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烨已经来到艺阮县五日了,卖掉那头苍狼后,去药店抓了些草药,身上的伤势已经好了十之八九,只留下一道深深的疤痕。剩余的钱财足够他几年果腹,可内心却日益焦躁不安。
他明白紫咏坊是什么地方,他非常不放心那个善良单纯的小丫头。虽然两人交集不多,但雪夜那块馍,对他而言无比温暖。这些日子探查了不止十几次,可终归没有找到进去的办法。
后来灵机一动,他去山里打猎,捕杀一些野鸡野兔,运气好抓到一头大尾羊,来到紫咏坊贩卖,如此他才有机会进入后院,但每次也只能潦草的看上几眼,就被赶了出来。
冷月如霜,清冷了一片人间。星辰如玉,点缀了无涯苍穹。
王霜松呆呆的坐在屋檐下,仰头看着漫天星辰。孤独的孩子,酒和星辰就是最好的朋友,酒需要钱,而星辰只需你抬头仰望。
她不会喝酒,更没有钱喝酒,她只有这漫天星辰。想来她应该也算是有个朋友的,可能也许再也见不到了吧!那个故作凶狠的小乞丐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受冷挨饿,寻找遮挡风雪的栖身之地。
“哎!”想到这里不禁悲从中来,长长叹息一声。
“傻丫头,我足足看了你半炷香功夫,你呆呆看着夜空想啥呢?还有你脖子就不疼吗?不难受?”一个略带痞子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啊!”王霜松闻言一惊,跳了起来仰头看向屋檐上的柱子,只见杨烨坐在柱子上,嘴里叼着一根枯黄的狗尾巴草,眼角含笑的看着她,而后从上跳了下来。
“你,你怎么找到我的?”王霜松惊喜又不安的四处瞅了瞅,发现没有什么异常,惊奇的小声问道:“你怎么进来的啊?”
“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傻了吧唧?居然被人卖了,害得小爷翻墙进来。”杨烨鄙视的看了眼王霜松,蹲在门槛上,问道:“亏我还担心你要死要活的,现在看你过得挺滋润啊?”
“你才傻了吧唧!”王霜松眉眼如月,嘴上娇憨一声,喜滋滋的蹲在杨烨身旁。
“你居然能翻墙过来?好厉害啊!这墙好高的,我就翻不了。”王霜松佩服的看着杨烨说道。
“小爷要是和你一样没用,早就被山里大虫吃掉了。”杨烨从怀中取出两根雪白短刀大小的兽角把玩,顺便又鄙视了下王霜松。
“是啊!我没有用,不然二伯也不会卖了我。”王霜松本来好奇杨烨手中的兽角,闻言情绪变得失落,又仰头看起了夜空中的星。
杨烨情知说错了话,但少年羞耻的自尊心让他说不出道歉的话语,而且也不知道怎么道歉,于是两人就并肩仰头望月。
脑海中光点多出了一对雪白的角印记,这是他杀了孤狼后出现的。杨烨本以为靠现在的自己,琉璃金身双臂加致命打击紫红色光点,杀掉一只苍老体衰的孤狼不会太难,但结果就是这对角刺破琉璃金身,差点将自己右臂废了。
这次没有出现任何关于这只曾经狼王过去的画面,只是单纯的出现了角印。他试着沟通过这对角,却毫无反应。
寒风徐徐,吹动院内树影婆娑,枯枝没有一丝生机,但“飒飒”之声好似哀鸣。
王霜松感觉有些冷,不自觉的蜷缩了一下。
“披上吧!”杨烨脱掉熊皮,露出健壮的身躯,将熊皮递给王霜松说道。
“啊?”王霜松看了眼**的杨烨,脸颊变得通红,支支吾吾道:“不用,你赶快穿上,虽然雪停了,但天气怪冷的,不然你会着凉的。”
“废什么话?我让你披上就披上,你以为小爷跟你一样弱?”杨烨不屑的瞅了眼王霜松干瘪瘦弱的身躯,强横着将熊皮给她披上。
“哦!”王霜松本来想抗议一下,但低头看了眼自己,又瞅了眼杨烨,默默的将熊皮裹紧。
“你的胳膊怎么回事?”
“记得我给你说过的那只狼王吗?”
“嗯!”
