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啊？”
顾凌眼中不含半分作假，是实打实的不知好奇。
赵彦则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她问出这句话的一瞬间停滞了片刻，在跳动起来时，就像是破旧的钟表指针走动那般凝滞。
“赵彦则。”赵彦则垂眸，视线凝聚在她的双眸，勾起的唇角带着难言的苦涩，“我的名字，叫赵彦则，未及冠，还未取字，莫忘了。”
顾凌眨了眨眼，很想来一句“忘了你能奈我何”，不过……
算了算了，她也没必要老是往人家心尖上捅刀，太不道德了些。
“哦，记着了。”顾凌态度敷衍道。
赵彦则也不在乎这些细节，转眸看着满园萧瑟，问：“还要走走吗？”
顾凌的肩膀骤然一塌，懒懒散散地靠着廊柱，问：“敢问一句，我能出去走走吗？”
预料之中，赵彦则摇头：“不行。”
顾凌“切”了一声，摆了摆手，一脸嫌弃，“你这一点看头也没有，还没有我家来的好看。”
赵彦则面色未变，闻言道：“哦？很好看吗？”
顾凌想也不想地道：“江南水乡，那还用说——”
话音未绝，猛地回过神来，双眸狠狠地瞪着赵彦则，质问道：“你套我的话？卑鄙！”
赵彦则摊了摊手，面色无辜：“只是随口一问，不要那么大的反应。”
顾凌的眉头拧的都能打结，鼓着脸颊冷哼道：“你就算打听到了也没事，反正，我小叔才不会怕你。”
听见顾凌话语表情间对那位“小叔”如此亲昵信赖，赵彦则的眼中不免染上阴霾，狠戾自他的眉心一闪而过。
“小叔？”赵彦则不屑的一声冷哼，“倒是挺会编的。”
失忆的顾凌最喜欢、最尊敬的就是宇文谦，赵彦则当着她的面如此诋毁宇文谦，顾凌现在满心只想打爆他的狗头。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的小叔！”
不出意料，顾凌气的暴跳如雷，直接几步上前，揪着他的衣领踮着脚尖，妄图通过提高海拔来增加气势。
盯着他的眼睛，顾凌一字一句地道：“我不是顾凌，我是宇文凌，我的叔叔是宇文谦，我是宇文家的女儿，你再敢诋毁我叔叔一句，拼了命也要让你好看。”
放了狠话之后，顾凌像是碰到了什么令人恶心的东西，嫌弃地松开了赵彦则的衣襟，倒退几步，眉眼之间是不加掩饰的仇视与厌恶，冷冰冰地道：“这里没有什么好看的，我也没有心情看，走了。”
说罢，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的犹豫。
赵彦则没有跟上去，就站在原地，看着她逐渐离开的背影，整个人就像是一根木头一般，动也不动。
良久之后，赵彦则眼眸转了转，开口道：“看出来什么了没？”
话音一落，立即就有一道女音接了上来，伴随着这道女音，有道身影从房檐上翻了下来，稳稳地落在赵彦则的身后。
“顾姑娘性情大变，对那姓宇文的很是信赖。”
绿水顿了顿，半是不解地道：“但是这信赖很是奇怪，就好像是——”
“就好像是无条件的信任。”赵彦则冷声道。
绿水道：“属下正是此意。”
赵彦则的眸子瞬间变得犹如冰窖一般寒冷，说出的声音冻得绿水下意识地打了个颤，后背都激起一层鸡皮疙瘩，整个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查的什么了没？”
绿水绷着声音道：“宇文谦，年二十四，家住随州，原有兄长，于十年前同其妻意外身故，留下一女，名唤宇文凌，六年来视其如亲女般照料。”
赵彦则眸子一利：“当真？”
绿水猛地喉咙一滚，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嗓音干涩道：“查了几番，的确如此。”
所以，除非真的是安排的天衣无缝，否则，这个世上真的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半垂的眼睫遮住了几经变化的神色，身上气压低的令人几乎喘不过气来，绿水思索着自己是不是该寻个由头撤了？
半晌之后，赵彦则表情逐渐平缓，抬眸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房间，那里拄着他此生唯一的牵挂。
“去查宇文氏这个家族。”
绿水一愣，不解道：“宇文氏？”
大拇指与食指相互摩挲了几下，唇角勾起一抹不明的弧度，“应当是几年前，不，或许是几十年前出名的家族，不一定是在京城，着重往江南二十六州查看。”
绿水隐隐约约似乎猜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敛，抱拳沉声道：“是。”
话音一落，便朝屋檐上一窜，消失不见。
赵彦则站在原地沉吟了片刻，并没有立刻去看顾凌，而是脚步一转，朝余泽轩所在地药房走去。
在余泽轩看来，顾凌是患了某种不知名的病症，查不出原因很是奇特，尽管自己已经向祖父写信，托余老太爷出面请温老先生过来诊治，但这种罕见的病症竟提起了余泽轩的兴趣，想要在温老先生来之前看看能不能自己找出个大概治疗方向。
于是乎，当赵彦则来到药房的时候，余泽轩正翻着好几本医术聚精会神地看着。
赵彦则依着门框，抬手敲了敲门边，道：“阿轩。”
