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
达伦告诉卢基诺,他在夜间的房间里看见过一条会说话的蛇。那蛇有古怪的花纹,体型硕大,看起来更像是电影cg中的造物,而非真实存在着的蛇类。少年描述的动物听起来像是森蚺,或者其他大型的蟒蛇。无论如何,那确实不应该是能在研究所里见到的东西。
“爬行类的实验动物,我这边都收着资料.....蛇类只有小体型的。”
卢基诺明确的告诉少年,这里没有他描述的那种生物存在。或许是你精神过于经常,把梦和现实弄混了。学者说着,问达伦是否需要再休息一下。少年摇摇头,笃定的表示。
“不,我确定那是真的....因为我悄悄用手机录了下来,不过很模糊......”
听到这话,学者愣了愣:由于实验的机密性,来到这的人理论上都不被允许携带类似有储存功能的通讯工具,及时携带了,每天也要进行相应的检查。卢基诺问达伦,他是怎么办到把手机随身储藏,且通过搜身检查的。孩子犹豫了一会,还是悄悄让学者弯下腰来,小声对他说:
“不是我的手机,是其他人的。”
卢基诺愣了愣,问达伦:
“其他人的?是谁?”
汤普森教授因病被带走后,他的房间让人清理过。达伦是参与了这事的人,而在清扫的过程中,他发现有一个手机被夹在对方的书架里,没有被收走。只是好奇,他把它夹在抹布里,在打扫过程中使用了。达伦发现手机没有上锁,打开后里面的界面还十分私人化——在这部手机的相册里,储存了大量的实验照片。依照规定,私藏电子设备和拍摄实验内容是被明令禁止的。达伦也不知道为什么汤普森教授能做成这些。
“他的邮箱账号还登陆着,但里面是空的....我猜他把记录都删除了。这里也没有信号,我如果再把这个东西交出去肯定会受处分,所以就.....干脆收起来自己用。”
对达伦的话,卢基诺半信半疑。汤普森确实不是什么值得信任的人,但他没想过对方会在背后做这些手段。说完这些后,少年把脸埋在胸口,沉默着一言不发。学者让他抬起头来,仔细观察了一阵对方的表情。
“我相信你说的,”他最终还是决定这么告诉达伦,“但我需要证据。”
“我可以把手机悄悄带给你....”达伦想了想,回答卢基诺,“我们可以先约定好一个时间。”
新的实验内容和以前其实没多少偏差,不过是老生常谈而已。卢基诺私下分析了给病人注射的药品成分,发现里面被掺入了少剂量的镇静剂,有些疑惑。他们变异症的进程确实没有停止的迹象,最早的那名犯人现在差不多失去了全部理智,可他身体的成长却没有停止。记录着对方的身体数据,卢基诺发现病人开始产生自残和情绪失控现象,问身旁的实验助手要资料,猛地发现今天来参加实验的人似乎比平时要少。
“有几个人生病请假了,正在医疗室那边,”助手回答他,“感冒一类的病,在这类封闭空间里很容易突然爆发出来。”
卢基诺点点头,想起汤普森的事,心里或多或少有些起疑。他每天都有监察自己的身体,各方面的体征还算正常,信息素的出产量也没有特别奇怪的变化。灵魂......学者放下咖啡杯念叨起来。灵魂被替换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说起来,这种类型的实验好像不是第一次做了,您知道吗?”
助手似乎也有些不安,抱着记录本,在实验的休息期和卢基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
“人体实验?还是说对变异症的研究。”
“.....您知道的,我说的是两者。”助手推了推眼镜,“政府....或者非政府组织的、针对变异症人体研究。”
“确实不是第一次,怎么了吗?”
对方看了看周围,小声问卢基诺:
“听说....我只是听说,这些实验的背后有性别主义团体的推动?”
为什么会问我这样的问题?卢基诺看着对方,微笑着说。助手有些慌乱的回答,自己听说教授以前和类似的团体接触过,或多或少有些好奇。
“不.....不是说您....额,只是我们这类人对实验到底在做什么并不清楚,现在感到很不安。”他急促的说,“听说,这次实验背后有入殓师.....”
