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老大命人摇起了橹,一点点离岸,河上风很大,水流很急,我扶栏而立,眼望着河岸,对着西夏的方向道别,也许,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因为这里,再没有我留恋的人。
就在我准备坐下时,岸上不远的地方突然风尘滚滚,马蹄声阵阵而来,一大队人正朝这边来,行在最前面的一个策马狂奔,如疾风劲草一般,不停地挥动手中的鞭子,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个人,一身白衣如雪,衣袂翩翩,脑后的黑发在风中飞扬,他大叫着我的名字,慢慢由远及近,面若冠玉,丰姿俊美。
“翎儿……翎儿……你回来,你回来,我爱你……我只爱你……一个,求你……回来,回来。”他的声音被江风吹得四下皆是,处处透着绝望与祈求,我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个飘逸的身影,站在岸上的他,尽管被许多人簇拥着,仍然是那般孤独寂寞,就像那个风雪满天的除夕夜,那寒梅树下的身影,灿烂的是烟花,苦寒的是红梅,孤独似他。
他说:“有些人活着,就只是为了那一霎那的美丽,哪怕只是转瞬即逝,也是值得的。”
那些话,是对着我说的。原来我和他之间,从一开始就被他说中,只是那一霎那的美丽,转瞬即逝的爱情。
这个黄河边,他不似原来的他,我不似原来的我,回不去了。
王五和封毅都站起身来,看着已骑到岸边的那镖人马,都不说话地望着我,他们都觉得,现在是我要选择的时候。
摇橹的人都停下船,停着等待我的决定,是上岸,还是继续前行。
“翎……儿,我……错……了,你……原……谅……我,原……谅……我,我……不……能……没……有……你,不……能……没……有……你。”
那些风里的话,不可信。他终不是我可以停靠的港口,终不是我可以依托的人。
我用手做喇叭,对着他喊:“唐逸,我不爱你了,你去爱她吧,珍重。”
我用力朝他挥挥手,脸上仍然带着笑。
我终于放下了,是知道他还爱着我,知道他为我策马狂奔而来,但是我累了,只要有段嫣在,我就没有办法爱他。因为我自知,我不是她的对手,是的,我是金丝雀,怎么比得过解语花。
“翎——儿,翎——儿。”他凄厉地喊叫着,下了马,往河中走,我扶着栏杆,心提到嗓子眼,那水流湍急,一个不小心,他就会尸骨全无。他的属下纷纷下马把他往岸上拉,他却坚决往河中游。
我咬咬牙,对船老大说:“开船,去对岸。”
船慢慢往河中去,离他越来越远,我眼见他被六个人拖到岸上,他还趴在地上喊我的名字,歇斯底里,神色凄楚,而船越摇越远,他慢慢变成一个白点,就像那河边的白欧,只是缺了飞翔的翅膀。
蝴蝶飞不过沧海。
我抹一抹脸上的泪,闭上眼睛。浮云往事如流水。也曾为他情愫洞开,也曾为他远走天涯,也曾千方百计回他身边,也曾一门心思爱他痴狂,也曾为他豁出性命,也曾为他撕心裂肺,现在却是死心踏地离他而去。
一切都过去了,只愿你幸福,唐逸,后会无期。
就在我准备小睡一会时,船身猛地一震,不一会,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跑上甲板,他跑得这样用力,船上的木板吱吱作响,“老,老大,船触到水里的暗礁了,船底破了好大个窟窿,我们,完,完蛋了。”
“什么?你们是死猪啊,都是老手,怎么捅这种娄子?”船老大面如土色,跟着水手往船底去。
所有人都看着这报信的人,这玩笑开大了吧?这是在黄河的正中心,我与王五、封毅面面相觑,他们两个比我镇定,“没事的,我去看一看。”
封毅跟着船老大和那手水下到船底去了,王五拍拍我的肩,我与他焦急地站在甲板上,感觉到船身离水面的距离越来越小,此刻不由得船老大吩咐,摇橹的几个人拼命地用力把船往回摇,不知道能不能支撑到河岸。
封毅湿淋淋地跑上甲板,“夫人,船底本就腐朽,那口子太大,堵都堵不住,只能越来越大,眼下是不行了,水马上就要漫上来了,我们快找点浮木之类的东西抱住保命。”
我呆立在原地,不知道该干什么,王五随着封毅进舱找木头,可翻遍整个船也找不到一块浮木。
“用船舷”,我急中生智大叫一声。
王五和封毅对上眼,提着船老大的衣领,“快去拿斧子来。”
“不用你们说我也知道,老子也要保命。”
几把斧子丢到他们跟前,三个人疯砍甲板前面的船舷,摇橹的人的双手一刻不停地摇着,汗水湿了他们的衣襟、头发,我并不能帮着做什么事情,心里紧张死了,万一沉了船,真的是尸骨无存,我死了也就算了,还连累了王五和封毅,真是罪孽深重。
大船距离河岸越来越近,我几乎可以看见岸上那个白色的身影了,他还站在那里没有走,刚才还下定决心与他永不见面,万一我死了,还真正是与他永不见面了。
