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
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孤儿院所有男孩儿并排站成三列，除了内裤，他们身上再没有别的衣服。他们赤裸的身体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伤痕，其中七人伤势最重，浑身上下，布满淤青，双脸之上，数道抓痕。
七人之中，大顺看上去最为狼狈，真可谓是鼻青脸肿。
他们对面是提棍的院长，院长身后是孤儿院所有的“妈妈”，“妈妈”们身后是孤儿院。
院长道：“你们回去吧。”
所有“妈妈”都回到孤儿院中，院长搬了把椅子，坐在孩子们对面。
风，渐渐大了，树叶，哗哗直响。
孩子们中，有牙齿打颤的声音传出。
院长手上的棍子有节奏的敲击地面，他语气冰冷，道：“谁起的头？”
大顺没有说话，他不敢说话。
阿法等六人没有说话，他们不好说些什么。
其他孩子们没有说话，没人想当第一个说话的人。
雨恩张嘴，但石头比他更快，石头说：“是大顺。”
大顺握起拳头。
雨恩又张开嘴，但石头又比他快，石头说：“大顺抢我的面包，所以我出手打他。”
大顺咬牙切齿，真特娘的憋屈，石头竟然偷袭自己，还有，那面包算是自己抢的？
雨恩再次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上了。院长问谁起头，石头回答石头自己和大顺，没提他雨恩。群架的最开始两人就从雨恩和大顺变为了石头和大顺。雨恩身份特殊，弄不好会被院长直接踢出孤儿院，所以这个责任他担不起。
雨恩看向旁边的石头，眼中满是感激。
院长拎着棍子来到石头跟前：“这么说是你先动的手？”
“他抢我面包，我要是不做点什么那跟废物有什么两样？”
院长笑了，道：“好小子！你还真特娘的不是个废物！”
石头突然变得有些激动：“这是你说的，我不是废物！快告诉我莉……”
院长一把掐住石头嘴巴，愤怒道：“你可知生死一道门。大顺的伤我看过了，要是再偏一点儿，可就不是被打懵这么简单了！”
石头微微一愣，随后就要掰开院长的手。但院长手掌用力更甚，就这样掐着石头向孤儿院走去。
石头剧烈挣扎，但院长大手犹如铁铸的一般，不管石头如何掰如何打，都挣脱不开。
房间阴暗狭小，狮子通过被封住的窗户望向外边，不知不觉间，眼中有了水汽。
隐约的，狮子好像听到门外有声音，咚咚咚......声音由远及近，由小到大。
狮子觉得那声音中蕴含着愤怒，暴躁，声音每一次响起，都比上一次更加愤怒，暴躁。
声音的每一次响起，她心头都不禁跟着一颤，好像有可怕的野兽在一步步逼近。
“砰！”有什么东西狠狠撞在门上，“咔”锁被打开，狮子心跳加快，那东西要进来了！
因为一直处于黑暗的环境中，哪怕是昏黄微弱的光线，都会让她觉得刺眼。
刺眼的光芒中，她看到一个魁梧的身影拉拽一个消瘦的身影。虽然消瘦，但他无比疯狂，他双脚使劲跳起，似是想要借助双脚的力量脱离魁梧身影的拉拽。但却是徒劳。
他被扔了进来，门也被关上。
落地瞬间，他猛地跳起，扑到门上，抡着拳头不停砸门。
“开门！开门！开门！”
借助惨白的月光，她看到他的拳头皮开肉裂，但他好似不知疼痛，只是不停的砸着，叫着。
“石头，是你吗？”
他疯狂的行为停住了。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她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原来的他是那么懦弱，那么温柔。
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抱住头缓缓蹲下。
浑身赤裸的他是觉得太冷了吗？她不禁这样想到。
将破洞的被子盖在他身上。她很温柔，温柔得不像狮子。
“我也不知道，我......我只是想知道莉丝怎么了。”他声音嘶哑：“我......差点杀了大顺。”
若是平日，她定会扯住他的领子问，到底怎么回事。但她并没有。她只是将滑落的破洞被子重新裹在他身上，静静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过了半晌，他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院长说过，只要我证明我不是废物，他就告诉我莉丝的事。现在我已经证明了我不是废物。”
“那个混蛋保证过！”他突然大吼道。
他手握成拳，鲜红的拳头不停颤抖，双眼中竟是有凶光闪烁。情绪又开始变得激动。
一只白暂纤细的手握住鲜红颤抖的拳头，拳头已是被打爆了皮，这一握肯定会让那只拳头因疼痛而颤的更加剧烈，但出乎意料的，颤抖停止了。
手掌冰凉，好似抚平伤痛，带走拳头上鲜血的炙热。
只是一瞬，眼中凶光消逝，只剩下委屈，不甘，还有痛苦。
院长向石头许诺时，迫切的情绪在石头心中占了大半，他想马上得到莉丝的情报。
拳头打在大顺脸上时，他感到令自己身心愉悦的快意，一拳一拳下去，快意也一阵高过一阵，莉丝的事早已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院长说他差一点杀掉大顺时，他才恍然醒悟，自己已忘却莉丝而沉浸在对大顺报复的快意之中。
对于院长食言的愤怒，或许只是掩饰罢了，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抱有什么样的情绪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脸去见莉丝，如果莉丝知道石头对大顺做的一切不知会怎么想。
乱！他脑子里很乱，但好在已经没有那么激动。
“冷静点了吗？”
石头点点头：“嗯。”
“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听听。”她缓缓说。
对于石头而言，她就像是另一个莉丝。
他将事情原原本本的道出，但只是起因经过结果，并没有告诉她自己痛击大顺时的心情，他怕，怕那股病态的快意会使她远离自己。
她长长叹出一口气，其中含了无尽的苦楚悲伤，仿佛这一切也都发生在她身上。
她竟是伸手轻抚他的头发。他一愣，想要躲开，但并没有躲开，她冰凉的手让他感到温暖，心情也更加平静。
“果然，是为了莉丝啊。”
她没有指责石头手段的残忍，也没有大骂院长的食言，她只是提到了莉丝，整个事件的始末中，她最在意的是相当于石头母亲的莉丝。
“莉丝死了。”她温柔地说。
石头双眼瞳孔猛地收缩，整个人都愣在那里，被子滑落，月光照在他赤裸的身体上，瘦弱，惨白。
她也蹲下，白暂手掌轻触惨白的脸，微微用力，让她可以直视他的双眼。
她温柔地说：“莉丝死了。”
“她没有！”石头猛地撇过头去，大喊道。
她又轻轻扳过石头的脸，四目相视，她眼神似是温柔，但又好像是同情。
她说：“若莉丝死了，你会怎样？”
他张张嘴，泪已经流下。
她又说：“你说你不是废物，那现在你告诉我，若莉丝死了，你会怎样？”
他紧紧咬着牙，一个字也说不出。
她叹气，说：“你想一辈子都靠莉丝活着吗？没有人是靠得住的，就算是你的亲生母亲也是一样。你所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
说完，她将破洞的被子重新盖在他身上。然后她好像费尽全身的力气方才站起。
她离开石头，踩着自己的影子站到被封住的窗前。
她望向窗外，眼神变得迷离，似在回忆。
月光清冷，照在脸上，脸颊消瘦，同样惨白，惨白中带着无尽的悲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