谁对你说的这些话?
卢基诺沉下声音问助手,看着对方闭上嘴,缓缓开口说:
“比起谈论这些无聊的阴谋论,我们不如更关心一下病人的救治医疗。做好每个人该做的事,我想这就足够了。你们来这只是实习的,重要的是从里面学习知识和经验。”
“好的......好的教授。”
助手也不再谈论类似的话题,帮忙处理实验数据去了。看着手上的资料,卢基诺喝下一口咖啡压抑自己的不安感。被关在病房里的病人们普遍都很焦躁,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研究者缺席的影响,有几个研究者递交了调离的申请书,但就达伦的情况来猜想,卢基诺不觉得他们能出去。
真的要说的话,这样的实验从二十多年前就开始了。学者想。如果真的别有目的,那背后到底葬送了多少生命.....
达伦当晚在食堂将手机交给了卢基诺,和教授短促的打了个招呼,急匆匆地离开了。他似乎另有其他事要忙,甚至连晚饭都没有吃。卢基诺要了份鹰嘴豆泥,向里面加黄色芥末酱。叼着勺子,他在脑海里整理起全部的事情经过:只是他在档案上看到的,从二十年前开始,类似的人体实验就开始被秘密进行了。研究的目的就他能知道的,有证明alpha性别异变是进化、治愈变异症并发掘其原理、对严重变异症患者进行处理这三点......最后一项他也只是听过传闻,但每年监狱中确实都有些无法治愈的变异症患者消失在看管名单里。
然后他们会被“入殓师”这个秘密群体处理。卢基诺在心底自言自语。不过,谁都不清楚他们具体会做些什么......
被周围人拍了拍肩膀,卢基诺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鹰嘴豆泥已经基本是芥末酱的颜色了。不好意思的把空了的芥末酱瓶交给对方,用勺子舀起一勺豆泥,强行放进嘴里。他最后咳着嗽走出食堂,末了在宿舍里开了袋面包填肚子。盘腿坐在床上,卢基诺把对方的手机连接上自己的电脑,把手机的文件夹拆的七零八落,试图找寻线索。他也点开了视频,开始细细查看起那个视频来。
录像时间显示的是晚间十一点半,时长一共三分钟。卢基诺从开头看起,发现画面里达伦的宿舍很乱,被子全都躺在地上,枕头也斜斜地靠在墙角。男孩急促的喘气声传来,镜头一直在颤抖。随后,卢基诺看到一条蛇贴着房间上方的墙壁爬行着,发出“嘶”声。
“Da........ou.....y....ther.......ome.....re..”
蛇吐着信子,眼睛在镜头的反光下模糊不清。它盘起身体,对着达伦在的方向,似乎努力在说着什么。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卢基诺把进度条拖回去一些,截图分析起了蛇类的模样——头部看起来像是蟒蛇,不带毒,但鳞片的形状却是卢基诺没见过的。卢基诺调亮视频,试图还原鳞片的颜色,突然后背一凉,想起什么。
他打开抽屉里藏起的、汤普森变异症后产生的鳞片,仔细对比,发现那形状和视频里的一模一样。
伊索年纪其实并不合格,按照正常人的岁数来说,应该还在中学里上课。但自从小学里那些事发生后,他便变得无法再在公众场合露面了。而且,现在的他也不可以用一般“少年”的标准评判。
“伊索·卡尔先生,”指引者带着他朝冷浴室走去,来到新“尸体”的面前,“今天的任务是这个,您需要档案吗?”
