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宽阔。
四面,头顶,实际都看不到边界,只偶有一些嶙峋的石柱或倒吊在半空或耸立于地面。
如果不是三人掉落下的时候的确是沿着山壁而下的,你甚至会产生一种这根本不是一个山洞而是一个独立世界的错觉。
它的宽阔,让它和“山洞”这样狭窄的词语格格不入。
外面的世界天地昏暗,是一种灰白的苍凉。而洞中,因为连外面那仅有的一点灰暗光源都失去了,所以显得更加漆黑暗沉。
也因为这种极度的昏暗,那些或倒吊或矗立的石柱,在某些晃眼之间,甚至会给人一种骇人的错觉,仿佛那一根根的不是石柱而是一具具干瘪的尸体。
但等你真正走近凝视的时候,又会发现那的确只是普普通通的石头。
当然,三人之所以还能在这样的黑暗里看清周围的环境,完全是得益于整个山洞中那唯一的光源。
但硬要说的话,三人宁愿不要那样的光源。
至少安肯定是不想要的。
在经历了刚刚的诡异镜子之后,安现在感觉整个山洞都充斥着邪恶和诡谲的气息。他其实有那么点想要带走那块奇怪的镜子,但一来那东西实在太大了,而且易碎,二来么另外两个人反对的意志坚决,所以最终他不得不在两人强大的武力威胁中妥协。
用帝芙蕾妮的理由就是,你已经这么累赘了还想带着块诡异的镜子?是生怕自己不够拖累死得不够快吗?
何况天知道后面还会遇见些什么!
安当时觉得很不满,但现在又觉得还是有那么点正确的,这地方真的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有。
比如……此刻周围的光源。
从远处看去,那光源如同黑夜中的点点星辰,在漆黑的山洞里闪烁着淡蓝色荧光,散发出瑰丽又迷人的美丽。
走近后,那些荧光则变成了粘覆在碎石之上的一个个小点,像夏夜里的萤火虫,一闪一闪的,在欢呼美丽的月光。
但山洞里没有月亮,自然的,那些光点也不是萤火虫。
那甚至都不是活物。
“磷火。”作为自幼孤身一人在深山里长大的孩子,维恩自然知道那闪烁的光点实际是什么。
毕竟在那无数个孤独的深夜里,即便是头顶皎洁的月光,也照耀不了那些曝尸荒野的枯骨。
那些不甘死去的或者不甘孤独的,总会挣扎着释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尽管他们不胜明月,但总要试着彰显自己曾存在的痕迹。
“是的。”安点点头,又迟疑道:“但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安实际当然是没有亲眼见过路有遗骨磷火荧荧的画面,但他从各种古籍里都看到过有关于此的记载,尤其是在两千多年前的那些古籍里。
据说那时,遗骨遍地,荧火敢与夜月争辉。
那是一副光凭想象就毛骨悚然的画面。
因为了解过,所以即便没有亲眼见过,但安还是大抵能够分辨出整个山洞里零星闪烁的光点究竟是什么。
不过问题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什么东西?”三人里大概唯一对此一无所知的也就只有帝芙蕾妮了,她的成长环境就注定了她和安一样不可能会接触到那样的画面。
与此同时,她又并不像安那样通读古籍。
所以此时,她看着散落的荧火,听着另外两个的对话,却愕然发现自己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磷火是什么东西?怎么看你们一副表情沉重的样子?
当然,帝芙蕾妮肯定是不会问得这么直接且仔细的,因为这必然会让她显得无知且愚蠢。一个女人一旦同时沾染了漂亮和愚蠢这两个标签,那么在人们的想象中,大抵都不吝冠之以某些刻薄的称谓。
某种程度上,这种刻薄的程度甚至更甚于对一个又丑又蠢的女人的评价。
因为如果你是一个又丑又蠢的女人,那么……
抱歉,没有太多人愿意评价你。
甚至都没什么人乐意搭理你。
只有一个同时集齐了漂亮和愚蠢这两个标签的女人,才能纵情享有人们在妒忌和幸灾乐祸中,不厌其烦的刻薄。
所以我帝芙蕾妮怎么可能允许这种情况出现呢?
更何况我还胸大!
这三个标签加一起,啧啧,我都不敢想象!
于是,当帝芙蕾妮最终把这个疑问问出来的时候,首先精简了语言,削减自己的关注程度,同时语气上,也伪装成了非常无所谓的随口一问:“你们见过?”
“磷火。”安,一个十八年被秀色可餐的女仆围绕,但实际上又什么都没有尝试过的少年,显然并不能清楚的想象到就在帝芙蕾妮那个简简单单的问题里,包含了一个女人多少百转千回的思量。
所以他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异常。不仅如此,甚至说完之后,他还非常贴心的额外解释道:“也被称之为骨火,或者地狱之火,因为通常这种火焰只出现在死人的枯骨上,并且往往都是在没有外力干扰的情况下自发燃烧。
同时因为这种火焰还出现过跟着人到处跑的记载,所以也被认为是人死后,不甘的恶灵在哀嚎。也经常在各种奇奇怪怪的乡野传说里,充当恶灵为祸人间的直接表现和证据。”
帝芙蕾妮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流露出自己的淡然和随意。
但实际上心底,却带着惊讶在思索,世界上还有这么奇怪的东西吗?
