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初夏的午后,山路旁的柳树上偶尔传来两声蝉鸣。姜舒茶背着竹篓走在采药的路上,今天昭平师兄要炮制药汤,便让她去后山补几棵蜀草来。平时,昭平也没少跟她讲些有的没的医学知识,但这是第一次她自己去采药,昭平叮嘱了半天才让她出门。
可姜舒茶心中自信得很,她一蹦一跳地朝着平时采摘蜀草的地方走去。蜀草长在后山半人高的丛林中,她拨开矮枝细细找着。
“哎呦!”姜舒茶被什么东西绊倒,一头栽了下去。“什么东西啊?”她揉了揉膝盖,爬起身来去查看。“啊!”灌木丛中有一个人正靠着一棵比较粗壮的矮枝。姜舒茶慢慢地走上前,查探之下发现这人身上也没有伤,呼吸也十分均匀,‘莫不是,睡着了?’想到这里,少女露出了一丝坏笑,“下雨了!回家收衣服了!”她大声在那青年人耳边喊着。
青年没有反应,就在姜舒茶凑到他脸前想一探究竟的时候,他突然睁开了眼睛。姜舒茶呆住了,那是一双极其好看的异色双瞳,一蓝一褐,深邃明亮。
少女眨巴着大眼睛,出神地盯着青年人。两人就这样面面相觑,足足有半刻钟,青年人出声打破了平静,“你在干嘛?”他的声音如山涧的落泉,十分清脆。
姜舒茶举起了手中的几根蜀草,“我,采药。”
“那你继续吧。”说罢,青年人闭上了眼睛。
她将手中的蜀草扔进了背后的竹篓里,然后坐在了青年身旁,“那你呢?躺在这儿干嘛?”对方没有回音。见自己被无视得彻底,姜舒茶觉得这样很不好。她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喂,这儿是我的地盘。”青年还是不搭理她。“我说...”少女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不论说什么,青年都没有回答。
足足念叨了半个时辰之后,青年人终于再次出声,“说这么多,你不累吗?”
“我累啊!我简直是口干舌燥的。”回答完,姜舒茶才反应过来,‘诶,他理我了?!’她顿时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就在她想继续的时候,青年又说道,“我看你很闲,不如请我去你住的地方坐坐。”
听到这位好看的青年人居然要跟自己走,姜舒茶有些诧异,“你,是想跟我走?”
青年只是点了点头,“你懂药理,或许可以帮我...”青年话未说完,便栽到了姜舒茶怀里。
“你...”刚想说这人怎么突然投怀送抱,姜舒茶才发现青年身后的矮枝上有一片殷红的血迹,他受伤了?!
青年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了一个简陋但非常干净的小屋内,身上的伤口包扎得利落,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你醒啦?”他看到少女端着小碗走了进来。
他正要起身,少女放下碗跑过来扶他坐好,“你的伤口很深,还是动作轻些。要是裂开了,我可包不了这么好。”说罢,姜舒茶回过头去,将盛着白粥的小碗端到了青年面前,“将就着先垫垫吧,虽然可能没什么营养,但好在容易消化。”她吹了吹勺子上的白粥,一口一口地喂着青年,嘴上也没闲着,“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她看着正在细细咀嚼并没有打算回答的青年,“算了,也不是很重要。”
一碗粥喂下来,姜舒茶额头都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她随意地用袖子蹭了蹭,起身向外走。身后那如清泉般的声音响起,“你叫什么?”