船身渐渐下沉,水一点点灌进船舱,漫过我们的脚底,渐渐又漫过小腿,大腿,直达腰部,死亡的危机吞噬着我们,我死命抱住桅杆,封毅和王五已经挖下几大块木头,两个人都抓住船帮,站在我旁边,船舷离水位只有不到一尺了,可水流湍急,离岸还有数十丈远。
船已经开始向一侧倾斜,封毅和王五也过来抓住桅杆了,我们三人抱成一团,“别怕,夫人,就算死,我也会陪在你身边。”封毅对我说。
“还有我,黄泉路上三个人做伴也不孤独了。”王五说着这话,嘴边还带着笑。
他们两个是视死如归的英雄,我却不是,我只是个贪生怕死的小女子,以前动不动就说死,真正快死的时候我却是气雄气短,恨不得长了翅膀快快飞到岸上去。
估计是船底的洞太大,这大船竟有分崩离析之势,整个船身都在吱呀呀作响,桅杆也在东摇西晃,水渐渐涨到我的肩部了,船身整个都要沉入水中了,我已经看得见岸上的唐逸了,他拼命的叫着我的名字,“翎儿,翎儿。”
我吓得哭起来,朝他大喊:“唐逸,我好怕,我要死了。”
什么永不相见,原来到死的时候,我最想见的人、最想依靠的人还是他。水的冲力巨大,船身倾斜得厉害,我的身体被水冲得飘起来。眼巴巴地看着岸上的唐逸,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得到那一身白衣如雪。
再见了,唐逸,这可能是我看你的最后一眼。
水淹到我的鼻子下了,我闭紧嘴巴,虽然会游泳,可这是黄河,就算抱着木块,水大浪高,一个大浪拍来,也是死,索性就这样死了算了,就在我打算松手时,只见那岸上的白衣人一个跟头跃入水中,我惊呼一声,“唐逸。”
他竟然,他竟然为了我跳进了黄河。
我热血沸腾,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松开抱住桅杆的手奋力朝他的方向游去。也许是天可怜见,不忍我们成为亡命鸳鸯,竟然让我在水中摸到了他,两个人的手拉在一起,我眼中鼻中口水全是水,已经睁不开眼睛了,但是我的心是明亮的,就像头顶的太阳一般,虽然置身于冰冷的水中,我的全身却像火炉一般滚热。
他紧紧地抱住我,喊着我的名字,用力带我往岸上游,求生的渴望让我们的心紧紧相连,我的双脚用力蹬着,只要他不放手,我一定不会松手。在死亡面前,我与他终于冰释前嫌,终于知道此生再也离不开彼此,无论是什么,都不能再把我们分开,就算死亡也不可以。
就在我们游到离岸只有两丈远的时候,忽然间,一个狂浪打到我们身上,我和他迅速沉到水中,一股漩涡状的急流把我们往下拖,无论怎么努力抓住他的手,还是敌不过那水的分力,我与他在漩涡中失散,可能只有在阴间相见了。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在自然面前,人是这般渺小脆弱。
可是,死,也许是另一次重生。
……
在某私立医院高级病房内,一个美丽的女孩躺在病床上,那床边站在两个老人,一对年轻夫妇,还有一个帅得无法形容的年轻男子。
“唐先生,这次真是谢谢你救了我女儿。”那位年纪大的男人说。
“是啊,雁翎是我爸妈的老来女,幸亏有你相救,不然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向我爸妈交待。”说话的年轻男子,应该是病人的哥哥。
“小事一桩,她只是刚好被水冲到了我的私人浴场,这家医院是我开的,刚才护士已经给她检查过,没什么事情,她应该马上就会醒的。”
他正说这话的时候,床上的女孩睁开眼睛,仿佛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她揉了揉眼睛,打量自己周围的环境,还有站在床边的人,待看清楚爸爸妈妈哥哥嫂嫂后,她哇地哭了起来,她回来了,她终于回来了。爸爸妈妈抱着她也哭了,孩子这次真是受惊了,差点掉到西湖里没命。
“能哭就说明好了”,那个救她的男子开口说话。
李雁翎抬起头来看说话的人,这个声音好熟,“唐逸?”
她惊呼一声,身体因为激动而坐了起来,她冲下床来抱住他的脖子,又是哭又是笑,年轻男子尴尬地推开她,“伯父伯母,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好好照顾李小姐。”
他正要走,李雁翎一把抓住他手,“你不认识我了吗?”
“我想我们应该是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是昨天,我救了你。”
“你不是唐逸吗?”
“我是。”
“你不是西夏王爷?”
他瞪大眼睛,这么漂亮的女孩被水淹傻了吗?他向一圈人打了个招呼,快步走出了病房。
……
“唐逸,现在换我来追你。”身后那个漂亮的女孩对他叫。
他回头望了望,她,很大胆,很可爱。
但是,他这个金钻级的王老五,可不好追哦!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