“但现在有几个问题。”安一边往前走,一边不时斜眼看一看散落的荧光:“首先磷火一般会呈火焰状,而不是这样一个个闪烁的小点。虽然这种情况也有,但这里所有的磷火都是这种样子反而没有火焰状的就有些奇怪了。
其次呢,这种火焰通常并不能持续燃烧,似乎在烧尽某些东西之后,火焰就会自然熄灭。但这里,我们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距离,可这些荧光却始终在闪烁。
它总不能全部都是赶在我们到来之前才专门亮起来的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就更可怕了!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就是,这里,没有尸骨。你看,这些荧火全都是附着在石头上的。
我刚才专门看过了,那确实就是石头而不是骨头。
所以……”
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清楚,安最终以一个摊手耸肩的动作作为终结,既表明这里的怪异,也同时表明自己并不知道什么原因。
但不管如何,此刻恰是这些一闪一闪的光点为整个山洞的黑暗提供了唯一的光源。
虽然这种莹莹冷光反而会让整个环境变得阴森诡异。
帝芙蕾妮原本走在最后一个,因为对安坚持往这个方向走的决定感到不满,所以她一直有些刻意拖慢速度耷拉在最后的意思。
但现在,在两人的背影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她默默的加快脚步走到了安身后。
虽然理论上来讲,如果这里真的出现什么危险,面前这个弱小的少年不但不能帮到她什么,反而还有可能成为她的累赘。
但真正行走在这样一个阴森诡异的环境中,身边仅有的活人早已不知不觉成为了唯一的依靠。
即便高傲如帝芙蕾妮,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活人再讨厌也总比死寂和苍凉要动人得多。
至少这个讨厌的家伙还能吵架不是吗?
“如果没有偏离方向的话,我们已经走了很久了。”走在队伍最前面的维恩忽然开口道。
这句话里潜在的意思自然是我们已经走了很久,但依然没发现任何有意义的东西,也许这片山洞根本无限广阔根本没有边界。
安理解了这个意思,想了想肯定道:“方向没错。”
同时,维恩止步转身看着安,就连帝芙蕾妮也缓缓盯住了安的背影。
“什么意思啊?!”安愤怒道:“你们这是在质疑我的方向感吗?!我告诉你们,本少爷闭着眼睛都能分清东南西北!!!”
呵呵!
两人各自在心里并不太信任的感叹了一下,但同时却也都没有出声反驳。
帝芙蕾妮有这样的反应很容易理解,毕竟一个女人在这种地方没吓哭就不错了,你还指望她能在这种黑漆漆的地方分清方向?
所以她大概是自认分不清方向,也就心虚的没法反驳。
但维恩也是这个反应就有点奇怪了……
“走走走赶紧走!”安怒气冲冲的催促道:“等到了地方你们就知道本少爷的正确了!”
其实这句话里有个问题。
那就是,到什么地方?
毕竟实际上,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要去往哪里。只是那张羊皮纸和那个小男孩都为他们指明了一个方向,然后一头雾水的三个人就开始傻乎乎的沿着这个方向走。
至于目的地?
大概只有鬼知……
鬼不一定知道,但三个人现在知道了!
就好像古老的藏宝图一样,在一张地图上详细的标注着一个又一个指示方向的箭头,只要冒险者沿着箭头坚持前行,那么哪怕他实际什么也不知道,但藏宝地最终都会水到渠成的展现在他们面前。
现在,藏宝地就是这么突兀又自然的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自然在于你清楚的意识到迟早会走到这样一个地方,毕竟这是早已被安排好的。
而突兀则在于,这个地方根本是突然之间毫无预兆的就直接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前一刻三人还在埋头行走,下一刻忽然眼前一亮,大片大片的光芒一下子就照亮了眼前的一切。
两种场景之间没有任何过渡,好像光明被人直接粗暴的塞进了来。
“嚯!”
安吓了一跳,整个身体下意识抖了抖,很是让身后的帝芙蕾妮再次忍不住狠狠鄙夷一番。
当然,这绝对不是为了掩饰她那微微抖动的双手。
绝对不是!
突然的光明让三人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所以不约而同的三人都将手掌搭在额头上形成一个遮挡,为眼睛争取一些适应的时间。
从进入这个诡异的世界开始,眼前的场景大概是唯一让人觉得明亮得有些刺眼的地方。
在这样一个灰暗腐朽的世界,光明本就是一种奢望。
现在,光明出现了。
但这里的光明却显得并不正常。
抬头望去,头顶上并没有出现诸如洞口之类的能够照进光芒的地形,同时也看不到任何可以产生光亮的光源。
但就是突兀的,在一片灰暗中出现了一个明亮的光圈。
阳光来自太阳,烛光来自蜡烛,但眼前这种光明似乎不来自于任何地方,却偏偏亮得刺眼!
像是在属于黑暗的舞台上,古老的故事将在聚集的光圈中,粉墨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