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许确实不太适合当一个商人、酒吧老板、或者做经营的营生。
晚上,从警察局出来后,瑟维挠了挠头。威廉和裘克那边的赔偿还没有收到,他的酒吧就又毁了。接下来是漫长的修葺期,然而秋季确实又是喝酒的好时节,他错过了不少生意。瑟维倒也没把错怪在诺顿或者伊莱头上,毕竟今年开始他就蛮背的——股票暴跌、钱包被偷、酒吧发生失窃案被有所牵连,然后又是有人闹事和员工被枪击。
最糟的是。他走到酒吧附近的小巷里,看到那个鬼鬼祟祟,不停搓着手的身影。克利切又来纠缠他了。
“我说过没有事不要来找我......这次又怎么了?”
他走过去,直接揪起对方的领子,把他压在墙上低声威胁到。克利切脸上的表情惊恐,却又游刃有余。他瞎了的那只蓝色右眼反射着马路上车灯的光,看起来就像是廉价的人造宝石,没有血肉,却又完美的假装出了一切。
瑟维非常讨厌这只假眼,他也讨厌克利切。
“罗伊...先生,”被瑟维的气势所压倒,克利切的声音弱了几分,脸上摆出一副羸弱而势利的笑容,“您...知道的,今年孤儿院的资金周转出了些问题.....”
“所以呢?”瑟维沉着脸说,“你搞你的生意,关我什么事?”
“那个......克利切想找您,再借一闭钱....”
男人的声音越说越小,瑟维的脸色逐渐恐怖。他提着克利切的领子,双手的指尖用力,似乎要就这样顺势掐住对方的脖颈,把这个小老鼠一样的bate捏死在巷道里。克利切抖了两下双脚,倒也没有多挣扎。瑟维沉默了一会,突然松手。对方就这样靠在墙上滑到地面上,有些狼狈的重新站了起来,破旧的衣裤上又多了几块灰。
“你知道我没法拒绝你,是吧?”
瑟维往后退了几步,靠着墙问克利切。对方唯唯诺诺的说了几句“没有”“不是”,再次真诚的向瑟维表示,今年孤儿院确实有困难,他只要再借一笔钱度过困难时期,来年一定会把之前欠着的所有钱都还给瑟维。瑟维带着几分嘲讽的笑容,看着对面的男人。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相信过皮尔森一次——这个男人从骨子里就是小偷和流氓,对于这点,他再清楚不过。
“克利切.....真的只要再这一次.....”
“如果我拒绝呢?”
瑟维抱着手说,对面那人愣了愣,随后小声的说:
“您应该不希望那件事被公之于众....对吧?”
他刚说完这话,瑟维的拳头就擦着克利切的耳根落在他身后的墙上。克利切被吓了一跳,望着对方暴怒的眼睛瑟瑟发抖,缩起身体。紧接着,小偷感觉对方用一只手猛地卡住了他的脖子,用力捏着,似乎就准备这样把他置于死地。
看着克利切表情痛苦的挣扎着,瑟维的内心非但没有一丝宽慰,只觉得越来越愤懑和恶心——他愤懑当年的自己怎么会让事情败露给克利切,又为现在依旧诉诸暴力解决问题的自己觉得恶心。回过神来,瑟维发现克利切嘴角已经吐出了些白沫,连忙松开手,看着对方趴在喘气,身体还不断颤抖。
瑟维站在那里,冷酷的盯着还在咳嗽的克利切看。他知道克利切是个小偷、是个痞子、是个努力假装成好人的小混混。他也知道,自己是个比对方更不堪,至今还没把手上血洗干净的杀人犯——他依旧走在深渊之中,他没有其他的出路,只是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拿着那些钱挥霍,度过一天又一天。
“起来。”
他对还趴在地上的克利切说,看着对方犹疑不定的站起身来,拉扯着对方的衣领,带着克利切朝小巷深处走。
“想要我再借你钱,你他妈的知道应该怎么做吧?”
瑟维面无表情的问克利切,克利切下意识缩了一下身体,咬了咬牙,点点头。
凌晨三点,特蕾西终于重新回到警察局,准备收拾一下资料就回去睡觉。她今年才十六岁,还在长身体的年龄,就背负了这么多。祈祷着不要和凯文老混蛋说的一样,自己永远是个小矮子。她揉着眼睛,疲惫的推开办公室的门,意外的发现其他人都在。
他们一脸严肃的说着什么,看见特蕾西愣了愣,全都沉默了。凯文站起身来,挡住身后的白板。穆罗望了望帕缇夏又看了看凯文,在小组组长凯文的示意下走到特蕾西的身旁,让她赶快先去睡觉,有些事明早起来后他们再和她说。
“发生什么了?”她皱眉问,“不要把我当小孩子——你们应该一开始也说过,进了这里的人就应该承担起警察应该承担的责任。”
“听着,特蕾西,这事有些不太一样....”穆罗比划着,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他抓头挠腮的想了一会,帕缇夏用金色的眼睛看着特蕾西,简单直接的和小女孩说:
“班恩死了。”
“什么!?”特蕾西猛地抓紧手里的资料说,“不可能!我之前才查出来过,他应该是去了城东区一带——那带没有监控录像所以不太好查找,但是那可是班恩,他......”
