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摩利亚抹了一把脸上滚滚而下的汗水,随后又抬头看了一眼险些把他眼睛刺瞎的明亮太阳。
他揉着眼,不由觉得自己这个行为有点愚蠢,于是骂骂咧咧道:“狗日的什么破天气!狗日的什么破玩意儿!”
这两句话乍一听像是在骂同样的对象,但是门摩利亚自己却清楚的知道,自己两句话里骂的并不是同一个东西。
噢,或者那都不能称之为东西?
门摩利亚一边想着一边忿忿的抬头往远处看去,然后下一刻,只见他突然猛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没有!”
门摩利亚慌了。
“怎么会没有?!”
他又使劲将双手按在眼眶上揉了揉,怀疑自己刚刚抬头看太阳的时候,是不是被刺眼的太阳给晃瞎了?
要不然前一刻还在的东西,怎么会忽然就没有了呢?!
但……
依然没有,就是没有!
“他妈的那么大个人和那么大个东西,怎么就没有了呢?!”门摩利亚彻底惊慌失色。
下一刻,他忽然拔腿狂奔了起来。
七月正午的骄阳下,门摩利亚奔跑得像一条野狗。他没有“哈哧哈哧”的伸出长长的舌头,但他脸上的惊恐绝不比甩着舌头逃命的野狗来得更好。
这一刻,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想起了自己尚未出生的孩子。
“完了完了,都完了!”
他又想起刚刚自己远远看到的一个红裙姑娘追着黑袍少年奔跑的样子,那肆意张扬着的,是他已经逝去的青春。
曾经门摩利亚也是这般和自己年轻的妻子奔跑在学院的小道上,挥洒着汗水和甜蜜。
——在她还不是他的妻子的时候。
后来门摩利亚终于追求到了他的姑娘,她成了他的妻子,很快他们就有了第一个儿子。现在,他的第二个孩子已渐渐开始在母亲的肚子里彰显自己的存在。
每当她隔着肚子踢自己的时候,门摩利亚都觉得哪怕是一辈子都干现在这个糟糕的工作,也是值得的。
但现在,这一切……
“都完了!”
门摩利亚依然在狂奔,在他不断交替迈进的双腿下,踩出的是一条名叫“侥幸”的渴望之路。
冲过花圃,冲上台阶,门摩利亚快得连风也只能遥望他的背影。
“呼……呼……呼……”
门摩利亚终于冲进了装饰华丽的宽阔房间,没等自己的气息喘匀,他便上气不接下气的急声道:“院长,目标消失了!”
他站在门口,在他的对面,锡兰皇家学院的院长埋首在身前的橡木长桌上。
在听到他的喊声之后,院长可能并没有及时反应过来,所以他依然沉迷在桌面上的故纸堆中。
但是很快,可能一眨眼都不到,院长从门摩利亚的声音中判断出了他的身份,而后院长豁然起身:“怎么可能?!你们都是饭桶吗?!”
“蠢货!蠢货!全都是蠢货!”
帝芙蕾妮愤怒的咒骂着自己愚蠢的护卫们:“这也查不到那也查不到!本公主到底养你们这群蠢货有什么用?!”
她这么骂着,但她的身后却一个护卫都没有。
看她这一脸愤怒的样子,显然是她自己甩掉了那群蠢得让她受不了的护卫们。
“他们真的太蠢了啊,我竟然轻而易举的就甩掉了他们!甚至于那群蠢货竟然连追查的方向都追错了啊!”
实在是,太蠢了!
帝芙蕾妮越想越气,灼热的天气又让她更加烦躁。
她一把抓住了自己脸上的面巾,想要不顾一切的将它扯下来。她只觉得这面巾像是厚重的棉被一般,捂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尽管那只是一块极致轻薄的纱巾。
可最终,帝芙蕾妮握着纱巾的手犹豫良久,始终还是没有将它从脸上扯下来。
安可以顶着鼻子上两排牙印到处乱晃,除了被人笑话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问题。
但她帝芙蕾妮不可以。
她若是敢顶着下巴上的牙印出现在人前,那么整个锡兰都会在下一刻陷入狂躁和混乱。
那些热情的人民所真正渴望的究竟是什么,她帝芙蕾妮一清二楚。他们所觊觎的,无非是这片广袤的国土。
与她帝芙蕾妮本身……
额……其实还是有点关系的。
毕竟……
她灿若星辰。
“唉……”帝芙蕾妮轻声叹息,连吹出来的风都带着诱人迷醉的魅力。她终于还是放过了自己脸上的面巾,即便它遮住了她的灿烂。
但下一刻她忽然又觉得有这张面巾也挺好的。
至少这样,那些经过她身边的人除了会对她那傲人的身材流露出一种贪婪之外,并不会表露出更多疯狂的热情。
即便是那一丝让她感觉恶心的贪婪,也至少被小心翼翼的掩藏在眼神的深处。
这些人的目光,将不再那么赤裸裸的盯着她,将不再以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热情包围着她。
——在她遮住了那张属于温斯隆德公主的脸颊之后。
“哼!愚蠢的人啊!”
帝芙蕾妮行走在锡兰的街道上,心中万千感慨。
“砰!”
