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一片腥红。
不,与我无关!为什么来找我?
“阿茶,阿茶你醒醒!阿茶!”
“啊!”姜舒茶被叫声唤醒,猛地坐了起来。面前是昭平师兄,他脸色焦急地看着姜舒茶,“你又梦魇了?”
女孩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她垂着头,一言不发。
“明日我再给你配两副汤药,安安神。”昭平径自说着。
“不用了,昭平师兄。”女孩似乎是缓过神来了,抬头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师兄回去休息吧,我待会儿就好了。”
似乎总是有些不放心,昭平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房间。
听到门被轻掩上的声音,女孩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淡去,再无表情。
自打从皇宫回来,那一片腥红色便夜夜入梦。那里尸横遍野,是血洗过的战场,隐约中,背后的城楼上写着‘玉门关’,周围没有人影,却回荡着阵阵咒骂声,“叛国贼!”。
是朔北城,是姜家倾覆之始,是父母兄长的埋骨之地。它夜夜入梦,是他们恨我么?
漫漫长夜再无眠。姜舒茶就这样坐着度过了黑夜,直到黎明的微光撒进窗台。
见她白日经常愣神,慧成真人便叫她到清华阁。
“阿茶,今日起,我单独教你道法,助你清心宁神,保身定气。”姜舒茶自然明白师父的用意,点了点头。
一连七日,慧成带着姜舒茶学道问经。
是夜,床上的女孩猛然坐起。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那个梦,又来了。
天亮之后,姜舒茶来到清华阁的时候,慧成真人问起她,“阿茶,你最近可还夜夜梦魇?”
看着女孩的迟疑,慧成真人长叹了一口气,“为师明白了。”他将桌案上的道法都拿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兵书。
“师父,这是何意?”姜舒茶很是疑惑。
慧成真人平静地看着她,“若心飘零,则身、气皆不正。再高深的道法,也不能给你一个心安之处,因为你的心,牵挂着旁的东西。”
姜舒茶一时没能理解,可三日过去,勘习兵书阵法之后,她再未见腥红入梦。慧成真人只道,“这,便是你的心魔。尘缘未尽,如何得道。从今往后,你便修习用兵之术吧。”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冬去春又来,女孩渐渐长大,身形纤细,出落得愈发好看。
清华阁的沙盘前,少女正托腮推演阵法,她在进行一场自己与自己的战争。似乎是没有想到对抗右方九星回环阵的好方法,她眉头微皱,死死盯着左方的兵力分布。
“再盯下去,沙盘都要盯出洞来了。”慧成出声打断了少女的思路。
“师父!”姜舒茶看着自己的师父拔旗,将左方骑兵分成两路,穿插而去,“穿云阵?”
慧成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是。以骑兵迅猛,加之穿云阵,可破回环阵。”
“可我这并不是普通的回环阵噢。”姜舒茶笑容狡黠,“师父,要不要,再想想?”
慧成摇了摇头,“战场杀伐,没有牺牲是不可能的。所以,做决定要果断。为将之人,最重要的是平衡。按照现在的局面,虽不能完全破你这回环阵,但只要拖住你前锋营,我便有三分胜算。”
“可这骑兵营,怕是有去无回。”少女皱着眉头好像不是很情愿,“只换三分胜算?”。
“若非如此,这一方大概要全军覆没了。”慧成继续说道。
姜舒茶沉思了片刻,抬手将左方的两路骑兵改换了方向,“若是,我不破阵呢?”慧成的目光向沙盘看去,先是眉头一皱,却又忽而笑了出来,“阿茶兵行险着,可有五分胜算。为师怕是没什么能教你的了。”慧成笑声爽朗。
只见少女上前抱住了慧成的胳膊,“师父怎的这样说!阿茶怕是还赢不过师父呢。”
慧成点了点少女的额头,“想赢你师父我,你还得再好好琢磨两年!”两人相视一笑,那笑声仿佛能穿透昆仑的山川,飞向云天外。
南楚淮扬城中,秦淮河上已有许多赏青的游船,正是游玩的好时候。
邱雨祁靠在船舷上,朗声说道,“清泽啊,你看这景色,真是春风又绿河两岸啊。”
“江南岸。”宋清泽面上笑容不改,“春风又绿江南岸。”
“差不多差不多。”邱雨祁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我们这不是在秦淮河上嘛,哪儿比的了江南啊。诶,那个不是工部尚书赵家小姐吗?还有兵部侍郎乔家小姐。”他突然对着河岸上招了招手,扬声喊道,“几位小姐也是来踏青的吗?要不要上船一起游河啊?”然后才转头对着宋清泽说,“清泽啊,我可以邀请她们一同游河吗?”
宋清泽显然对自家表哥自作主张,先斩后奏的事情已经相当习惯了,他拍了拍邱雨祁的肩膀,“表哥,下回你最好先问我,再跟人家打招呼。这样的询问,才比较有诚意。”
“好嘞!”邱雨祁答应得十分痛快,但其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船家,咱们往岸边靠靠!”
邱雨祁的祖父邱明乃太子太傅,父亲邱文绍官拜户部尚书,姑姑邱文霜则是卫国公宋禾阜的正妻,也就是宋清泽的母亲。这淮扬城的公子小姐任谁都要给邱雨祁三分薄面,更不用说他身旁那位世袭卫国公世子宋清泽了。
看到邱雨祁相邀,赵慧和乔菏羽自然是不会拒绝,随后他还招呼了其他几位,有户部侍郎孙家小姐,翰林院士徐家小姐。就这样,邱雨祁带着一帮莺莺燕燕上了船来,一时间十分热闹。几位小姐一上船,就看见身着天青色云锦织鹤竹纹长衫的宋清泽靠在船头,少年虽尚未及束发之年,却已然十分出色。他侧着脸,盯着秦淮河的水波道道,浑然一身淡泊清雅。
突然,一片绛紫色挡住了几位小姐的视线,邱雨祁站在她们身前笑着说,“大家不如,到船舱内坐一会?我可是请祥云楼的点心师傅做了许多好吃的,不如大家一同品尝?”说罢,他便拱身请几个小姐进去,“大家请吧。”
等这些小姐们都进去了,邱雨祁回头冲着宋清泽比了个手势,然后一头扎进了船舱里。宋清泽看后一笑。是的,邱雨祁那个手势的意思是——你先走,我殿后。他知道宋清泽向来不喜欢跟官家小姐打交道,邱文霜曾一度很是担心他的姻缘,宋禾阜知道了却不以为意,“大丈夫应一心为民,再说了,清泽才多大,更何况,我儿子还愁娶不到媳妇吗?”
宋清泽走下了船,空气中少了浓郁的女儿香,多了些清爽,混着草木的气息。他身后的侍从阿诚轻声问道,“世子,咱们是回府吗?”
只见宋清泽摇了摇头,“今天天气甚好,不妨,沿着河岸走走吧。”