“他死在泰晤士河里,”凯文抱着双手说,“死亡时间是两天前,确切来说是凌晨一点到五点间.....发现他的是一家炸鱼薯条店的店员,因为涨潮,他卡在桥洞里....那带人很少,不知道是否因为这样,没人知道尸体是什么时候被抛到河里去的。”
特蕾西没说话,脸色惨白的坐在就近的椅子上。班恩虽然和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这里的每个人都是特殊的、包容的、如同一个大家庭一样的存在。而且,班恩理论上来说是他们这里单兵作战能力最强的人,一切看起来还很和平,他就突然这么死了——听起来确实难以置信。
死因没法确定。凯文告诉特蕾西。因为几乎是在同时,他的脑袋被巨力拗断,同时胸口和后背受了严重的撕裂伤,随后被弃尸。血基本已经流干净了,只剩下伤口里露出来的白骨,还有被水冲走一半的内脏。
“尸检报告和现场的照片对你来说还太早了,特蕾西,不是给孩子看的东西,”凯文靠在白板上,用身体挡住那些可怖的照片,对她说,“好女孩现在应该上床睡觉了,乖.....帕缇夏,你带着她回宿舍休息去吧,穆罗留在这,帮我把剩下的事处理安排一下.....其他的事,我们明天再说。”
特蕾西没有说话,帕缇夏拉着她站了起来,带着女孩走了出去。凯文听着门关上的声音,过了一会,听见走廊上传来一阵压抑着的哭泣声。他想要从口袋里掏根烟出来,却只找到两根棒棒糖。因为办公室里不抽烟的人挺多的,他最近也打算彻底戒烟了——只是还没实现,人就少了一个。
凯文丢了一根给穆罗,对方身手灵敏的接住,握着那根糖发愣,隔了很久才拆开包装含在嘴里。用牙把糖块咬的嘎吱作响,凯文转过身去,心情低落的看着那些惨烈的现场照片:被屠宰、肢解的驯鹿。他不知为何想到了这个词,穆罗闷闷的开口问他:
“凯文,我第一次遇到有同事死掉。以前当林警的时候,我只遇到过动物死去的情况。”
“那你哭了吗?”
凯文盯着白板上的资料问穆罗,他挠挠头,继续闷着嗓子说:
“哭了。”
“现在你想哭也没问题,”凯文说,“这里只有我在,你要真的忍不住了,我可以替你保密。”
“我也不是想哭,只是......太突然了,”穆罗比划着双手说,“就像....几天前班恩还在和我因为在办公室里养动物的事吵架,还在和你抢甜甜圈吃,突然之间,他就没了.....就像是一个水泡,啪的一下就破了。”
“做警察就是这样的,”凯文说,“你上一秒还坐在办公室里悠闲的喝咖啡,下一秒就要毫无准备的面对人渣、垃圾、强奸犯、杀人魔、纵火狂、恐怖分子,有时候甚至还是赤手空拳,只能靠着血肉之躯来应对一堆枪口。”
“你想哭吗?凯文。”
“想,但我已经见过很多人离开了。”凯文用手转了一圈棒棒糖棍,“这种事多了自然也会习惯。轮到我时也就这样,没轮到我时也就这样。”
“我在想,”穆罗小声的说,“如果我们和班恩一样因为公职牺牲了......伦敦的人会记得我们吗?毕竟......我们都不是这里的原住民....”
“不会,”他直截了当的告诉对方,“而且因为任务的性质,我们也不会被其他任何人记住名字。只会成为机密档案上的一个记录,收进柜子里。”
穆罗有些失落的低下头,咋咋嘴。
“凯文,你为什么会愿意来这?你想得到什么?”
特蕾西是因为无处可去、穆罗是因为身份问题、班恩是因为将功赎过、帕缇夏是为了逃离家乡.....只有凯文,他们的组长似乎没有特别的动因或者理由,像是一阵旋风,从美国降落在伦敦,热情而充满动力,带着异国他乡的正义感,行走在古老的雾都。所有人都疑惑为什么他要来这里,包括现在——
他沉默了一会。
随后,凯文取下白板上的文件和照片,把它们整理好,堆放在一起。他转身告诉穆罗:
“如果有机会的话,以后我会告诉你们的.......走吧,我们也是时候去休息了。明天瓦尔莱塔会到这里,有了前车之鉴,我们更应该小心行事,保护好证人——特蕾西也是,要让她尽量调整好心情,这样才能更好的提高在接下来行动里生存的几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