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场昏睡的梦里,诺顿想起来了一些有关过去的事:一望无尽的、奇诡的景色。他们的确是穿行在热带灌木分叉的枝叶间,脚底踩着的却是细密的黄沙,远处天际线边的流云自悬崖口处倾泻而下,整片天空像是要倒悬过来般,蓝的让人心生恐惧。
关于如何穿过那样遥远的旅途,抵达悬崖边的....即使是在睡梦之中,他也记得并不清楚,那片空间似乎具有选择性,自然会过滤去不适合的人选,只留下适用的。没有饥饿和睡眠的需要,时间一长,他们就像在幻梦之中行走,凭着纯粹的意志支撑向前走去。
伊甸园是什么?他询问过亨利,却没得到清晰的、容易理解的答案。
“亚当和夏娃失去了自身的纯粹,所以被逐出了伊甸园。而只要去到那里,就可以成为过去的他们。”
诸如这样宗教般含糊其辞的话语,诺顿一开始并不相信。然而行走之中,周围确实窜出了些奇怪的生物——它们或是杂乱的翅膀拼接而成的实体、或者是将各种兽类扭曲重塑在一起后形成的模样。它们全都藏于密林之中,时不时只显露出一鳞半爪,睁着数十、乃至上百的眼睛凝视着这边,不动声色。天空中也飞过一些杂交种的有翼生物,似乎糅合了乌鸦、秃鹫、蝙蝠还有昆虫。照理来说,它们的容貌会让看到的人都尖叫昏厥,然而在这片奇特的空间里,它们的存在似乎成了再正常不过的事,当诺顿看到它们时,甚至没注意到那些生物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上帝在伊甸园的东边安设智天使基路伯和四面转动发火焰的剑,要把守生命树的道路,创世纪里这样写过。”
亨利自言自语的说,
“或许,那些我们想象出来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着的。”
抵达悬崖周围时,小队的人只剩下五个,诺顿是其中一员。至于那些人员是如何折损的,似乎是森林中那些生物干的:当他们对环境感到恐惧,大喊大叫着回过身去逃跑时,那些野兽的视线将他们化作了凝结着的、他们来时看到过的盐柱。
在这里还活着的人,感受到的情绪似乎都不相同——其中一人在对着空气大笑,一人在悲伤流泪,一人怕的发抖。诺顿注意到亨利似乎陷入了一种偏执式的狂热之中,带着所有人,继续向前行走。至于诺顿本身,他则感受到了一股致命的安全感——这片空间似乎在不断诱导着他,让他安心、放松、告诉他一切都是无害的,身为Omega的他只需要自然地行走在即可。
自从父亲住院后,诺顿很少能再感受到这种安全感。那之后,在家的生活对他来说就像在一栋缓慢燃烧着的房子里睡觉,每天醒来,都会担心今天是否能赚到吃饭的钱、有没有能力负担起一家的开支、父亲高昂的药费、还有兄弟姐妹们上学的钱。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他来到这里前,诺顿承认自己会被亨利提出的条件打动,是因为那确实是很大一笔钱。
穿过悬崖下的阴影,他突然想起自己还在家乡时、帮那些人转运货物的事:学生间密谋着想做些事,以此来表达对政府的不满。有些别有用心的人提供资金和武器,低价贩卖给那些孩子们。孩子们又把它们扩散开,诺顿则充当中间人,将一处的货物,递交给另一处。
他本来认为自己所做的事是无错的,现在想来却突然充满了强烈的罪恶感,以至于胸口喘不上气来。天空中传来生物振翅的声响,诺顿不敢抬头,感觉身上落了沉重的事物,压着他匍匐在地上。水苍玉色的羽毛覆盖在他的身上,让他喘不过气,几近窒息。视野逐渐变得昏暗,诺顿看见亨利走进了一团光中。
在那之后,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其实还活着,并且突然明白了所谓“伊甸园”的真相。
被醒来的诺顿推开后,卢基诺摔在地上,有些不解的看着面前的恋人。诺顿因为之前的遭遇,所以身上的信息素和腺体基本都处于停工状态,只在他偶尔回忆起一些事情时才会不受控制的爆发,需要alpha的标记才能压制的下来。
现在,对方信息素的味道似乎已经进入了一个浓度的临界值,浓郁的遍布在这片空间内。先不论这样下去诺顿的身体是否承受的住,卢基诺注意到,周围的墙壁开始不断传来心脏似的鼓动,诡异而让人恐惧。他想伸出手抱住对方,突然被自己身体的变化吓到了:
那双本来满布鳞片,畸形古怪的手,变回了人类双手的模样。
下意识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庞,卢基诺发现自己的脸在刚刚居然也变回了原来的模样。激动而不解的,他爬起身来,感觉腹部的伤口居然没有传来疼痛。脚步踉跄的朝向后退却的诺顿走去,学者察觉到自己身上的伤疼在刚刚一瞬间都愈合了,有些惊讶的想要问诺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起来很成功,”洛克笑着说,“虽然我没想到,会是这种效果的。”
薇拉惊诧的看向这边,望着恢复人样的卢基诺和诺顿,嘴唇颤抖。
“原来.....圣心会一直在追寻的就是这种东西吗.....”
“不,比这更加庞大,不过现在和我们无关了,”洛克说着,继续面带笑容的看向诺顿那边,“我的目的已经实现了一半。”
卢基诺看见诺顿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突然痛苦的捂着腹部倒了下去。Omega的手臂上先是皲裂般的流出鲜血,进而冒出细密的、爬行动物的鳞片。诺顿后腰的衣服也被撑破,一条新长出的尾巴迅速在他身后稳定成型,进而随着他在地上痛苦翻滚的动作拍打着柔软鲜红的地面。卢基诺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意识到诺顿身上现在正在迅速的出现变异症——而且那些变化,和他身上曾发生过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