余泽轩闻言，放下书籍抬眸看去，调侃笑道：“你不是在陪着顾姑娘吗？怎么有空过来找我？”
赵彦则抿了抿唇，脸色闪过一瞬间的不自然，抬手摸了摸鼻子，道：“可有什么发现？”
这可真是极不自然的转折。
余泽轩勾了勾唇角，顺着他的话题道：“还没什么发现。昨日已经给祖父传了信笺，应该这几日就会有消息了。”
温老先生的医术赵彦则也是有所耳闻，听他这么一说，信中大石略微放松了一些，抬步走到了书柜跟前，随手抽了一本翻开，垂眸似是很仔细地看。
余泽轩却不会被他这幅表面所迷惑，好笑道：“你看得懂吗？”
不会医术的赵彦则淡定地将书一合，道：“看不懂。”
余泽轩：“……那你，看什么呢？”
赵彦则淡淡地掀一掀眼皮，道：“看书啊，这不是很明显的吗？”
余泽轩被这么一噎，立刻就领会到了他平静表面下的不安躁动，内心无奈地叹出一口长气，阖上书本耐心地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不然也不会有这个闲工夫在这儿跟他扯犊子。
赵彦则无意识地捏紧了书册，面上浮现几缕纠结神色 。
得，什么都不用说了，就这个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余泽轩来了兴趣，双手交叉搭在桌面上，一脸兴趣盎然地问：“说吧，是不是脾气又犯了，惹了顾姑娘生气。”
赵彦则手里一个用力，险些将手中的医书给震碎，被余泽轩一把抢过，安安稳稳地放回书架中。
·
顾凌一个生气就不管不顾地按着记忆回了房间，还好这个庭院不要太简洁明了，路线也是简单粗暴得很，半点儿也不用费心神。
等顾凌气鼓鼓地冲回房间安坐下来之后，才猛然惊醒一般敲了一下自己的脑门，骂道：“我是猪吗？！”
适当的耍脾气是试探底线，可是刚刚她那样完全是超纲了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顾凌腾地站了起来，搓着手掌来回无意识地走动，嘴里一个劲儿的嘀咕着，眉心紧紧攒着一个小小的“川”字，眼珠子慌乱的转动。
赵彦则所展现出来的武力和态度，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一个既定事实——他并不畏惧自家小叔，甚至于，高于他一头。
顾凌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会冒出这么一个念头，而且自己还对这个判断深信不疑。
“疯了疯了疯了！我是不是脑子被扎出毛病了？”
顾凌捂着脑袋，一下子坐在床上，踢掉了鞋子，将自己团成了一团。
她现在脑子乱的很，各式各样的想法念头在脑海中犹如弹幕一般滚放，偏偏她还不能按暂停，太阳穴一股一股地跳动着，活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两穴中挣脱出来。
“啊——”
顾凌小声地呻吟着，面上浮现了隐忍的痛苦。
好痛啊！头好痛啊！
顾凌疼的眼泪都冒了出来，想要抑制住在脑海中犹如滚筒机般翻涌的思绪，却像失去了控制的放映机，不停地在播放那些她熟悉的陌生的画面。在那一瞬间，顾凌都生出了一种恍惚错觉，好似她看到的就是原主所经历的一切。
不是吧，现在才给她接受原主记忆？太晚了些吧？
在经受着犹如钢针入脑的疼痛之中，顾凌还不忘自我调侃一番。
然鹅接下来，便是犹如潮水一般的疼痛袭来。
不对！
顾凌紧紧皱着眉，眼神中浮现一缕清明。
这疼来的太奇怪了！
有人。
一定是有人对她的脑子动了什么手脚！
很快，那缕清明逐渐被疼痛所蚕食，最后，顾凌眼前陡然一片黑暗，意识陷入了昏迷中。
顾凌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识多久，等她逐渐回笼意识之后，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像是被关进了某个深渊一样的地方。
顾凌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但很奇怪，自己并没有半分焦虑恐慌害怕等负面情绪，特意感知了一下，顾凌发觉自己竟然异常地淡定。
嗯？
难不成这几日的经历已经将她的神经打磨粗了吗？
正这么想着，面前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道亮光，顾凌下意识地扭头拿手遮住眼睛，等能够适应这强光之后，顾凌眯起双眼朝那道强光看去，勉强辨认出是一个小光团发出的光。
乖乖，这是能源球吗？
顾凌回忆起自己曾经看到的星际小说，竟有些跃跃欲试，想摸一摸这会不会突然爆发出强大的能量波。
至于后果嘛……
她现在应该是在做梦，有谁会在自己的梦境中被杀死啊？
这么一想，顾凌就十分光棍地把手贴在那个小光团上了。
“主……人……”
小光团突然开口说话了，吓得顾凌往后一蹦，开口就是一句“哎呦卧槽会说话”。
“嗯？”顾凌后知后觉地捂着自己的嘴巴，眼睛惊喜地瞪大。
“呀！我能说话了！”
顾凌犹自沉浸在能够开口说话的喜悦之中，直接忽略了旁边那个开口说话极为不科学存在的小光团。
