的，晕乎乎的。这是什么毒？有点古怪啊，难道是热毒？我要被热死了？
老板娘好笑地看了秦明一眼，有些无奈。她凑过去，在秦明耳边说着：“你这毒还真厉害哈，让碧玉都变成这样了。”
秦明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小女孩而已，既然不杀她，我也就对她稍微宽松点，毕竟美女看起来还是赏心悦目的嘛。”
老板娘轻笑，“我难道不漂亮吗？”
秦明看着她，老板娘本来就天生丽质，在他的审美观下，老板娘最起码能拿到后面的两个大满贯。不论是五官，还是身材，都是极好的。
眼神，更是冷而不寒，妩而不妖。秦明凝视着老板娘的脸蛋，笑道：“漂亮啊，只是我是个吃着碗里还要看看锅里的男人啊。”老板娘白了他一眼，嗔笑：“太子殿下似乎还是个雏儿吧？”
秦明神色一板，“那又如何？只要有一颗男人的心，那就是男人。”老板娘沉默了，然后幽幽道：“秦明你没变啊。”秦明哈哈一笑，不以为意，“是人都会变的。”
他不也是变得更加冷血，更加残酷了吗？他看着她，当年那个冷酷杀手不也是渐渐温暖起来了吗？
王谦龙在那看着秦明两人说笑，嘴角微微有些抽搐。果然，秦明那家伙还是一样的厚脸皮。这让他无故有些高兴。他看着萧碧玉，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一个时辰后，你会欲火焚身而死。”
老板娘脸色僵硬。
迷迷糊糊的萧碧玉听到这话立时脸色发白，身上更加火热起来，她甚至情不自禁地发出几声暧昧的声音来。
“我……我没做错什么吧。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萧碧玉结结巴巴地说着，粉嫩的脸颊通红通红的，看上去像是一枚熟透了的苹果。
秦明狠狠瞪了一眼笑嘻嘻的王谦龙，看着萧碧玉，眼睛猛然间焕发出无穷的杀气。萧碧玉身躯一颤，如同坠入无底深渊，一股股凉意直冲而下，硬生生浇灭了她身上的那股火热感。
萧碧玉瘫软在地，脸色苍白如纸，惹人怜惜。她胸脯剧烈起伏，呼出一口一口的气息。秦明面无表情，对萧碧玉说道：“记住，以后要好好效忠于我。否则，我不保证你会沦落到和今天一样的地步。”
他的语气很淡然，仿佛只是说一句微不足道的事情。萧碧玉咬了咬贝齿，满含屈辱地回答：“碧玉明白。”
秦明起身，对萧碧玉笑了笑，“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做的好的话，你这首领就一直当下去吧。做的不好，那就去地狱和你的家人见面吧。”
老板娘静静地听着，暗暗感叹秦明是真的变了。更加狠辣，更加像复仇者。萧碧玉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终归是位少女，哪里经得住魔头秦明的威胁，只是低声说是，眼眶微微湿润。
她也是个聪慧的女子，现在也想清楚了那杯茶的事情。她修行的功法要求心境淡然出尘，而当时心神大乱，自然与功法不符，引得全身气机乱串，身体发热，走火入魔。
她本身不会这么容易心神大乱，实在是秦明的狠辣吓住她了，在心里早早地给他竖上魔头的标签，总要细细思量他的每一句话。因为这样，她才会被魔头……
耳边传来关门的声音，她悄悄抬头，眼前已经空无一人。她于是大声尖叫起来，把桌子上的茶杯全部扫落，茶水乱溅，她玉足在地上胡乱地踢着，发丝散乱起来，看上去像个闹情绪的女孩。
“魔头、魔头！”
她啜泣着，生平第一次受到这么大的委屈。她本身性格淡然，在帝刺组织里也没受到什么不好的待遇，甚至还因为她在音律上的天赋而得到重视呢，在醉香居更是被奉为花魁，因为背景的原因也没有受到刁难，可谓是一路顺风顺水。
“魔头、魔头！”萧碧玉拿出几根细针，狠狠扎在木制地板上，仿佛泄气般用力。秦明听着后面传来女子的尖叫声，摇了摇头。
“小女孩……”
他暗暗年念叨着。
老板娘对王谦龙说，“你等下跟碧玉去一趟帝刺组织，务必把碧玉推上真正首领的位置。”王谦龙翻了个白眼，“知道知道，小爷我最弱嘛，所以只能做些辛苦的事情。”
老板娘很开心，“你小子很上道。”
王谦龙脸皮抽搐。
出了醉香居，六皇子一眼便看到了秦明，连忙急匆匆赶过来。“师父，我父王想要见见你。”秦明了然，点头道：“你带路吧，我去和你父王见见。”
老板娘原本想一起去，但还是放弃了。毕竟青羊王见的只是秦明，女人跟过去是不适合的。一念及此，她便拉着王谦龙去四处找客栈落脚了。
秦明跟着木有错走向王宫。王宫确实很气派，金碧辉煌，大气飘逸，王宫门前，两尊石巨人屹立着。他们属于精灵一脉，精通防御之法，个个都是三四米高大，古灰色的皮肤坚如磐石。
