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在街上当了一回乞丐后,我突然变得酒脱了,就算我死在外面,为我伤心流泪的会有几个?我真正在意的人又不在意我,凭什么要为不开心的事情折磨自己呢?不如想开点,该干嘛干嘛,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穿金戴银,描眉弄眼,做个快活人。
于是,那个死气沉沉的李雁翎又活过来了。我常常穿红挂绿招摇过市,为一枝首饰或是古玩一掷千金,有时去赌场玩个天昏地暗地,有时去酒坊喝得酩酊大醉,反正没有银子了,就向唐逸两手一伸,他也不问原由,要多少就给我多少。
闲在家里没事做,为什么不出去潇酒?和王五在几个场合见过面,交情越来越深,我是有钱人,给他的弟兄们买酒喝,他十万个乐意。高兴时我似花枝乱颤,不高兴时就咆哮一场,摔东砸西,亮着清平郡王妃的招牌,谁也不敢得罪我。清平郡王妃的名声越来越差,爱嚼舌根的贵妇人们总爱聚在一起谈论我这个行为开放的王妃,比起海兰侧妃,是越发差远了。府中下人见了我,也开始变得有些生份,在我面前拘束起来。
这日,我从外面捧回一盆血牡丹,想叫阿齐给我备点花肥,路过下房,听到夜雪和梦雨托着腮趴在窗前聊天。
“夫人现在变得不像样了。”夜雪。
“对啊,都让人认不出来了。觉得很……”梦雨。
“很风尘。”我替她接下后面不敢说的话。
“夫人。”她们两个惊慌地起身,从房中走出来,低着头不知所措。我无所谓地朝她们笑了笑,捧着花走了。
府里每每遇到唐逸,总是向他要钱,好像与他之间的关系就是只钱了。那日碰上他,他正从外面回来,板凳还没坐热的样子,可能是才下了朝。我坐到一把藤椅上,边翘起脚摇晃边对他说:“唐逸,给我五百两银子。”
新买的一双绣花鞋,鞋上一对绒球,煞是好看,却不是很合脚,夹得我脚趾头痛,我踢了鞋子抱着膝坐在椅子了,一双脚露在外面,天气正热,也没穿袜子,光光滑滑脚丫子没晒过太阳,很显白嫩。
我一边自顾自地转着自己的脚腕,一边等着他给我银票,等了半天,没反应,便抬起头来,见到走到我身边,盯着我的脚发愣。
“看什么,没见过大脚丫?”我把脚藏进裙子里去,遮得严严实实,白了他一眼。
“翎儿,你别再胡闹了,好吗?”他低声下气地求我。
“我哪里胡闹了?你堂堂一个王爷,有的是钱,就不准王妃出去花钱买快活?”我轻描淡写地反唇相讥。
“你跟我斗气不要紧,何必把自己的不快活搞得人尽皆知?”
“我哪里不快活了,我先前闷在家里时才不快活,如今,我快活得很呢。”我偏过头来,冲着他莞尔一笑,他霎时就呆住了。
他一个激灵,冲上前来,猛地把我从椅子上抱起来往我房里走,我惊得抱住他的脖子。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我恼火地命令道。
“不放。”他脚下生风,已经穿过两条走廊。
“再不放,我对你不客气。”我威胁道。
“你试试。”他边说边快步往前走。
我大声地叫出声,“来人啊,有强盗,来人啊,救命。”
正在井边取水的阿齐丢下木桶,急急地赶来,吃惊地看着我们这一幕。
我又急又气,张嘴就是一大口,狠命地咬在他的肩上,他仍是不放手,飞也似地往前冲,咬得了我牙根酸痛,他也没做声,我没趣地放开嘴。
他一脚踹开我的房门,把我扔在床上,反身锁上门,我被他摔得骨头都散架了。
“你想干什么?”我瞪视他,心里却有点紧张。
“你是我老婆,你说我想干什么。”他解开腰带走过来。
“不许过来。”
我躲到床的最角落处,朝他丢了一个枕头,他闪过枕头就扑向我。
我用力推他,奈何力气有限,怎敌得过他练过武的手臂,他的唇凑到我脸上,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我被他咬住嘴唇,双手又被他两只臂膀死死压住动弹不得,双腿只一阵乱踢,却没踢到什么。
用力一口,咬住他的舌头,他痛得大叫一声,松开了手。我掀开被子拿出一把小刀,对着他,“再敢过来,莫说我对你不客气。”
“我偏要试试你怎么个不客气法。”