小光团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顾凌的搭理，恼羞之下直接砸到了顾凌的脸上。
“哎呦！”顾凌一声哀嚎，捂着脸连连倒退几步，怒道：“谁撞我！”
愤愤然地一松手，就看见小光团在自己眼前跳起来蹦迪，很是欢快的样子。
顾凌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眼都要给晃瞎，伸出手啪叽一下按在小光团身上，冷酷道：“安静点儿。”
小光团果然安静了下来，之后便听它用不知道哪里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道：“主人，我总算找到你了，我的时间不多，咱们长话短说。”
等等！我觉得我们很有必要来个促膝长谈！
顾凌一脸雾水地盯着这个小光团，问道：“你这算是认主了？被我拍了一巴掌？太草率了吧？”
“什么草率？不对什么认主？更不对！你又失忆了？！！”
或许是太过激动，这机械断音居然被它吼出了机关枪的架势来。
额……这个失忆用的好，但是，什么叫“又”啊？
电光火石间，一个荒唐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顾凌上下滚了滚喉咙，在这针掉地上都能来个回想的地方，顾凌能够清晰地听见滚动的声音简直不要太容易，同时，她还听到自己的小心脏在剧烈跳动，让她很有理由怀疑一会儿会不会因为跳的太快而死机？
“你，是不是想说，我是，顾凌？”最后一个字，她说的很飘很飘，上扬的尾音很好的展现出她此刻不平静的内心。
苍天啊，可千万别说是把她当顾凌了！
可惜，上天没有听到她虔诚的许愿，十分残酷地告诉了她不愿听到的事实真相。
“你不是顾凌还能是谁？”
接连几个人都说自己是顾凌，那顾凌还能跟自己说是他们眼瞎，可是眼前这个，连个五官都没有，上哪门子眼瞎去？！
所以，她真的是顾凌？那宇文凌又是谁？为什么要骗她，让自己相信自己就是宇文凌？以及，如果她真的是顾凌，那么她是真的失忆了还是恰好穿到名为顾凌的少女的身体上？
一直以来，顾凌被宇文谦当成心肝宝贝地宠着，从不让她有半点儿烦忧的事，顾凌自然就乐的不动脑子，可是现在这个场面，她的脑子都快要转报废了也得不出一个答案来！
等等！
她好像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小光团，也就是小馒头，它现在已经快系统崩溃了。
失忆失忆，又是失忆！
那个人是有多么钟爱八点档狗血剧啊？！这么狗血的失忆桥段一次不够还来两次，敢不敢来点儿高档次的啊！
吐槽吐的系统快要紊乱的小馒头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妙，虽然身为一个系统是没有感觉这一回事的，但是它就是莫名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再一看，小馒头还没来得及逃脱开就被顾凌一把抓住了，在对方亮如探照灯视线注视下，小馒头感觉自己的系统中多了一串数据，而那个对出来的数据名叫——害怕。
顾凌紧紧地抓住小馒头，就像溺水之人抓住稻草一样，喘着不稳的气息，问：“你，是高科技产物？智能机器人？”
“我是系统啦！”
“系统？”顾凌的眉头狠狠一跳，伴随着这两个字传入耳中的，还有一大段视频窜入眼前。
这回，视频没有搞闪现，以一种正常的速度播放着，顾凌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到画面里的人。
里面的人不多，主要人物中国就三个，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孩，一个男人，还有一个女人。
小孩顾凌不认识，但是那两个男人和女人，她却熟的很，谁让一个顶着赵彦则的脸，一个，是顶着她的脸！
一股寒意顺着脊梁窜入了心口，顾凌下意识地后退还几步，口中喃喃自语：“什么鬼？这些都是什么？！”
“主人，这是你的记忆。”
小馒头的声音调成了冷冰冰的机械声音，无机质的话语莫名令人胆寒。
然而顾凌并没有在意到这些细节，她只听到了两个关键字，此刻正晕晕乎乎的，完全一副魂震天外的样子 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的，记忆？”顾凌半信半疑地看着我小馒头，“这些，真的是我的记忆？”
顾凌警惕防备地看着小馒头，眼中的陌生和森冷，让小馒头这个系统感受到了一串名为“难过”的数据。
其实这也不能怪顾凌，这一切对于失忆的她来说实在是有些太难以接受了。
试想一下，一个认定自己是谁之后，接二连三的有人告诉你不是，你是被蒙骗了，当下定决心不去相信之后，一个你根本无法反驳的事实真相摆在眼前，是选择坚信原来？还是被说动？还是自此两者皆不信？
顾凌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满腹阴谋论了，看谁都像是坏蛋，看谁都不是个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