“我把它杀了,谁让它敢抢小爷的兔子。”
妙雪站在阁楼二楼,看着远处小院黑暗中的两人,沉默许久忽然笑了笑,对身旁黑衣壮汉说道:“你走吧,以后那少年郎来了就别管了。”
“是的!”黑衣壮汉退后几步停下欲言又止。
“红姨那边我会说的,放心不会给你们为难的。”妙雪好似猜到黑衣壮汉的迟疑,回头说道。
“多谢妙雪姑娘!”黑衣壮汉转身消失不见。
转眼间到了岁除,也就是大年三十。下午的长街寂寥,两排店铺家户贴着红色的对联,门扇上贴着两张画,画上各画一只人面独脚鸟,门头挂着灯笼红红火火。
杨烨看着画,心中对已死的山神默默说道:“你是对的也是错的,你和你的先祖很好,就算令法可以剥夺你的神位,但百姓心中的神位却依旧在。”
虽然秦域杜绝祭拜山神,但今日人们还是跟往岁一般,贴上了寓意保护他们的山神,祈求来年平安。
人们似乎对于年有着有很深的执念,往日很难说的通的事,这些日子就能说的通了,那些平日耀武扬威的官差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三四个调皮的孩子从长街一头跑到另一头,手里拿着炮竹,你追着我,我追着你,留下一串串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年是快乐的,也是寂寞的,就像酒一样,对于有的人来说是快乐,对于有些人来说是痛苦。
杨烨站在小院墙角,看着忙碌的王霜松。
对于年的概念是来自已经死去的老头子,每年的这一天老头子很是注重,哪怕穷困的要死,老头子总能想法设法准备好各种野味,祭祀山神,祭拜祖先。
山神那时候杨烨从来没有见过,它的样子全靠庙里的泥像和老头子口中说出来,老头子说:“山神大人是一个有鸟的躯体,人的头颅,只有独脚的神。它一鸣叫风调雨顺,它一展翅污秽退散,它保佑着钱来山无数的生灵。”
现在杨烨见过了,可它已经退下了神位,曾经香火缭绕的庙宇,如今蛛网密布。
祭祀后的时间是让人愉悦的,两人一狗吃着野味,喝着野果酿的酒,对着篝火唱着山歌。
大山的人,哪怕再困难,对于大山的热爱,总有无穷的力量高歌。
但老爷子死后,他就再也不过年了。
“你想什么呢?”王霜松手忙脚乱的准备吃食,就是一些粗粮制作的馍饼,虽然简陋但她无比庄严。
“没什么!”杨烨将思绪收回,看了看王霜松准备的食物,说道:“你就准备了这点东西?”
“什么叫这点东西?”王霜松瞪着眼睛气呼呼的说道:“这还是我好不容易偷偷节省下来的好不。”
说着说着眼中起了一层薄雾,她暗想:“这个讨厌的人,一会不给他吃了。可转念一想不吃东西饥饿的感觉,还是决定给他只吃一点。”
杨烨看着快要哭又偷偷笑的王霜松,感觉莫名其妙,从怀里掏出一只枯草包裹烧熟的野鸡,一包牛皮纸包裹着的点心,还有一壶酒递给了王霜松道:“爱哭鼻子的丫头,看看这是什么?”
“哇!野鸡、点心、还有酒?”王霜松心里的那点小情绪在看到点心时早已不知道飞去哪里了。欣喜的接了过来,鼻子嗅了嗅,小心的放在馍馍饼子之间。
“馋了现在就吃,小心口水流在地面上。”杨烨打趣道。
“不要乱说,要先祭拜山神后我们才能吃,山神会保佑我们平平安安的。”王霜松瞪了眼杨烨,而后跪下来嗫嚅说着:“山神勿怪!”
“呵!”杨烨知道和这妮子说不清楚,如果不是经历过,可能他根本就不信。
其实自从老头子死后,他对这山神有莫名的讨厌,当面对一件事无力回天,无能为力时,他就对神丧失了最起码得尊重。也从那时起,他只相信自己,只相信自己腰间的刀。
“相信总会有希望的!”良久王霜松站了起来,仰着头眼睛明亮,认真的对杨烨说道:“要是什么都不信,就没有希望了。”
墙外儿童欢声笑语,当真是:儿童强不睡,相守夜欢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