姜舒茶思量了一下,头也不会地说,“叫我阿茶就好。茗茶的茶。”
几日下来,青年看着少女每天早上来这里给他做饭,空闲时就坐在一旁看书,然后傍晚就走,日日如此。今天亦然,日头西落时,少女便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青年人已经可以起身,他慢慢走到桌旁,拿起了少女留下的书本,《阵法七论》。青年垂眸沉思着,原来还有女孩子喜欢看兵法,真是特别,他轻轻勾唇。
第二日少女来时,身后还多了一名白袍男子。
姜舒茶走到青年身前说,“这是我师兄,他擅医术,你的伤便是他治的。今日,他来给你换药。”说完,她身后的昭平似有些不情愿地走上前,客套地点了点头。
看到少女转身离开,青年人对着昭平拱手说,“多谢兄台,我自己来换便可。”
“要不是阿茶求我来看看,我才懒得管这等闲事。你伤口上的毒并不普通,我既应了阿茶,便不会随便敷衍。你坐下吧,也让我看看伤口恢复得如何。”昭平自顾自地摆弄着手中的小瓷瓶。
换完药,昭平将手中的一个瓷瓶留了下来,“以后我便不来了,你每两天上一次这瓶中的药即可。”说罢,他收拾了东西,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住,“这两日我便不会让阿茶再来了,你的伤已无大碍,可以照顾自己了。”然后,昭平走了出去。
坐在床边的青年人低着头,盯着那青色的小瓷瓶,‘她不来了吗?’
就在此时,他所想之人推门而入,“师兄说你的伤...”
他闻声抬头,只见少女脸颊微红,一下子转过身子背对着他。青年低头,发现自己衣袍尚未系好。他淡定地束好了衣襟,套上了外衫,“我的伤已无大碍。”
姜舒茶的心脏“咚咚咚”地跳个不停,虽然昆仑就她一个女孩子,但这样的情况她还是第一次遇上,免不得十分尴尬。
青年人走到姜舒茶身旁,跟她并肩而立,“你救我一命,我应你一件事。如此,我们便两清了。”
姜舒茶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怔,“我救你,不图什么。”
“但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你只说便是。”青年坚持道。
“我没什么事情需要你帮忙。”姜舒茶低声说道,“就算我真有事情,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青年侧头,看到少女若有所思的样子,“你说出来,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忙。”
“我确实有些事情想做,但我日后可以自己做。所以不必了。”姜舒茶还是拒绝了。
“若我能帮上忙,对你而言也是好事,不是吗?”
见青年人如此坚持,姜舒茶的内心有些动摇,“你知道,先闽姜家吗?”
青年闻声点了点头,“知道,据说先闽灭国,便是因为姜家通敌。”
“我想知道的,便是姜家通敌之事。所有的细节,我都想知道。”姜舒茶声音十分坚定。
“你和姜家什么关系?”青年人出声询问。
“我...”
“不方便也可以不说。”
“我是姜家女儿。”
青年人皱了皱眉头,“灭亲命格的姜家幼女?”
姜舒茶苦笑着点了点头,“便是我了。我想知道,到底是不是我,害了姜家。”
“你也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青年人调侃道,“我看你不像信命之人。”
“我也不想相信,可有些事情,让我不得不信。”姜舒茶既然开了口,便没打算隐瞒,“我五岁时偷偷下过山,去姜家,就是那年,姜家因通敌获罪,满门抄斩。”
听着少女低沉的声音,青年人面色变得认真起来,“我可以帮你去查清楚,三个月之后,我们这里见面。”
青年人的声音十分坚定,姜舒茶笑逐颜开,“真的吗?太好了!谢谢你!”
迟云阁内,慧成知晓此事之后,第一次对着姜舒茶发了脾气,“胡闹!”姜舒茶小声回答道,“师父,或许他真的能查到些什么呢?我真的很想知道这件事的始末。”
慧成斥责道,“一个连名字都不肯明言的人,你却将身份和盘托出!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万一他是官家的人呢?”
姜舒茶没有想到这么多,但听师父的意思,自己定是闯了祸事,她跪在地上垂着头认错,“是阿茶没有考虑周全,请师傅责罚!”
“唉,事已至此,为师责怪你又有什么用呢。”慧成叹气说道,“只希望,他如你所想,是个好人吧。”
三个月之后,姜舒茶如期来到了小屋,与她同行的还有昭宁。
小屋空无一人,姜舒茶等了两日,青年人都没有出现。她只能失望地跟着昭宁回了昆仑门。‘是了,这么大的事,也不是谁都能查出来的。但愿,他没惹上什么麻烦。’姜舒茶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