他们的每一声呼吸都仿佛雷霆般响亮，气息如同剑刃般逼人。石巨人一族在九国都很有名声，被誉为“九国王卫”，几乎每国王宫门口，都有着两尊石巨人。
看见木有错领着秦明过来，两巨人微微低头以示尊敬，而后伸手拦住秦明，要求卸下刀来。秦明很配合，摘下刀递给一位石巨人。
走进王宫内，木有错抓着秦明的衣角，低声道：“师父你没生气吧，这些个石巨人脾性都是这样，他们也是为了保护我父王的安全嘛。”
秦明自然知晓这些，也不会计较什么，只是暗地里还是免不了把那两尊石巨人和帝国的那两尊石巨人对比，最后还是哑然一笑，根本没有可比性嘛。
哒。
白子落于中心。棋盘上的形势一下子逆转过来，原本占据上风的黑子一下落入劣势。胖胖的青羊王把黑子随手扔进棋罐里，摇头直叹：“国师之才，子然甘拜下风。”
棋局一边，那仙风道骨的老人扶须说道：“大王心不在焉，可是有何烦恼？”木子然长叹：“我那六儿找了个师父，据说年龄只比他稍大一点，那么一个少年能教他什么？这不是胡闹吗？”
青羊国师微微一笑，“大王何须烦恼？这天下如此之大，诸天万物皆有之，未尝不会有少年才俊一鸣惊人啊。”木子然却是点了点头，“小文豪李浩年应该算一个，天涯国的天才武者姚七算一个，鲛人国的小公主算一个，再加上长风陵的李长风。这大概就是九国里真正的少年才俊吧。”
青羊国师却是摇了摇头，“大王言之有理，只是这四位，在我看来，都不如一个人。如果那人熬过了那一关，出来必定跻身武道大师行列。”
木子然眼神一眯，“你是说，那个亡国太子？”青羊国师哑然失笑，“大王圣明。”木子然皱眉，“国师如此欣赏此人？据说此人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先前便是整日里声色犬马，放荡不羁，当得起国师如此赞誉？”
青羊国师不紧不慢地说道：“秦太子不简单啊，他那只是韬光养晦，隐瞒锋芒而已。试想那日帝国之殇，不也只有他一个皇室血脉得以逃脱吗？虽然一个人躲进了危险重重的蛮荒，但未尝没有机会活下来。”他顿了顿，眼神里迸发出精光。“秦太子如若活着，或将掀起一波巨大的风浪。”
木子然若有所思。他理解国师这些话的深意。
气氛一时沉凝下来。
“父王，我师父来了。”木有错的声音遥遥传来，君臣两人相视一笑。不多时，秦明二人翩翩而至。“啊，国师爷爷也在啊。”木有错看着国师，惊叫出声。
“拜见青羊王、青羊国师。”秦明朝着两位青羊国权力核心的人物行礼。他行的这个礼很有讲究，是帝国时期皇子对别国的尊敬之礼。
青羊王、青羊国师都是神情淡然，仿佛知道什么。而青羊国师率先开口，“不知小友大名，是何方人士？今年年龄为何？师承何处？”
秦明不卑不亢地说：“在下秦明，大苍人士，年已十七，无门无派。”一边的木有错暗暗嘀咕，“大苍人士？这好像是那个帝国的祖地啊？”
青羊国师脸上面无表情，“既然小友无师承，又何德何能来教授六皇子呢？”秦明轻笑道，“国师此言差矣，如果有能力，有才华，到哪里不能为师呢？”
青羊国师也笑了，“那小友为何寻我六皇子为徒？”秦明淡然道：“六皇子求学心切，我自然收他为徒了。”
一时无语。
木子然这个时候突然开口了，“迟暮的太阳已经落山了，还会升起吗？”青羊国师微微挑了挑眉头，木有错一脸茫然。
秦明浅笑，“当然。”他的声音慷慨激昂起来，像个斗士般。“太阳虽迟暮，仍有凌云志，只需要借力即可重返九天。”
木子然了然，不再发问。
青羊国师于是开口，“小友果然是大气魄，你足以为六皇子之师。”秦明点点头，拱手道，“多谢两位厚爱。”木子然看向木有错，斥骂道：“你个混球，还不领着你师父好好逛逛仰首？”
木有错脸上一喜，连忙点头。“好的，父王。我这就去，这就去。”他拉着秦明，直接跑了出去。
“对了，师父。你们说的那什么太阳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
“就是单纯地太阳升起的问题。”
木有错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心里面暗暗嘀咕：一群神经病。王宫里，青羊国师看着木子然，“大王，想好我们的位置应该在哪儿吗？帝刺被秦太子拿回去了，我们的试探也该到此为止了。”木子然端起桌上的一杯茶水，轻轻撇了一口。
假山，清水，绿树，百花。
木子然眼神迷离，“我青羊国看上去国力鼎盛，可不也是受人制衡吗？那人虽然什么话都不说，但他若是说话，我们谁敢不听？说白了，整个青羊国都是那人的后花园。他把我们当成药园子啊，肆意妄为，我们都是他的玩物啊。”
青羊国师默然无语，一样的悲凉。
那个人，一人而已。
敢敌一国。
何等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