他摇摇头,让对方离开。虽然外表不大,但对这类事他已经十分纯熟了。伊索拿出随身的药品箱,从里面拿出针筒,吸取药品。调试着那人手上镇静类药物的注入含量,他发现alpha已经进入一种梦魇状态了。杰伊事先来过。他想。应该是为了问情报。
“你在自己的梦中,”隔着手套,他握住对方冰冷的、布满鳞片手,轻声对那人说,“你在滑向自己的死亡。”
变异症患者在生命最后的阶段里,会逐渐脱离人类的范畴,变成难以杀死的怪物。它们或是有着强大的再生能力,或是会有对通常伤害的防御力。这些人类......不,应该说怪物,是某种被藏在地下的定时炸弹——没人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每个人都可能会变成他们这样。
政府对这些人群颇为头疼。如果将他们公之于众,先不论社会负担如何,普通民众间必然会引发恐慌;此外,也有一些灰暗面的事情,比如医疗实验和作为武器投入使用。不过卡尔不怎么关心这些人之前的来历,毕竟身为入殓师,他要做的事就是送他们安然上路。
言语和药品结合起来,力量是十分神奇的。对这些人,也许本来需要榴弹才能结束他们的生命,有时候还需要两到三次痛苦的打击;但现在,只需要五度的冰水、让人进入假死状态的催眠药剂,还有最重要的,言语引导。
“先生,”伊索低低的对那人呢喃着,“你已经死去了,你只不过执意以为自己还活着。”
按照资料,他念出了那人的一生,告知对方,他所有的朋友已经在他的葬礼上哭泣过、在他的坟墓前献过花、离开了悲伤,过各自的人生去了。对方的指尖传来微弱的反应,伊索意识到对方确实在缓缓取回理智。他继续说着,说有关对方最近参与的实验的事——他签了参加人体实验的单子,但在过程中没有得到治愈,症状反而恶化了。
你在狂暴中逃出束缚住自己的牢笼,离开了房间约莫五十米,杀死了一个警卫。很可怜,但确实犯了罪,那时你就被警卫击毙了。伊索是这样告诉对方的,看见身体指标仪上的数字正在逐渐下跌。但无需惧怕,死亡是一切的终结,死亡是我们的朋友。
对于夺走生命这事,伊索没有过多的抗拒感——毕竟他的母亲确实因为死亡而获得解脱,他一直这样告诉自己。而如果没有他们这些入殓师存在,这些患者本来可能以更加苦痛的方式“离世”。这个职业,是因为需要才存在的。
杰伊去接伊索时,对方正坐在冷水池的边缘,身上的衣服湿了一半。养父有些焦急的走过去,检查孩子有没有受伤。
“他只是........”伊索重新变得寡言少语,“坐起来......突然.....然后又倒了.....下去。”
“催眠程度不够深,”确定伊索没有受伤后,他松了口气,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但你还是好好完成了,很棒。”
他低下头,牵着杰伊的手,离开房间。回家的路上,伊索缩在自己的口罩后面,结结巴巴地问养父,为什么最近会有这么多alpha的变异症加深——比起之前几年来说,伊索能感觉到养父工作的频率明显变高,话语和行事间似乎也有所思虑。杰伊没想到卡尔会问这个问题,思索了一会后告诉他:
“我不打算瞒你,最近政府组织了一个新的人体实验,最近来的大部分人都是实验的牺牲品。”
“里面.......有病人......也有研究者.....”
“那些研究者们,本身也是研究的一环,”杰伊拉着卡尔的手,打开家门,对他说,“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总之整体场地就是个小箱子,里面在走动的人都是实验动物.....好了,现在先回卧室去,把衣服换下来,不然容易感冒,行吗?”
把孩子打发回自己的卧室后,杰伊叹了口气,拨通约瑟夫的电话。
电话那头隔了半分钟才接起,那个含混着法国口音的男声传了过来:
“少见,杰伊,你会主动打电话给我,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们开始行动了,约瑟夫.....除了那个圣心会外,他们还有一部分人混入了政府里。我查清楚了,这次的人体实验和过去的完全不同,和他们十三年前做的一模一样。”
“你是说牛津大学的那次?”
“.......我想是的,这次恐怕没法以事故之类的隐瞒过去了。”
“不用担心,我这边会动用手段,努力让它在一个月里强行终止的。希望能赶得上。”
“我想我们的计划也需要提前进行了.....”
“你确定?你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是的。杰伊回答,看向伊索房间所在的方向。虽然,他现在可能还没有这个能力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