一声轻巧的撞击声响起。
帝芙蕾妮从感慨中豁然抬头,只见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少年轻盈的在地上一蹲,然后再度快速起身往前跑去,那动作之灵动,好像完全感受不到下坠的冲击力一般。
看着那少年远去的背影,帝芙蕾妮又回头看了看刚刚他蹲身的地方。
那里,有一个高高的水果摊。
“加上棚顶,至少有两人那么高。”
帝芙蕾妮判断到。
所以,刚刚那个少年是以一种惊人的跳跃能力从水果摊的另一头跳了过来,然后几乎毫无声息的落在了地上?
这得是多么轻盈的身手才能做到?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又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帝芙蕾妮闻声望去,只见一个手握长剑的骑士直愣愣的撞上了水果摊,魁梧的身躯直撞得整个水果摊都散了架,各式水果飞散一地。
一个红彤彤的苹果“骨碌骨碌”的滚到了帝芙蕾妮脚下,她想了想,蹲下身捡起了苹果。
这才对嘛。
正常人都会直接撞上水果摊好不好!
下一刻,帝芙蕾妮右手忽然轻盈一握,整颗苹果倏然成灰。
紧接着就见她那赤红如火焰般跳跃的身影朝着刚刚黑衣少年离去的方向,急追而去。
“法克!”
威尔男爵爬起身,将一颗压瘪的西红柿从脖子里抠了出来。他愤怒的将烂西红柿摔在地上,心里无比懊悔。
“竟然还是让那家伙跑掉了!他怎么能跑得那么快?!
难怪可以轻易杀死城卫军的退役军官!”
卖水果的小贩看了看自己洒落满地的水果,又看了看穿着城卫军盔甲的威尔男爵,一时间愣愣的,也不知到底该不该索要赔偿?
不要的话,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可怎么活啊……
要的话,万一他一怒之下把自己抓去关起来,那上面的老和下面的小就更没法儿活了啊……
威尔男爵完全没有想到水果小贩的脑补,很自然的从怀里掏出钱袋,将几个黄澄澄的金币扔给了对方。
然后便在小贩激动的目光中懊恼咒骂着离去。
帝芙蕾妮的速度极快,快得根本不像是一个孱弱的魔法师。在仅仅转过一条街之后,她就已经远远缀上了黑衣少年的背影。
很显然的是,奔跑的黑衣少年不仅拥有极为灵活的动作和速度,还拥有可怕的感知力。
帝芙蕾妮从黑衣少年不时回头的动作判断,对方应该是已经觉察到了自己的。
但不知出于何种理由,对方好像并不紧张。
“哼!这是把我当成那个城卫军的废物了啊!”
帝芙蕾妮冷哼一声,再次感觉到自己受到了轻视。可当她咬牙再次提升速度企图追上那家伙并把他按着狠揍一顿的时候,却忽然发现前面的黑衣少年也同时提高了速度。
于是,帝芙蕾妮被迫始终和黑衣少年保持着一段恒定的距离。
这顿时让帝芙蕾妮怒不可遏!
这已经不是轻视,这是羞辱啊!
她的愤怒几乎淹没了她的理智,也遮掩了她本应该敏锐的洞察力。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和那黑衣少年在一追一逃中冲进了锡兰皇家学院。
如果再按照这个方向继续前进的话,他们或许将直接冲进锡兰王宫。
当然,她更没有想到,自己明明带着要杀人的愤怒在穷追前面的黑衣少年,然而在另一个蠢货眼里,竟然会充满了对逝去青春无限追忆的情怀!
这要是让她知道的话,大概她会立刻停止追逐并当场把那个胡思乱想的蠢货烧成灰灰!
然后再随手招出一个风系魔法,连灰灰都给他扬了!
但现在她显然顾不上那个蠢货。
因为她忽然发现前面的黑衣少年,竟然停下了脚步!
“哼!还以为你能有多大本事!跑不动了吧?”帝芙蕾妮带着如同胜利者一般的得意快速逼近了黑衣少年。
她右手中的火球也已蠢蠢欲动。
“受死吧!贱民!”
然而这句话她没能喊出口来。因为忽然之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漆黑。
黑,纯粹的,没有丝毫光影的黑。
它不像漆黑的夜,没有光影让你哪怕看清自己的鼻尖。
你分不清是世界黑了还是你的眼睛瞎了,你甚至难以分辨这究竟是你看到的黑还是你感知到的黑。
当纯粹的黑暗出现的时候,其他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帝芙蕾妮心底出现了一丝慌乱。
但没等这慌乱进一步蔓延,忽然间,世界又重新出现了光影。
入眼,是与自己一步之遥的黑衣少年,帝芙蕾妮顿时惊怒出声:“贱民!你做了什么?!”
但是没等黑衣少年回答,她又猛然将手中的巨大火球朝着黑衣少年扔了出去。
“轰!”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黑衣少年竟然只用一只手臂就挡住了帝芙蕾妮的魔法火球!
帝芙蕾妮又惊又愕,抬手就再次释放起了更为爆裂的魔法:“迷途的元素啊……”
与此同时,黑衣少年也终于露出了进攻的神情,只见他缓缓将手伸向了自己背上的长条形布包。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少年的声音突兀传来。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