他把脸凑过来,脖子对着我手上的刀子,“来杀我,来,来杀我。”
他的脖子不停地偏来偏去,几次差点撞到刀口上,我却心慌意乱,双手颤抖,怕真的抹了他的脖子,一脚踢到他胸口上,大声地吼道:“你给我滚出去。”
他被我踢得退后几步,嘴边扬起一抹邪笑,他的笑容再熟悉不过,对于我来说却是久违了,我越发心慌,着急地下床,他却猛扑过来,像一头野性大发的豹子,压得我动弹不得,不管我怎么咬怎么抓怎么踢都不奏效。
“死女人,本王今日吃不了你就从爬着出去”,他扯开我的上衣一阵狂风暴雨式的吻。
我推开他的头,当着他的面,对准自己的手猛咬一口,血腥味在嘴巴里漫延开来,他连忙夺过我被咬的手,那白白的手上一排圆形的伤口,齿痕深入皮肤,正渗着血。
“疯女人,你……”他心痛又无奈地看着我。
“你再过来,我就不是咬手,是咬舌了。你敢不敢试试?”我挑衅他。
“你就这么恨我,这么讨厌我么?”他爬起身,眼中有些绝望。
“是,我觉得你,恶心透了。”我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几个字。
他凄怆地背过身去穿好衣服,不再看我,看到他的双手在颤抖,我心里莫名的一阵恐惶,这句话说得太重么?我只是故意地想伤他,发泄一下心里的怨怼,可是见他如此,我也并不觉得快活。
反正是伤了,索性伤他到底,他不是也让我遍体鳞伤么?我不过是他养的一只金丝雀,逗他开心的玩物。可惜,我偏不做那只讨喜的金丝雀,看你这个主人是不是肯大发善心地放我归入山林。
“王爷,你好像忘记了,你还没给我钱。”我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脆生生地说出这一句。
他转过身看着我,那表情不悲不喜不怒不怜,无怨也无恨的样子,从袖中拿出一大把银票,像撒花一样地丢到地上,我爬下床,一张张捡起来,笑靥如花,“谢谢王爷,是不是给多了?”
“以后,要钱直接找封叔,他是管家。”他眼中似结了冰的湖水,深不可测。
“好啊,我也觉得总这样麻烦你,实不不好意思,直接去找封叔,倒省了不少事。”我把钱装进袖子里,走到梳妆台边,一边梳头发,一边左顾右看,镜中的女子面若桃花,肤似白雪,只是那一对大眼似秋水寒潭,冰凉透顶,不似二十出头的女子。
“女为悦已者容,孟珙既不在这里,你打扮给谁看?”他冷冷地看着我插上一支金花簪子,又抹上腮红。
好笑,他竟然认定我心里惦记着孟珙,看起来,他似乎也觉得自己不如孟珙。是我刚才的行动,让他自卑了,还是他一向就是觉得不如孟珙?他一向自诩为花心倜傥、玉树临风,难得也会有自卑的时候。
“喜欢一个人,根本不用天天看着他,心里想着也是一样,你没有读过那阙词么,‘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女人的长情,你是不懂的。”我笑语盈盈,又往眉心点上一抹朱砂,无限娇艳,无限温柔地对着镜子一笑,好像镜子里有个我喜欢的人在看着。
他轻哼一声,走出门去,我大声地对他说:“王爷,你该用爬的。”
那人头也不回地走掉,背影看起来很孤单,我摸摸心脏,那里还是会痛。真是没用。
海兰生下一个儿子,这是大家喜闻乐见的,清王郡王府张灯结彩,为这个才出生的小毛头大开宴席,唐逸携着海兰招呼宾客,那两人形影相随,恩爱无比,羡煞旁人。
“夫人,您不出去招呼一下吗?”梦雨给我送来热茶和汤饭。
“人家的孩子做满月,关我什么事?”我不客气地吃起汤饭,大口地嚼着。
“可您是正妃,不出去的话,会落了别人口舌。”她很为我着想。
“我出去了,就见得我大方得体,温柔娴淑,别做梦了,事不关已,高高挂起。我做我的闲散王妃不是挺好么?”
“您看王爷他有了儿子多开心啊,夫人,您也要加把劲啊,您是正妃,生的孩子以后可是世子啊。”
世子?谁稀罕呢,我的儿子以后是统帅亚洲的霸主忽必烈,别说是区区一个世子,西夏的皇帝都要向他俯首称臣。
不对,西夏马上就要亡国了,那我该去哪里?
趁着还没亡国前,该享受就享受吧,谁知道明天是个什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