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戚继光亲自把李涛押送至登州营,在登州营的城门口早有吴安邦的亲信率众等候,在他的带领下,戚继光来到吴安邦的指挥使官邸大堂。
只见大堂中央端坐一人,面白少须,眼神森冷,正是登州营指挥使吴安邦,旁边分列数十亲兵,皆长枪高举,刀剑出鞘。
戚继光心想这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啊,吴安邦真是小瞧了自己,当下视若无物上前行礼并呈上供词等文书。吴安邦扫了一眼就将文书扔在一边,冷冷的道:“戚将军一路辛苦,李涛等人可带过来了?”戚继光回复:“一干人犯皆在堂下。”说完让朱珏将李涛等人押进大堂。
李涛一看到舅舅不顾杖伤,连滚带爬、哭爹喊娘的冲了过去,紧紧抱着吴安邦的大腿哭嚎:“舅舅,你可要为我报仇啊!”吴安邦看到李涛被打的屁股血肉模糊,心中怒火中烧,但他身居高位多年,养气功夫了得,强压下怒火,对李涛道:“你先下去养伤,我自会处置”,说完让人把李涛扶下去治伤。
吴安邦盯着戚继光冷声道:“戚将军,人犯之中为何不见杨青青,没有首告,本官如何审案呐?”戚继光不卑不亢:“回吴大人,本案在登州卫已经审结,吴大人手谕是将人犯送登州营处置,那杨青青乃是苦主,并非人犯,所以末将没有将她带过来。”吴安邦一拍桌子道:“戚继光你好大胆子,谁给你的权利,竟敢私审一卫镇抚?”戚继光不为所动:“我乃登州卫主官,按大明军制,属下违犯军规,我自有临机处置之权,如果不是吴大人手谕来得及时,我昨晚就已经将李涛按军规处斩。”吴安邦气急道:“那李涛身受大刑,焉知不是你屈打成招、栽赃陷害?”戚继光淡然一笑:“此案证据确凿,更有登州卫诸位大人同时听审,何来屈打成招,更别说栽赃陷害了。”吴安邦冷笑一声赤裸裸的威胁道:“戚继光,没想到你如此牙尖嘴利,这登州营可不是登州卫,在这里本将军说了算,你欺瞒上司,陷害下属,就算我当堂打杀了你,谁又能说些什么?”戚继光怒视吴安邦:“吴大人,莫不是你以为在登州可以一手遮天,我给你的此案文书还有两份,你今天杀了我,明天就有一份文书会直接呈至备倭都指挥使司,还有一份会出现在登州府巡城御史费如海手上,那费如海号称鬼难缠,你道他拿到这文书后,弹劾你的奏章会在几天后出现在御前,你妄杀四品武将,有几个脑袋够砍?”
这一段对话看似平常,但实则暗藏刀光剑影,凶险无比,戚继光的背后冷汗直流,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回答稍有不慎就恐有性命之危,就连神经大条的朱珏都为戚继光捏把汗,心中对戚继光也更加敬佩,原来昨夜将军的安排是早有打算。
吴安邦现在进退两难,他本想欺戚继光年少,以威势凌压,让他乱了方寸,没想到戚继光应对自如,毫无惧意,而且心思缜密,早已安排了后手。他虽然疼爱自己的外甥,但也不想为他丢了前程和性命。思忖了片刻,他吩咐所有人退下,只留下戚继光一人。
吴安邦走到戚继光身旁,干笑一声道:“戚将军,刚才我只是开玩笑,想试一试你的胆色,果然少年英雄,不愧是戚景通老将军的后人,说起来我与令尊多年前还曾是同袍,关系亲近得很。”戚继光讽刺道:“吴大人好大威势,我差点就被吓死了。”吴安邦打个哈哈道:“此案是钱守愚、苟退之、魏虎昌欺上瞒下,构陷杨福顺,强抢杨青青,依军规处斩,李涛治下不严,有失察之罪,革其职务,军前带罪听用。”他两眼直视戚继光,一字一句的说道:“李涛是我嫡亲外甥,他母亲去世前将他托付给我,我必须保住他的性命,你不要逼我太甚,不然我拼了前程也要把你留下。”
戚继光知道这应该是吴安邦的底线了,再拼下去只怕是鱼死网未必破,不仅自己要完蛋,身边的人也恐遭不测。这是社会现实给热血青年戚继光上的第一课,他这才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像他父亲和老师那样的人永远只是少数派,要想实现自己的理想,他还必须学会妥协,这是他第一次向现实低头,但绝不是最后一次。
戚继光沉思良久回答道:“吴大人还要答应我两件事,一是不能让李涛去报复杨青青;二是在朝廷正式任命下来前,由登州卫经历宋灿阳暂掌卫镇抚。”吴安邦略一思忖便道:“好,就依你所说,我自会约束李涛。”戚继光这才躬身施礼道:“此案就按吴大人所说处置。”吴安邦拍了一下戚继光的肩膀道:“好好好,戚大人果然通情达理,我听说钱守愚有一份李涛的亲笔书信,怎么没在文书中看到啊?”
戚继光意有所指道:“哪有这份书信,如果有的话,只怕李镇抚就不是失察之罪了吧?”吴安邦如鹰隼一样地盯着戚继光:“最好没有这份书信,不然死的人就多了。”戚继光暗暗冷笑:这份书信是关键物证,如果交给你,恐怕我走不出这登州营。
双方谈好了条件,重新升堂,吴安邦当堂宣布钱守愚、苟退之、魏虎昌欺上瞒下,构陷杨福顺,强抢杨青青,斩立决,李涛治下不严,有失察之罪,革职听用。钱守愚三人连喊冤枉,吴安邦的亲兵如狼似虎地将他们拖下去处置了。对这三人戚继光心中有愧,不忍看他们行刑,向吴安邦行礼拜别后,逃也似地回登州卫去了。
戚继光刚走,李涛就瘸着腿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他走到吴安邦近前恨恨的道:“舅舅,就这样放走了戚继光?”吴安邦挥手给了他一个大耳光,怒道:“蠢货,不是你留下亲笔书信这等证物,我会如此狼狈。”李涛赶紧跪下涕泪交加的认错道:“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吴安邦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外甥,无奈地道:“你放心,我不会放过戚继光,不过急切之间不能动手,要从长计议,只要他还在我帐下,用不了多久就让他不明不白送了性命。”李涛这才转忧为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